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长流一张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傻眼道:“大师,您袖子里怎么会有……有一条鱼?”
是的,那个被拭非托在掌心之中,从袖子里拿出来的东西,它不是个物件,而是一条鱼,一条活生生的鱼,只有巴掌大小,长了一身漂亮的红麟片,真是好一尾灵巧可爱的小红鲤。
不过这小红鲤鱼看起来也活生生不了多久了,由于缺水整条鱼都蔫巴巴的,鱼鳃有一下没一下地翕动着。
拭非忙俯身将它放入海中,小鱼翻起了肚皮,过了好半天才挣扎着翻过身,在海水中摆了摆鱼尾。
围观四人俱长出一口气。
茯铃好奇问道:“大师,这条鱼是什么时候跳进你袖子里的呀?”
拭非有些哭笑不得,看着那尾在他们船边游来游去,但就是不愿离开的小鱼,眼神柔软,“它不是。”
罗慈看那鱼一身亮闪闪的鳞片,越看越眼熟,挑眉道:“是他?”
拭非含笑点头,“是他。”
旁边两个小孩儿听得满头雾水,异口同声道:“是谁呀?”
罗慈双臂抱胸往船沿上一靠,抬抬下巴道:“和尚,把鲛珠拿出来瞧瞧吧。”
拭非依言将手伸入袖中,从乾坤袋内拿出了那个小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花无月的鲛珠不翼而飞了。
茯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鹿长流还是摸不着头脑,“怎么就原来如此了?你同我讲讲。”
“想来你在昆仑山长大,没听过鲛人的传说,我打小就生活在海边,知道的嘛,比鹿兄你稍微多那么一点点啦!”茯铃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下,得意洋洋道,“鲛人一生只有一滴眼泪能变成鲛珠,珠子里凝固了鲛人的精魂,也就是说小花的这颗珠子里有他残留的魂魄,经过千年修炼,再加上、加上大师佛气的浸养,他就又有实体啦!”
鹿长流惊奇地看着那条游来游去的小红鱼,敬畏道:“所以这条鱼就是……花前辈?”
罗慈摇了摇头道:“不全是,现在的它就是普普通通一条鱼,吃起来口感也不会比别的鱼好多少。”
那小红鲤好像听懂了似的,倏地一下往远离罗慈的方向游去。
鹿长流还是不明白,“既然如此,鲛人怎么会灭族?只要有鲛珠,那他们过上几千年,不就都能复活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呢,”罗慈笑了声,心情复杂地看着那条活泼的小鱼,“仅凭鲛珠中的残魂,想要重新修炼出身体,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它这些年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连姬流江都想不到吧。
拭非抬眸朝他看过来,罗慈悄悄眨眨眼,安抚地一笑。
小和尚,我又没说我自己,别心疼呀~
拭非立刻收回视线。
罗慈笑得更欢了。
两个少年少女没注意他们的眉眼官司,只啧啧称奇地围着小红鲤看。小鱼仿佛也知道人们在夸自己,得意地炫耀自己漂亮的身体,灵活地游来游去。
鹿长流趴在船沿看了一会儿,回头问道:“大师,那花前辈……该怎么办啊?”
拭非摸了摸手上的菩提串,道:“既已回归东海,接下来如何,该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那条小红鲤竟猛地一摆尾巴,嗖地从水中飞出来,跳进了和尚怀中!
“哇!”鹿长流与茯铃齐声惊叹,“鲤鱼跃龙门!”
拭非捧着小鱼,诧异道:“你……不愿回归东海?”
小红鲤激烈拍尾巴。
拭非沉吟片刻,问道:“莫不是,你想跟随我修炼?”
小红鲤继续拍尾巴,不知为何,罗慈就想到了绕在主人脚边疯狂摇尾巴的小狗子。
拭非眼中流露出一抹温柔笑意,娓娓道:“既如此,你便跟着我罢,只是山中清苦,不如你在东海自在。”
小红鲤狗腿拍尾巴,哪里有半点刚被从袖子里捞出来时奄奄一息的样子。
噫,这条心机鱼,方才必然是装的!
罗慈看小和尚对一条鱼都比对自己温柔,心中本就吃味,现下更是恨不得将那鱼刮鳞剖腹,煮一锅鲜美鱼汤。
拭非拿出一个钵来,舀了海水,将小红鲤放进去,小鱼摆摆尾巴,悠然自得地在水中吐泡泡。
茯铃眼睛一转又动了心思,朝和尚甜甜笑道:“大师,我以后能不能常常上悬悲寺来,看小花呀?”
罗慈冷笑。
拭非温和道:“茯檀越若想来,自然可以来,不过檀越下次,切莫再不知会家里人一声就出门,惹家人担忧了。”
茯铃欢喜应下,殊不知小姑娘家的心思,在大和尚面前如若明镜,惹不起半点尘埃。
小船回到岸边,已是暮色四合,星子点点,四人交还了船,向村民买了些干粮,便离开了云城,一路西返。
鹿长流决定要送茯铃回家,罗慈自然陪同。
茯铃原本不愿回家,但在大和尚平和慈悲的目光中,终于还是怏怏应下了。
为了防备涅水魔君等他走后再来抓人,拭非一路送他们到了万重仙山。翻过万重仙山后便是修真界,涅水君担心身份暴露,自然不会再继续跟着。
他们从云城到万重仙山的这一路上,涅水君果然又偷袭了几次,次次都被拭非打走。罗慈已经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冷笑着给她记了好几笔,等他回魔界,有那阳奉阴违的女人受的。
万重仙山并非有一万座山,而是一条高大连绵,常年云雾缭绕的山脉,凡人出于敬畏之心以“万重山”命名之。
千万年来,不断有想求仙问道的凡人试图翻越万重仙山去往修真界,成功者寥寥,而成功翻过这座山脉的人,无一不成为修真界中主宰一时风云的大人物。
而万重仙山对于修士来说,不过是普普通通并不险峻的一条山脉,就连鹿长流和茯铃这样炼气期的小杂鱼也能轻松翻过。
他们在万重仙山山脚下甩开了涅水魔君,二日后,翻过山脉,进入修真界。
至此,拭非就要与他们分别了。
鹿长流与茯铃二人自然有诸多不舍,尤其是茯小宫主,两只眼圈儿通红,就差把“我不舍得你走”几个大字挂在脸上了。
拭非站在云雾缭绕的山路上,衣摆沾了夜露,合掌平静道:“三位檀越,一路平安,后会有期。”
茯铃“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罗慈摆摆手道:“小鹿,你们俩先行一步,我同和尚还有几句话说。”
鹿长流见茯铃哭,本就有些尴尬,立刻忙不迭将人拉走了。
四下安静,只闻鸟鸣啾啾,松涛阵阵,山风拂动长发与衣裙。
罗慈仰头看他,浅笑着问:“小和尚,坐忘林的梅花可还在开?”
拭非敛眸淡淡回道:“如今花期未至。”
罗慈:“花期还有多久才到?”
拭非:“三月左右。”
罗慈点头道:“那三个月后,我能去无极山赏梅吗?”
拭非抬起双眼,瞳仁如夜,眸光清澈。
他平和道:“无极山无门无墙,世人皆可来去。”
罗慈就笑了,郑重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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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万重仙山后,距离最近的修真大城,是云梦泽的竟陵城。
修真界的每座大城池都有传送阵互相连接,对于元婴期以下修为的修士,传送阵是一种便捷快速但价格昂贵的交通方式。
到了修真界,金银珠宝就没甚么用了,流通“货币”是灵石,根据品相高低分为上中下三阶。从竟陵城到距离南海离火宫最近的泉州城,一个人需要耗费三颗中品灵石——鹿师弟全身上下所有家当加在一起,估计都没有这么多。
茯小宫主是个没有出门经验的小土豪,乾坤袋里只有上品灵石,他们想用传送阵,竟还得先去把身上的灵石化开了才行。
这一路走来没有歇过,三人一合计,决定在城里歇一晚再走,按茯小宫主的标准找了城中最好的客栈,鹿长流带着灵石出去兑换,两位姑娘留下歇息。
差不多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罗慈与茯铃下楼点了一桌菜,挑个靠窗位置坐下,等鹿长流回来。
竟陵城在云梦沧山派的管辖范围内,城中四处可见身着苍绿色纱袍的沧山弟子。
茯铃原本情绪有些恹恹,见街上来往的沧山派弟子,皱眉嘟哝:“到处都是这些油麦菜,可太讨厌了!”
罗慈噗地笑出来。
虽然他也觉得沧山派的人一个个都很装逼,但在世人眼中,沧山弟子那可是“猗猗修竹,不卉不蔓,操挺特以高世,姿潇洒以拔俗”啊,怎么到这位大小姐口中,就变成“油麦菜”了?
“小铃铛,油麦菜这么有创意的词儿是谁想出来的?”
“我娘啊,”茯铃得意道,“她还说呢,沧山派满门都是死人脸!”
罗慈来了兴趣,撑着下巴问:“那其他几大仙门呢?”
茯铃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小天宫是合宫伪君子,昆仑是一群土老帽,蓬莱东方全家跳大神!”
“噗哈哈哈!”罗慈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就在这时,一道隐含怒气的声音插了进来:“好大的口气啊,不知姑娘师承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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