元若后知后觉讲错了话, 身形僵住,指节微微曲缩,下意识就要辩解, 但立马又稳住了情绪,不让自己的反应太大, 定了定心神, 佯作若无其事地说:“没有,我的意思是她上次从学校回来, 走之前的事, 当时就说过这些了。”
杨何英抬头看了她一眼, 虽然没往深处想,但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上下打量了自家女儿一番, 杨何英放下东西, 稍微用力压了压行李箱, 无心念叨了句:“怎么感觉你最近怪怪的,像是有事瞒着我。”
“哪有,”元若立刻否认,“你别乱想。”
“之前就奇怪得很,”杨何英说,再瞧了她一下, “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我哪敢。”元若说,没敢抬头与之对视。
她心里在打鼓,胸口左方跳动得厉害, 好似被窥视了所有的旖旎心思。她平时很少说谎, 一到这种时候就没底, 连伪装都心虚, 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搪塞的借口,变得不善言语。
然而越是躲避越显得奇怪,杨何英本来只是随便提一嘴,没想过自家女儿真有什么事,现在见到她有点躲闪的样子,霎时就怔了片刻。
母女俩之间都十分了解,尤其是杨何英对元若,自己生的女儿,从小养到大,不论元若怎么掩饰,当妈的还是能从细枝末节里找到疑点,很容易就察觉出来。杨何英说不出元若到底哪里有问题,可直觉自己刚刚猜准了,女儿真有事瞒着她们。
有那么一瞬间,杨何英的心一沉,能感觉到出岔子了。元若打小就听话,最叛逆出格的那次就是跟沈梨谈恋爱,可当时也没瞒着家里,现在竟然遮遮掩掩的,是不是比出柜还严重
杨何英脸上的表情凝滞了片刻,不过随即又恢复如常,暂且沉住气。
酝酿了一会儿,她忽然说:“这阵子都不怎么回家了,你爸还念叨呢,成天在我面前说个不停,耳朵都要起茧了。”
元若未曾发现杨何英的变化,听到她把话题转开,勉强松了一口气,掩饰地抬手勾勾垂落的耳发,解释道:“这几天一直都在两边跑,等从b市回来就空闲了,应该可以歇一阵,到时候我回家陪你们住几天。”
方才的事只是小插曲,老人家是明白人,虽然已经琢磨出了味儿,可还是识趣没多问。
两人相互搭把手,帮着把所有东西都收好。
元若记起沈棠的交代,想到还有一本书没拿,便去了次卧。那本书放在书架上,书名她忘了,得翻一下聊天记录才行。
次卧里干净,所有物件都整齐摆放,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光线充足而亮堂。房间中的东西不多,一眼就能看完,靠近落地窗那边有张书桌,侧面竖着的就是书架,架子最上方放着一盆仙人球。
杨何英也跟进来了,老人家勤快,拎着吸尘器来除灰清扫,想着元若平时忙累,自己这过来一趟,反正有时间,闲着也是闲着,趁空帮着打扫一下。
元若侧身瞧了那边一眼,没太在意,继续翻着书架找书。
房间里太安静,吸尘器运行的声音就显得有点大。杨何英只做清扫不做别的,在房间中转了两圈,转到左边床头柜时,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下,无意瞥见床头柜上的相框。
不止一个相框,有三个。一个大的,两个小的,大的摆在最前面,小的放在后面遮着。
大相框是沈家一家四口的合照,多年前的老照片了,其中一个小的是沈棠和沈梨的合照,几年前拍的,至于剩下那个,被完全挡住了看不见。
杨何英不由自主就多留意了一会儿,边推动吸尘器边瞅,鬼使神差的,她把大相框往前挪了点,偷摸瞧了眼被挡住的照片。这本来只是好奇使然,没想过真要去窥视什么,毕竟相框都摆在床头柜上了,老人家就以为那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隐私,然而在瞧见照片的一瞬间,杨何英霎时一愣。
是元若的照片。
与另外两张照片不同,这张不是合照,而是单独的一张照片,只有元若一个人。
沈棠不是特别善于表达感情,这些年一直如此,她把元若的个人照摆在床头柜上,证明在她心里元若一定非常重要,跟早逝的家人一样。
毕竟被收留了几年,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能依靠元若,这样的感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杨何英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不放合照
其他家里人都是合照,偏偏元若不同。
杨何英眉头微蹙,心有疑惑,莫名的,她心里发怵,直觉哪里不对劲。
可能是她在床头柜站了太久,站在书架前的元若不解望过来,“怎么了”
杨何英这才回神,敛了敛心绪,赶紧回道:“这里有点脏,弄不干净,都积灰了。”
不曾发现哪里不对,元若一边取书一边说:“小棠走了以后都没怎么打扫过,没时间,待会儿再拖两遍就行了。”
杨何英应声:“行。”
中午母女俩一起吃饭,下午元若还要出去一趟,杨何英则继续留在这里帮忙。
不知道为何,那张照片成了杨何英心里的一根刺,扎着很不舒服,越想越奇怪。当妈的总有种异于常人的直觉,一旦起了疑心就忍不住要去想,回忆过往,细细琢磨。
杨何英又记起元若带沈棠回大院子吃饭时的场景,饭桌上,沈棠时不时给元若盛汤、剥虾,元若是怎么回应的呢元若无比自然地接受了,好似早已习以为常。两个人未免太亲密了些,元艾宁跟元若都没这么亲近,这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呢。
还有上次孟知行找过来,元若的反应那么大,紧张成那个样子,着实不寻常。
有些话杨何英不好当面问,只能憋着。
那天下午元若走后,杨何英在空荡的房子里转悠了两圈,多留了个心眼。
阳台上养的植物是成对的,主卧和次卧里的喝水杯子是成对的,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平时乍一看不会发现任何异常,但现在瞅见什么都会起疑,不是那方面也会往那方面想。
杨何英有点头疼,嘀咕着肯定是自己多想了,哪可能的事,元若是她的女儿,她感觉元若不会这么没有分寸。
元若去了店里,之后又去了咖啡书屋,拜托何妤帮自己看着点。虽然这趟去b市只有两天时间,但很多事都还没处理好,要不是挂念着太久没见过小崽了,元若真不会去那边。
翌日是个大晴天,阳光正好,微风轻柔。
她大清早就起来了,捯饬了一两个小时才出门。
上飞机那会儿元若还挺紧张,乍然有种回到了二十出头的感觉,她很久都没这样过了,为了另一个人收拾准备,还专程坐飞机过去。
她平常挺懒的一个人,在感情上都是省事就行,千里迢迢去往陌生的城市还是头一遭。
从c城到b市并不是太遥远,睡一觉就到了。沈棠来接机,也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只为等着她过来。
同行的还有贺铭远和一个男生,是b大的同学。
没想到会有其他人在,元若还有点意外,在见到贺铭远的那一刻都愣住了。
贺铭远瘦了好多,整个人看起来与以前不一样了,胡子拉渣的,头发也有点长,变得不太爱收拾。以前那个干净潮酷的男孩子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散漫随意的模样,不过还是那么帅,别有一番味道,好像更成熟了。
元若跟他们打招呼,贺铭远温声说:“元若姐。”
男同学也跟着喊人。男同学姓陈,叫陈一,名字非常特别。
午饭是沈棠请客做东,去的粤菜馆。陈一同学不能吃辣,另外三个人都随着他的口味。
b市的天气还行,太阳挂在天上,不冷不热,还可以穿短袖。沈棠里面穿的短袖,可外面还搭配了一件黑色的薄外套,与另外三个穿得清凉的人很是不同。
这种天气本就是乱穿衣的时候,元若倒没怎么在意,以为只是不适应这边的天气变化。
吃饭期间,四个人很聊得来,陈一同学比较健谈,一直在跟大家搭话,还和善地向元若介绍b市。他是b市本地人,和沈棠一个专业。
贺铭远时不时也会说几句,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听陈一讲话,他没以前那么外向了,整个人都变得深沉。
元若不清楚他和纪希禾之间到底怎么回事,这种时候也不好多问,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兀自吃着聊着。
下午,陈一带三个人到处转转,去了故宫那一片。毕竟来都来了,首都最有意义的几处景点还是要去看看。
晚上大家一起住酒店,开的四个房间,全都分开睡。
元若没怎么在意这个,以为这是沈棠还没有告知陈一实情,故意开四间房做样子给对方看的,然而沈棠真要分开,各睡一个房间。
有些话元若不好意思问出口,也没那个必要,毕竟直接问小崽为什么不跟自己睡一个房间怪怪的,太直白了,搞得好像自己有多那啥似的。
不过在房间里歇了大半个小时后,她还是去了隔壁房间,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沈棠这个举动未免太古怪了点。
沈棠的房间就在隔壁,门没关,半掩着,有别的人在里面。
听声音像是贺铭远,似乎在谈事,有关学习的。
元若的注意力全在房间里,一时之间就忘了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两个人正站在窗边,沈棠脱了外套穿的短袖。
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沈棠下意识侧身,把手垂在一边挡着。
可这人的动作迟了一步,元若还是看见了。
沈棠右手小臂上有道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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