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金丝鬼兰,自然是罗慈胡诌出来诓他的。
罗慈看鹿长流一脸真诚,真是骂也懒得骂他,又不能任他走了,只好说:“我同你一道进去,说不定金丝鬼兰就长在城里呢!”
鹿长流心想小慈姐姐的修为比自己高,若劝她留在城外,反倒显得自己轻视她,便不再多说什么,笑了笑道:“好,那我这就去敲门啦。”
鹿长流上前,用上灵力在城门上叩了两下。那城门已十分破败,被他敲了两下眼看竟摇摇欲坠,将他吓了好大一跳。
要是一上来就把人家的城门给敲坏了,那多尴尬,还怎么找人!
所幸城门看着虽破,倒还没有那么脆,晃了两晃后,门里传出道病恹恹的声音:“何人何事?”
鹿长流朗声道:“在下昆仑剑派门下鹿长流,来贵地是为了寻人。这位是散修小慈,来寻一株叫做金丝鬼兰的草药。”
那声音嗤地一笑,道:“焉虞关里没有活人,也没劳什子鬼兰,听都没听过,你们俩还是趁早滚吧。”
鹿长流锲而不舍:“不知前辈可否向楼将军通传一声?我们只想进去瞧瞧,定不会惊扰各位前辈的。”
罗慈冷眼旁观,心中浅浅一叹。
鹿师弟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是好大一根棒槌呢。
果然,那声音怒了,阴恻恻尖笑两声道:“哈哈,你小子当焉虞关是什么景点不成?好,你既想进来瞧瞧,便同这小美人儿一同滚进来瞧瞧罢!”
鹿长流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两扇破败城门轰地向里打开,然后一股巨大吸力猛地将他从地上拔起,他便身不由己地被向城里吸去,眼前一花屁股一疼,下一秒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
焉虞关的城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合上。
声音桀桀笑道:“别怪爷爷我没提醒你,活人进来焉虞关,就别想再出去了!”
鹿长流顾不得自己,忙抬头去寻小慈。只见少女负手站在他身旁,衣衫整齐神色淡然,全不似他这般狼狈。
鹿长流赶紧撑地站起来,赧然道:“小慈姐姐,是我拖累你了,对不住。”
罗慈正打量着周遭景象,焉虞关里荒败不堪,四处鬼气森森,他们眼前有一条长街,明明是白日,天色却昏暗阴沉,长街的尽头消失在灰雾中,像是通往了什么怪物的深渊巨口。
罗慈看了鹿棒槌一眼,见他无事,便道:“你不是说楼将军脾气不错么,怎么听那看门鬼的话,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鹿长流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灰头土脸地讪讪道:“想来传闻总有些差错吧。”
罗慈觉得大概不是传闻错了那么简单。
焉虞关里的鬼修能在这里盘踞八十多年而没有被剿灭超度,说明这些鬼修没做过多少害人性命的事——城外的鬼雾阵并不高明,也就拦拦鹿棒槌这样的小杂鱼及普通老百姓,对上几大门派的高阶修士基本没有卵用。
可现在么……
鹿长流握紧自己的佩剑,看着四周,喉头发干,“小慈姐姐,好像有点不对劲。”
岂止是有点不对劲。不过几息之间,原本昏暗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变得漆黑如夜,长街两边破败的屋檐上亮起了盏盏白纸灯笼,在阴风阵阵中不住摇晃,点点幽惨烛火一路没入长街尽头的无尽黑暗里。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儿又传出来阵阵嬉笑声,那笑声似男似女,像儿童又像老人,诡谲异常,听得久了更让人心神恍惚,连神智都渐渐模糊了!
罗慈伸手往鹿长流眉心一点,低叱道:“凝神!”
鹿长流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抽出了手中长剑,雪亮森寒的剑锋正抵在自己颈边!
他瞬间出了满背冷汗,连忙把剑放下。
小慈一声清喝过后,那诡异的笑声就消失了。鹿长流边在心中默念清心诀,边问:“小慈姐姐,咱们该怎么办?”
罗慈抬眸朝长街两侧各扫了一眼,那些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俱都偃旗息鼓,不敢再作祟。
“既已请君入瓮,还能怎么办?”他勾唇凉丝丝地一笑,望向长街尽头,轻声道,“咱们这就去会会那位楼将军吧。”
说罢,罗慈毫不迟疑地向前走去。
连着被救了两回命,鹿长流已然全心全意信赖起这位漂亮女前辈,连忙跟了上去。
等走出一段路后,他回头一看,破败城门已经完全被黑暗吞没了,他们好似走在了一条既没有来路,也没有出处的荒道上,要无穷无尽地走进黄泉地府里去。
鹿长流身上发寒,不敢再细看,只握紧手中的剑,暗自想绝不能再给小慈姐姐拖后腿。
因为有罗慈这个大魔头在,一路上的鬼修都老实无比,这异样的安静反倒叫鹿长流更警醒,深觉反常必妖。
拦路也有几个鬼打墙的障眼法,罗慈懒得周旋,皆一力降十会地暴力破除,一路速度极快地向这城中鬼气最浓郁的地方走去。
他们最后走到了一座府邸前,这府邸虽然荒败,却看得出曾经必定十分威严大气。与刚才一路所见的白灯笼不同,府门上左右各悬挂了一盏凄艳的红灯笼,红得像泼了一瓢血在上头。
幽幽红光映出抬头牌匾上的字,隐约可见“城守”二字。
城守府的大门“吱呀”打开,露出黑洞洞一张深渊巨口。
罗慈抬步就要往里走,鹿长流忙拦住他,道:“小慈姐姐,据传楼将军的修为已是鬼婴期,咱们就这么……直接进去吗?”
哎呀,走得太快,差点忘了自己的人设。
罗慈伸手往腰间的乾坤袋里摸了摸,里头除了把小镜子实则没什么东西。
他好不容易摸到盒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补血丹,也不知过期了没,拿出来往鹿长流手心放了一颗,一本正经道:“此丹是我好不容易才炼出来的九转还魂丹,你且服下去,别说鬼婴期,就是鬼王来了也足以保你一命。”
鹿长流捧着丹药,心中尊重感激之情更甚。
两人各自服下补血丹,朝城守府里走去。
罗慈一跨过门槛,便觉得周遭空气骤冷,浓稠的黑雾朝他们包围过来。走动了没几步,跟在他身侧的鹿长流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罗慈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眸,并不担心。他方才往鹿长流眉心那一点,灌注了自己的一缕神识进去。此刻他分明感知到鹿长流还与他在同一空间内,突然发现他不见了,鹿小棒槌有些慌张,却不至于乱了分寸。
罗慈见他无虞便不再管,只望着眼前遮天蔽日的黑雾,凉凉道:“楼将军,你这术法对我无用,别白费力气了吧。”
黑雾倏地散去,紧接着几盏血红灯笼亮了起来,方照得他正站在城守府衙的大堂内,上首灯笼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幽幽浮着一抹人影。
罗慈抬手轻轻一挥,原本幽暗的灯笼骤然红光大亮,照耀得整个大堂内分毫毕现,也将他的脸完全暴露在光亮中,容光慑人。
那黑影先是受不了这光亮似地后退一步,接着却整个儿定住了,怔怔地望着罗慈的脸,愕然道:“……公主殿下?”
咦?
罗慈装逼的动作一顿,万万没想到这张脸竟被认出来了,立刻仔细去看楼将军。
对方看着是个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穿一身半旧的灰色长衫,清瘦苍白,若不是周身鬼气森森,几乎像个教书先生。
这人,啊不这鬼,他仿佛不认得呀。
楼将军十分激动地走了过来,口中不停道:“公主殿下可还记得微臣?当年您与小师傅救了城中百姓性命,微臣心中感激,却来不及报答……”
说话之间,楼将军已经快要走到了罗慈面前,一团黑雾却已悄悄蛰伏在他后背,猛地如疾雷闪电般向他冲来!
罗慈早有防备,侧身向旁飘然一避,轻松避过了楼将军的前后夹击。
楼将军没料到自己的攻击竟被对方用诡谲的身法躲开了,心中大骇,立刻意识到眼前人的修为怕是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高上许多。他迅速后撤,身形如灰雾般散去,然而还没等他散完,咽喉却已被人扼住,自己的命已然完全被捏在了对方的手中!
罗慈对他粲然一笑:“我说了,别白费力气,听不懂?”
楼将军浑身颤栗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实不是他胆小无用,而是对方深不可测,自己见了他,竟如兔子见了鹰,油然而生一种来自本能的畏惧。
罗慈仔细看了这只鬼修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楼将军知道,自己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女子却松开了捏住他咽喉的手指,接着就见自己的手一掌向她胸口拍去,直叫她面上覆上一层青灰死气,直直飞了出去!
楼将军还在云里雾里,就听对方细弱地叫了声:“救命!”
这这这……真是好不要脸的小娘皮!
罗慈本是想直接捏死这鬼修的,却突然感应到了有人靠近。对方实力不俗,一直走到了城守府外,才被他发现。
心念电转间,罗慈任自己的身体被拍飞出去。
他正在空中调整自己的降落姿势,一道柔和的力量却稳稳托住了他的后背,将他轻轻放在了地上。
楼将军猛地松一口气,求救般喊道:“小师傅!”
罗慈装作站立不稳地扑倒,只见一片雪白衣角自眼前拂过,隐隐带来一股极清冽的梅香。
这气息让他想起了悬悲寺后山,那漫山遍野的梅花树。
罗慈微微一怔,心中不合时宜地有些出神。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坐忘林的梅花还在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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