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的脾气是真的好。
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她能忍受里德尔。
故事还是要从她掐里德尔的那一下开始说起,这一定是一切的孽缘——里德尔脸上的伤,里德尔的鬼点子,里德尔让她错过的生活......
一直到战争开始,他们重逢,虚伪的朋友做不到几天就结束了,还是那样不对付。
他长大之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而他就拿捏着她的心思——她承认里德尔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是他们孤儿院里经历了经济萧条和战争之后唯一能出头的人,虽然里德尔恨那个地方。
哦,所以他也恨她。
“你从来不相信我,你根本不懂,我早就知道你根本无法理解,你真是个......普通又恶心的、令我厌烦的女人。”
他又莫名其妙地跟她生气。
他从小到大都说过多少遍了,他再不腻她都腻了。
“这位小姐,需要午餐吗?”
清晰的女声缓缓入耳,玛丽的手掌离开下巴,脑袋扭向声音的源头——一身乘务员打扮的高个女性正对着她礼貌性的微笑。
“谢谢,我自己带了。”
玛丽拒绝了她,又把目光望向乌云密布的窗外,英国已经连续降雨一周都阴雨连绵。但是她一刻都不想再等,她想回到自己的故乡,一个属于兰开夏郡的小村庄。
她终于要见到自己的亲人了。
可车上的等待时间是漫长的,在她用变形咒变出一个靠垫睡了醒,醒了睡有三次之余,火车前进的速度依旧是:因为有雨,进展缓慢。
她都开始在窗户上借着雨雾画她童年的故事了——她在一旁画画,里德尔在旁边阴阳怪气,像一只喷火的恐龙。
所以她贴心地给他画了一个恐龙尾巴,旁边一群毒蛇小弟。
又用魔杖一挥,伴随着一道惊雷劈下,小霸王龙里德尔的嘴巴里吐出一团火焰。
又过了几个小时,火车终于到站了,她看到桑德罗在车站等她。
他接过玛丽的箱子,掂量着说:“有点分量,里面装了什么?”
“我的衣服。”
玛丽注意到了他怀疑的目光,可他马上摇了摇头,催促着玛丽跟上他。
她坐上桑德罗的马车,虽然已经是四十年代了,但在她相对来说偏远的家乡,还是马车方便一些。
颠簸到了晚上他们才到达目的地,可玛丽一点也不觉得疲惫。
这里的土坑都被雨水灌满了,路边有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在唱着不明曲调的歌谣,她觉得那更像在念经。
“爱丽丝,快回去!”桑德罗挥着手对那女孩喊道:“否则你妈妈就要生气了!”
他又对玛丽说:“再往上走点,看到那里了没,那就是克雷默叔叔的家了。”
玛丽激动地点了点头,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甚至比桑德罗更快地跨过低矮的篱笆,伸手碰到了房门,手握成拳头,犹豫着。
桑德罗斜眼看了看她,跨过他扣了扣门,“克雷默叔叔,玛丽回来了!”
一阵像是锅盆翻到的嘈杂声之后,木门随着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她看到了她的父亲——老实说,比想象的要严厉一些,岁月的痕迹顽固地刻在了他饱经风霜的脸上。
他不太高,干瘪瘪的身形,但是三个人之中最高的。男人咳嗽了一声,才说:“玛丽,是你吗?”
他仿佛很久没说话了,像古旧的风箱那样折磨着别人的耳朵。
“是我……”玛丽沉浸在拥有亲人的快乐中了,这大于了她的疑惑,毕竟这位父亲跟她长得可不是那么像。
但是二十年来她没有“亲人”的定义,她实在没空想,她甚至掐了自己一下,确保这并不是梦。
她被他们拉进了门,屋子里的东西极少,但还算干净,只是墙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符号,玛丽也不知道刚才那翻箱倒柜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她有些不舒服,但又将它们定义成了民俗。
桑德罗把她的箱子放在门后,又用脚踢了一下,好似在确认着什么,不过因为没有发生他心中所想的,便嘱咐了一句克雷默有什么事情找他就走了。
现在只剩玛丽和她父亲两个人了。
克雷默一下子热络了起来,他盯着玛丽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手,喃喃道:“你真的很像你妈妈!她当年就像个天使一样——可惜——”
他的手背上有很多针孔,玛丽做战地护士的时候,对扎针可是很熟悉的。他像是注意到了玛丽异样的目光,不自然地搓了搓手,站起来走向一个破旧的小铁柜翻找着什么,最后他那出了一个棕色木质相框递给玛丽。
“这是你妈妈。”
玛丽吓了一跳,这个妈妈也不是她想象的样子——像是有八分相似,可她的表情太怨念、太死气沉沉了。而这张照片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不明所以的针孔,配上女人那空洞的表情,竟然令她毛骨悚然。
“妈妈她叫什么?”
玛丽再怎么渴望家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的回乡之旅让她有些许失望,她认为自己的期待好像被挖空了,只剩下一巨躯壳。
“叫——”
还没等克雷默哑着嗓子粗声粗气地念出她母亲的名字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一名身形略微臃肿的妇女闯了进来!
“爱丽丝,爱丽丝她不见了!”
爱丽丝?不是那个她刚刚到村子里时那个唱歌的小女孩吗?
“丽莎,发生了什么?!”克雷默摇晃了几步,上前扶住了胖妇女。
“爱丽丝不见了!她一定是被米兰达的鬼魂带走了!真的!我哪都找过了!”她快速把话说了一通,谁知,话音刚落,她又重复了一遍。
坐在一旁的玛丽皱了下眉头,在她准备重复第三遍的时候接了她的话:“鬼魂?”
巫师可以在人间留下他们的印记,也就是化作幽灵,但很显然不是每一个巫师都会这么做,要不然霍格沃茨城堡里可就挤满了幽灵了。
这难道是个巫师和麻瓜共存的村落?可就他们的形容来看,他们更像是麻瓜......
“就在今年跨年夜时,有个叫米兰达的姑娘死了,死在海边了,她是个老姑娘了,所以灵魂留了下来在人间作恶,带走了我的爱丽丝!”这名叫丽莎的中年妇女解释道,可这让玛丽听的满腔怒火,怎么可以这么愚昧!
“这怎么也不会变成鬼魂的,丽莎女士!我想还是别总污蔑可怜的米兰达——我跟你们一起去找爱丽丝吧!”
玛丽起身,这一切让她有些心烦意乱,不过,下雨让路难走了许多,天又黑的过分,还是要快点找到爱丽丝才行。
可玛丽跟着为数不多的村民一起行动又让她感受到了这个村子的文化分外诡异。
先是他们衣服上的奇异符号和挂饰,跟克雷默家墙上的那些相仿——据丽莎所说是用来招魂的,这样他们就可以看得见鬼魂,从而找到被带走的爱丽丝。
“这种办法行不通的。”
玛丽想跟他们解释,但对着一群麻瓜是不能暴露魔法世界的任何事的。她只能提出自己单立一队,不像他们一样在一个儿童失踪案上过多的企图使用歪门邪道来寻人。
月亮渐渐被雾气笼罩,夜晚的能见度是越来越低了,玛丽提着油灯也不过只能看到周围十米的环境,她不断地呼唤着爱丽丝的名字,可惜回应她的只有其他人的呼喊。
渐渐地,就连其他人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玛丽以为自己迷了路,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刮起了风,雾被吹散了。她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本子,经过查看是属于爱丽丝的。
而本子已经被堆积的雨水浸湿了,但上面的笔记并没有晕染开,这是一个好线索,她或许爱丽丝还没走太远。
她瞧四下无人,便偷偷拿出魔杖默念了一个她新学来的追踪咒语,她跟着那道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幽光前进,不一会就发现了更多的遗失物。
这像极了一个学龄儿童将自己的书包全部倾倒出来的感觉。
她发觉自己走出村子有一定距离了,海边的咸湿味已经渗入鼻腔,浪花打击着巨大的岩石,她觉得有些许眼熟。
她想起了过去她刚刚知道里德尔是巫师的时候那个悬崖,但这里是兰开夏郡,和伦敦有着千里之隔。
她看到悬崖边上果然有一个布制的书包,而上面的挂饰依旧是独属于这个村子的。
一个孩子把全部东西扔在路边,而自己却从海崖消失了,她看到那抹幽光萦绕在女孩的书包上,又向悬崖下坠了进去。
不会吧……玛丽的心猛地一颤。
“救我……救我……有谁能救救我吗?”
蓦地传来一阵呼救声让她止住了爱丽丝可能已经这里消失的可能,她惊喜地沿着崖边踱步,“爱丽丝,是你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提着油灯尝试向下探,可是爱丽丝并没有被困在哪块石头上。
“这里有个山洞,我不敢出来!”
“你是怎么到哪里去的——”
玛丽的问题让爱丽丝一下子支支吾吾了起来,像是因为什么羞于说出口的话而如鲠在喉,“我、我……”
“你再坚持坚持!我马上就叫人过来!”
而爱丽丝一听到玛丽说要叫人,慌了神般和她母亲一样开始不断地重复着:“别、别叫人!我应该是被传送过来的——就像一种很神奇的力量!魔法……”
神奇的力量?难不成这孩子是……
她从她颠倒的语序中难以判断她是否是因为魔力暴动而引起的位移,玛丽先给自己使用了一个幻身咒,这样的天气下她可以隐藏的更好。
虽然这感觉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她真不喜欢幻身咒。
她深吸一口气,摸索着悬崖上的凸起石块向下攀爬,对比她小时候困难了许多——她长高了,在这种陡峭的地方可不好施展。
况且之前还在下雨。
估算着爱丽丝声音的距离,她咬着自己的魔杖,通过魔杖尖端传递过来的光线,她终于看到了爱丽丝藏身的山洞,她立马腾出一只手拿着魔杖,打算幻影移形来到洞口。
随着噗地一声,玛丽成功了,有惊无险。
她先闪到一个死角接触了自己身上的咒语,她刚一出来,爱丽丝就抱住了她,如果不是看她的眼神还算机灵,玛丽真的以为爱丽丝有什么遗传性的疾病——她又在重复着一些有关于奇怪能力的话,好像一个演员对剧本不熟悉只能不断地去复述。
“玛丽,你是飞过来的吗?”
爱丽丝的瞳孔闪烁过一丝狂热的光芒,“你是女巫吗?我想我也是,我是被一种神秘力量——”
“你已经说了六遍了。”玛丽自认为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真的架不住这小家伙能把一句话重复那么多遍,“我把你送上去,然后如果你安全了,要告诉我,明白吗?”
爱丽丝点了点头,一副期待的样子。
玛丽也没多想,虽然爱丽丝神经兮兮的,但她身边可是有个神人汤姆·里德尔呢,他魔力暴动的时候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用了漂浮咒将爱丽丝抬起来往地面上送,一直到她看不到爱丽丝为止。过了好一会,爱丽丝的回答才让她悬着的心放下来。
可当她使用幻影移形回到悬崖上时,玛丽发现她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村民将爱丽丝团团包围住,都在用一种看异类的眼神盯着她。
他们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幻影移形而来的玛丽,惊恐不知所措,终于有一个人喊了出来:“女巫!”
玛丽赶忙把爱丽丝护在身后,她看到这群人中有她的父亲,还有爱丽丝的母亲,都在恶狠狠地盯着她,她暗暗握紧魔杖,她在想自己是否能做到大规模的记忆清除——
猛然,她的脑袋被什么人用钝器大力击中了,有液体顺着上额流了下来,在她昏迷前夕,她转过头,看到了爱丽丝手上的石块……
不知过了多久,玛丽首先闻到一股酸腐的潮味,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视线模糊,只记得她们被一群村民包围,然后爱丽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头顶的天花板在吱吱扭扭地响,玛丽勉强站起身,她发现自己的双手被铁环锁住,而一只脚上也被铁链缠上了。
她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那都是她的衣物,她的行李被他们翻出来了。
“你看到了吧,丽莎,我说的没错,乔安娜的女儿真的是个女巫!”
是克雷默的声音!
“那是因为那个婊/子是女巫啊你个傻子,”这时的丽莎已经完全没有复读的习惯,“我陪你演了那么久,你把她的那根小木棍拿来了吗?”
“瞧,在这呢!”
“这玩意,她们用来能变出东西?”
梅林在上,她的魔杖!
她该怎么办,她会怎么样?
“之前乔安娜就是用这个东西变东西的,那个婊/子瞒了我好久,后来我才知道她去上霍什么玩意的学校,唉谁知道那东西,我爸妈还认为家里出来一个女巫多幸运呢!我呸——这个棍子以后就给我们爱丽丝用吧,她是我女儿,到十一岁的时候应该也会有什么学校给她写信吧——毕竟,乔安娜的血可不是白留的。”
玛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骗局!爱丽丝失踪是假的,这个克雷默在忌惮自己的魔力,串通好自己的妻儿演了一场戏!
“你们没能在她身上搞到点好东西吗?”天花板之上的房间又传来新的人声,她认清楚了——是桑德罗!
看来,所有人都参与在其中了!
“她带了几块金子,其中还有假的,我就没拿了,喏,这是给你的一份。”
“就这么点?”
“可以了,桑德罗,你干了什么呢?”
“我帮你们跑了一趟伦敦!要不是米兰达酒后吐真言,谁知道她帮乔安娜把孩子带去伦敦了?还有,是谁帮你们处理的米兰达!再多给点!”
玛丽不寒而栗,她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带来了多少人世丑恶,搭上了几条人命。
“好啦,再给你一点就是了,我们不一向合作的很好吗?”大概过了足够他们分赃的时间,克雷默又说:“村民那边怎么说?”
“说要明天审判这个女巫,你知道的,自从我们的教派成立之后,他们一直很好把控。”
“很好,这还有一点钱,明天买一把好点的枷锁,说真的,这些巫师没了小棍子比普通人还弱呢。”
一阵大笑之后,上面的声音几乎小到听不清了。玛丽在底下不知所措,她确实不会无杖魔法,加上上面有人把守,自己又被锁着,逃跑的可能微乎其微。
等等——?!她忽然想到克雷默说自己的加隆里有假的,这怎么可能呢,可能是她太想逃出去了,只能寄托于那枚假的金加隆——就算被谁骗了也好,如果是一个魔法道具的话,说不定可以帮助她......
她借着头顶木板缝隙透过来的微弱的光线在她的衣服里寻找,终于发现了一个反射着金属光芒的加隆落在了地上。
玛丽欣喜若狂,顾不及头部的隐隐作痛,忙着用双手捧着那枚加隆,她努力地摆弄着她,祈求它能变出个什么其他的东西出来。
整个操作持续了快一个小时,玛丽快不再有期待的时候,她借着微光,看到那枚金加隆的边缘浮现出一行英文。
玛丽。
它震动了起来,而从中传来的是她从未如此期待过、又如此熟悉的声音。
“玛丽?”
那声音有点不情不愿的,但此时玛丽是激动的,她没有任何一次这么渴望与他对话!
“汤姆?是汤姆吗?!救救我,我在兰开夏郡,最西部,临着爱尔兰海的那个村子,救救我,我被骗了——”
可是那金加隆不再传来声音了。
它就像是“死”了。
玛丽静静地看着那枚金加隆,夜晚一点点过去,她从顶部听见了公鸡的鸣叫,太阳应该是升起了,可是她最后的希望如同残存的烛火一样熄灭了。
里德尔并没有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