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老大老大,给我们讲讲你当年陪圣人征战天下的故事吧!”

    “又讲?都八百遍了,你们没听腻,我还讲腻了呢。”高高的王座上,陆一头戴紫金冠,身披五彩龙纹袍,懒洋洋翻个身,爪子挨个儿把一帮小崽子敲个遍。

    今儿倒是整齐,狸花、玳瑁、大橘、三色……都来了,后面还缀着几个毛都没长齐的新面孔。一个个盘着尾巴,坐得端端正正,眼里整齐划一地露出崇拜的神情。

    陆一怀疑它们事先排练过这个动作。

    “嘿嘿。”说话的是大橘,一身肥膘肉在地上颤了颤,跳上王座,谄媚地给陆一按腰,“那怎么能够呢,您是见过大世面的,又识字,上过朝堂,战过沙场,年前还被圣人亲封为‘御猫公’,赐衔蝉阁……这可是咱们宠物界独一份的尊荣,太后宫里那蓝皮大鹦鹉都没这份儿,小的们就爱听您讲过去的故事,让咱们也沾沾荣光不是?”

    “也就你们来的勤快。”陆一舒服地呼噜呼噜。

    大橘:“那是,您这多舒服,小太监们知道是您客人,都不拿驱猫棍赶咱们。我要是回去,还得跟家里新来的蠢狗干架,多郁闷!”

    陆一嫌弃地“喵”一声,半晌用后腿挠挠耳朵,开了口:“想听征战天下啊?那说来话长了。当年你们老大我啊,为了救被掳的圣人,只身前往黑水寨……”

    这故事就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常见于任何一个三流话本,奈何主角是只猫,一下子把全天下的猫都惊动了,每天来请安的络绎不绝。

    御猫膳房特地为它们准备了零食,每喵一碟羊羔奶、小鱼干,还有鸡肉牛肉猫草猫薄荷任吃管饱。不出几日,以大橘为首,都胖成了球。

    在一片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中,那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球球率先打起了哈欠,随后群猫纷纷张开猫盆大口,哈欠此起彼伏。

    说故事的陆一也倦了,先挥爪子打掉大橘从邻座偷来的小鱼干,呲了呲牙:“喵,说了多少次,不许偷。”

    大橘可怜兮兮地揉着大肚腩:“没、没吃饱。”

    陆一嫌弃地瞪它一眼,然后捂着鼻子把自己的鸡肉干推给它,也打了个哈欠:“今天就讲到这吧,日头正好,该睡午觉了。”

    凉风习习,小太监们把树上怒吼的知了都粘走了,四下里十分安静。群猫窝在软软的凉垫上,团着身子呼噜呼噜。

    陆一弓起身,伸了个懒腰,跳到墙头,满意地欣赏了一会陪同圣人打下的万里江山,这才甩着尾巴找了个舒适的角落,枕着爪爪睡去。

    仿佛只是做了一个绵长的梦,再醒来,陆一照例先蹶屁屁,用爪子抓地,不料他乌黑油亮的大皮袄不见了,手指变长,长成了人类的形状——再看身上,也是光秃秃没有毛了。

    此时他被关在一个摇摇欲坠的“铁皮箱子”里,与一群惊慌害怕的人类共处。“箱子”的一半已经滑出了路面,底下是泛着泡沫的汹涌海水。

    他郁闷地喵呜一声,却发出了人类的声音:“咪啊啊啊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

    两年后。

    巨星云集的高端会所外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客人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一身洗到发白的牛仔衣、同款牛仔裤,脚蹬一双豁嘴儿的白胶鞋,背上歪歪斜斜挂了个裂瓢儿解放包,怎么看都与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

    解放包快从肩膀滑下去了,他拱拱小屁股,将包挪到正面,然后又转动脑袋观察四周,最终走到一处僻静的矮墙下,卸下包,趴到地上,手脚用力抓地,疯狂甩臀。

    眼看就要把屁屁甩成直升机,他突然想起来,他是个人,得要有点人样。

    他于是抓抓乱糟糟的脑袋,不太情愿地爬起来,用人类的姿势后退几步,然后猛地向矮墙冲去。

    手拽着墙头的藤蔓,双腿抡成风火轮。

    “喵、喵喵喵喵咪嗷——!!”

    随后他保持着双手平伸的姿势顺着墙面滑下来,在地上摊成一滩猫饼。

    没错,他是陆一。

    两年来他努力学习做人,却总是不太熟练,天生的兽性三不五时出来捣蛋,让他看起来像个中二病晚期的怪胎。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他弄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穿进了一本叫做《至尊超模》的书中,成了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但是,他不是主角,主角是从小被收养在他家的哥哥,陆鹤立。对方十六岁被星探发掘,踏入了光鲜亮丽的时尚圈,并凭借出色的外表和气质,迅速登上高端时装秀的T台。

    随后,陆鹤立身份曝光,原来他是时尚巨擎薛氏走失十多年的小儿子,薛氏带来的助力不可小觑,陆鹤立很快积攒起亿万粉丝,通告不断,成为誉满全球的天王巨星。

    可是这些,跟陆一的原身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完全被主角的光芒掩盖了,还在粉丝的网络暴力下患上抑郁症,最终为了能再帮哥哥一把,他从几十层的高楼跃下,享年十八岁零三个月。

    三百万字的小说里,原主有名有姓地出场不超过十次,堪称骨灰级炮灰。

    炮灰做到这种地步,实在让猫不耻。

    现在距离粉身碎骨只有半年时间,陆一出现在高端会所,就是要扭转早亡的命运。

    围墙他是不指望跳过去了,干脆找了个狗洞,啊不,应该是猫洞,蹶着屁股,不那么雅观地钻了进去。

    会所里热闹非凡,有穿西装的商务人士,也有穿时尚大牌的明星,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个衣着普通的素人。显眼的地方挂着巨大的横幅,写着“二二一特大交通事故两周年慈善晚会”。

    两年前的今天,京郊填海造田的地基出现塌陷,致使十余人葬身大海,尸骨无存。死者最大的六十四岁,最小的才不到十六岁。

    那名少年的遗照恰好就在陆一眼前。

    仔细看,俩人的眉眼十分相似,只不过照片或许是黑白的缘故,死去的少年虽然露齿微笑,眉宇间却始终有着淡淡的忧愁,不如陆一神采飞扬。

    陆一走过去,伸出两指戳向少年的眉心,随后指尖慢慢张开,就像要把对方的心事抹去。

    “你好,原主。”

    旁边的女人突然拍了他一下:“哎小孩,你替我做件事,这给你。”

    她目光望着别处,连一个余光也没给陆一,手伸进钱夹里,随手夹了张钞票出来。

    陆一低头一看,二十块!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原主记忆中的女人。对方发福不少,穿金戴银,一身名牌,活像个移动时装店。

    陆一没去接那钱。女人斜眉瞥他,完全没认出他来,他这尊容比路边要饭的还不如,女人觉得视线有被冒犯。

    “怎么,嫌少?”女人用力啧了一声,皱着眉头又挑了张五十出来,“一起拿去。我就这点现金了,真是,这年头,谁还随身带钱啊!”

    陆一没跟她客气,把二十和五十一块抽走,问她:“你要我做什么?”

    女人不大友好地将他引到会所的另一边,始终与他保持两步开外的距离:“看到那个穿阿玛尼的男人了吗?你把这张纸条给他,如果他问,你就把我指给他看。”

    纸条上是一串电话号码。

    陆一挑挑眉:“你怎么不自己去?”

    “你以为我不想啊?”女人不客气地翻个白眼,“那可是盛公子,没人敢惹,你没见他身边没几个人吗,他又不认识我,贸然过去只会得罪他。”

    她上下看了陆一一眼,很快移开目光:“你是哪个死者家属吧?钱给你,就当扶贫了。也不是我说,事情都过去两年了,你们怎么还指着这个慈善会吸血呢。”

    陆一不解:“我以为慈善会就是为了帮助死者家属走出困境。”

    “得了吧,该走出来的人早走出来了,现在还想着吸血的,跟蝗虫有什么区别。”

    陆一:“……”

    女人:“你别看这么多人,十有八九是来谈生意的,虽说死者为大,但死了就是死了,怪不得活人要往前走。——哎,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把钱还来,我找别人了。”

    “去吧。”陆一把钱塞进包里,低头咬住纸条——随后又就在女人震惊的目光中想起,他是个人。

    喵的!

    他默默反省片刻,把纸条吐出来,若无其事地蜷在手心,大步向穿阿玛尼的男人走去。

    男人是天生的衣架子,浅缟色上衣搭黑色长裤,脖间一根黄蓝白三色领带,极简的装束衬托得他宽肩窄腰、长腿修长。

    在这俊男美女如云的会所里,男人像一道光,令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如果陆一看杂志的话便会知道,这男人是所有高端杂志的宠儿,一米九四的身高加上天铸神颜,整个圈子都以能得到他的一张照片为荣。

    无怪女人不敢亲自上前搭话,实在是这男人高高地站在云端,不是谁想靠近就能靠近的。

    可惜,陆一不看杂志,更因为体内兽性大发,被男人说话时、喉结一颗滚动的小红痣吸引了全部注意。

    他走过去,抬起爪子,出其不意摁在男人那颗痣上。

    不许动,喵扑到你了嗷!

    男人:“……”

    男人不知用的什么香水,带点清冽的小麦香。陆一更加把持不住,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然后伸出牙齿,在男人喉结处轻轻咬了两下。

    不是猫草的味道,但闻起来很香,跟从前皇宫里的一模一样!!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做猫的日子,抱着男人又啃又咬。

    呼噜呼噜——

    咪嗷咪嗷——

    两名保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撕下来。四周已经死寂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压抑着响起。

    天啊,那可是盛公子啊,他不怕死么。

    男人那被他祸害过的喉结通红一片,红云像漫山遍野绽放的牡丹花,一直开到脸上去。

    陆一这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喵嗷,他现在是一只两脚兽!

    完了,解释不清了,干脆都推到那个女人头上去。他反应迅速地把纸条往男人手心里一塞:“别怪我,是那个女人指使的。”

    说着,他反手一指,拇指正好冲着先前那个女人。

    目击全程的女人面色苍白,手里的香槟杯叭嗒一声落了地,摔个粉碎。

    完了,盛公子的怒火天灵盖都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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