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韶不想在这话题上停顿太久，生硬地把内容带回正轨：“这几年来你自己也调查过了吧，你怎么看？”
扯回了最初的话题，萧居依然站在叶韶身旁，闻着鼻尖若有似无的桃花香。
他微微垂眸，看着叶韶露出来一小截白得诡异的左手指尖，轻声说：“徒儿只知道莫归庄与常风庄是那次灭门的主要发动者，其他什么都没查到。”
叶韶不自觉地动了动左手，细链上挂着的小花瓣嗑在木桌上，发出一阵细微的响声。
眼前的视线模糊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握紧左手，将露出在外的指节收回袖中。
他沉吟片刻，冲着屏风那头喊：“颜清，那我们先回去了，你这几日也可以想个办法脱身，回灼华派找慕远柯要你的酬劳。”
屏风后只传来一句“知道了”，但两人都明显听出了语气里的放松。
男扮女装整整几年，可算是可以收工了。
萧居听着忍不住又有些愧疚：“这些年也真是麻烦颜峰主了。”
叶韶从桌子上下来，闻言轻笑，把右手搭在他肩上说：“你不必自责，颜清他是自愿过来的。”
“嗯？”萧居扭头，看向叶韶近乎完美无瑕的侧脸。
叶韶没看他，眸底含笑地望着那扇屏风：“就颜清那倔脾气，他要是不愿，哪怕以死相逼都不可能会做。”
“那群小崽子虽说是没良心了点，但待人还是很好的。你既是我徒，他们待你也会像待自家徒弟一般，你不必过于拘束。”
“来了我灼华派，便安安心心把这里当个家就好。”
当成家么……？
萧居忽然想起十年前慕远柯对他说的那番话。
【“他只是想给你补上一些你失去的关爱，让你能够放心、安稳地把灼华派当成一个家。”】
萧居弯眼一笑，像是浸了蜜一般甜。
“徒儿知晓了，谢谢师尊。”
次日还要参加那个什么及笄礼，两人不好在外多待，肩并肩准备回莫归庄去。
叶韶抬脚走出厢房，左手微动撤下厢房外的隔音结界，然后就听见乐集馆内一片异样骚动。
“快快快，从这边出去！”
“房中还有人！”
“保自己小命，别瞎管闲事！”
“……”
叶韶眉梢一挑，心情正好之下沉寂许久的良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扭头对萧居说：“你先出去，我看看怎么回事。”
现在的萧居对叶韶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嘱咐了句“师尊小心”后就顺着人流出去。
乐集馆内的布局更像是一个封顶的环形楼，叶韶所在的包厢位于四楼，他走至外栏居高临下地俯视人流，辨析方向。
不久之后他便发现二楼对面的包厢外有烟气——那个包厢失火了，火势尚未蔓延至包厢外，但估计快了。
叶韶想起方才有人喊叫着里边还有人，足尖轻点，运起轻功翩翩然落在了失火厢房前。
他刚落地就见一名惊慌失措的女子扑过来求救：“仙人！求求您救一下菀颜！她和她的孩子都在里边，求求仙人救救他们！”
闻言，叶韶颔首微笑，一副正经模样：“姑娘放心，我定会将他们安全带出。”
花妖天性怕火，但许是因为妖力足够强大，叶韶基本上没有这个顾虑，说完后就一甩左袖，用妖力轰开了包厢门。
冲天的火气刹那间喷涌而出，叶韶飞速捏了个法诀，布下一个可供人通行又能阻挡火势蔓延的结界。
他站在结界外，透过烟雾看到屋子中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后重新操起轻功，径直跃到他们面前。
猛烈的热浪瞬间将叶韶包围，他连忙屏息查看两人的情况，就见名叫菀颜的女子正紧紧抱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倒在桌子旁边。
叶韶微微皱眉，左手放在菀颜与她儿子相拥处，缓缓渡入妖力。
不稍片刻，菀颜与男孩悠悠转醒，一见着叶韶先是一愣。
叶韶可没工夫和他们解释什么，一边扶起菀颜和小男孩一边说：“先别出声，尽可能屏住气息，我带你们出去。”
菀颜还算是理智的女子，连忙点点头，也想把自己儿子扶起来，却发现他腿磕碰到了，一时间站不起来。
叶韶见那小男孩咬着唇似乎在忍耐着不哭喊，一时怜惜之下揉揉他的脑袋算安抚，然后一把将他抱起来。
“快出去。”叶韶空出左手往菀颜身侧一挥，给她加了层庇护，微弓着腰往厢房门口跑去。
可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有一根房梁被烧断了！
门口就在不远处！
叶韶当机立断地把小男孩塞到菀颜怀中，猛地将他们推出去！
“轰——”
“菀颜！”
叶韶赶在房梁砸下之前迅速后退，溅起的火光在他面前堪堪擦过。
厢房外女子和小男孩已经顺利逃出去，虽然房梁阻断了唯一的出路，但接下来叶韶只需要用轻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出去。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叶韶忽然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注了铁一般动弹不得。
一个接一个场景忽然在脑海中闪现。
“刺啦——”
火焰燃烧木头的声音在叶韶耳畔回响。
他忽然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森林之中，而周围是漫无边际的火海。
没有出路，只有不断吞噬靠近的火焰。
对火焰本能的畏惧突然被诱发出来，叶韶顿在原地，唇色泛白。
心跳如鼓，耳嗡如鸣。
褐色的眸子被火焰浸染，被绝望渗透。
耳边一个声音不断嘶吼——
“你的命是族人换来的，你绝对不能死！”
梦境与现实渐渐重合，叶韶愈发感到呼吸困难。
他拼了命地在心底挣扎，可是身体依旧一动不动。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烟雾晕染了眼前的视线，猛烈的热浪仿佛要将他深深埋葬。
他该怎么办……
叶韶无力地握起左手，落华链的铁片几乎要烫穿他的血肉。
“师尊！”
一个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叶韶蓦地抬头，就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火焰之外。
霎时间，他的脑海中又闪过两个画面。
一个是火海中素白修长的身影，一个是梦境中朦胧漆黑的影子。
过往、梦境、现实，一道模糊，两道清晰，三道身影忽然交织在了一起。
一样的火海，一样的身影，一样的“师尊”，甚至是——
一样的萧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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