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慈走在鹿长流身侧,在祁凤的引领下,慢悠悠地向着殿外走去。
与此同时,他的一缕神识缀在茯蔓萝的衣摆上,随她疾速向外飞去。
茯蔓萝是个化神期修士,罗慈必须得非常小心才能不被她发现。她眨眼就飞到了柳岛最高的观星塔上,红衣弟子们见她到来,纷纷跪了一地:“参见宫主。”
茯蔓萝疾步走到观星台上,那里趺坐着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妇人,双眼闭阖,口中念念有词。
茯蔓萝伏在那老妇人脚边,仰头急切道:“大神官,您真的接收到了神君的谕令?”
神君?罗慈心中微微一动。
她们说的应当是朱雀吧。
老妇人缓慢睁开眼,浑浊的眼中骤然迸发出激烈的神采,干瘪的嘴唇翕动两下,急促而颤抖地吐出几个字:“快,去……地脉!”
她突然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竟然就这么气息断绝,溘然长逝了。
红衣弟子们纷纷哀恸呼道:“大神官!”
茯蔓萝怔愣地望着死去的大神官,像是还没能反应过来。几息之后,她霍然起身,一抬手便破碎虚空!
罗慈脚步一顿,突然抬手按住太阳穴。
祁凤关切地望过来,“小慈道友,你怎么了?”
罗慈抬头有些勉强地笑了一笑,道:“无事,只是忽然有些胸闷罢了。”
他的那缕神识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迫跟着茯蔓萝破碎虚空了,这让他的识海深处骤然翻涌起了撕裂般的痛楚。
罗慈缓了几息,才继续“看”下去。
茯蔓萝破碎虚空之后,来到了一处活火山口,毫不犹豫地纵身朝火山口里跳了下去。
她这一跃,仿佛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下坠没有尽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坠落许久许久之后,眼前终于出现了红色的熔岩。
茯蔓萝下落的势头一缓,如一朵红莲般轻飘飘落在了翻滚的岩浆中心,唯一一块可以落脚的岩石上。
周围环绕着跃动的岩浆,鲜红灼目,时不时有一缕金红色的火焰突然窜上来,却没有灼伤茯蔓萝的皮肤,而是俏皮地环绕在她身上。
朱雀圣女,离火不侵,是全天下唯一可以掌控这条地脉的人。
但罗慈可没有这么高端的待遇,离火可以灼烧神魂,尤其对魔和鬼修伤害更大,他作为一缕神识一点不敢托大,只能高高地飘在半空中。或许是离得足够远的缘故,除了滚烫的温度,他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只见茯蔓萝跪在岩石上,俯下身倾近火海。过了一会儿,翻滚的岩浆簇拥着一个什么东西向她涌过来,茯蔓萝凝神细看,然后伸出手,纤纤玉指探入滚烫岩浆中,捧出来了一颗蛋。
一颗……蛋?
应该是一颗蛋吧?
罗慈忍不住凝神细看,感觉那个被她捧在手里的东西,不管大小形状还是质地,实在都和一颗鸵鸟蛋没有甚么区别。
不仅是罗慈,茯蔓萝显然也非常疑惑,伸出手指轻轻叩了叩那个玩意儿的外壳。
完全摸不着头脑。
茯蔓萝看着手里这颗“鸵鸟蛋”,喃喃道:“神君这究竟是……何意啊?”
罗慈心中猜测:难不成是神界的朱雀神君放了颗蛋下来给离火宫孵,叫他们给孵出个小朱雀来?
不能吧,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星宿四灵孕育于天,朱雀乃是代表南方七宿的神灵,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又不能鸟生蛋蛋生鸟,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或许是罗慈窥视时间太久,茯蔓萝终于发现了暗中的窥探,猛地抬头喝道:“谁!”
罗慈立即收回神识,轻轻吁了口气。
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正巧祁凤在此时转过头来,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地问道:“小慈道友,你觉得这处景致如何?”
罗慈仰头看着眼前足有三层楼高的血红珊瑚树,由衷赞叹:“美,真美,实在太美了,小女子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壮丽之奇景啊!”
接下来他们又在离火宫逗留了两天时间,这两天里茯蔓萝始终没有出现,一直是祁凤接待他们。
茯蔓萝作为一宫之主,平素事务繁忙,自然不会有时间应付两个小辈,鹿长流欣然接受了,在岛上玩得可开心。期间他还试探着提出想去探望茯铃,但被祁凤以“少宫主正在静闭中不能见任何人”为由,微笑着推了回来。
鹿师弟只能带着一丝丝微微的愧疚,继续开心地在各个岛上耍,还结交了好几个离火宫弟子。
罗慈没再放出神识刺探茯蔓萝,已经有过一回被窥视的经验,她一定已经提高警惕,再想不被发现就很难了。他稍稍想了想那颗奇奇怪怪像是蛋的玩意儿,很快就抛到了脑后。左右这是离火宫的事情,与他也没甚么关系。
到了第三天上,祁凤邀他们俩去看海女捞珍珠,三人正愉快地走在路上,突然空中歪歪扭扭飞来一只纸鹤,蒙头蒙脑地向他们撞来!
祁凤眼神一凛,伸手就要将纸鹤打下来,鹿长流连忙喊了一声:“祁师兄且慢!”
只见那只纸鹤慢悠悠地飞进鹿长流的掌心,噗哒一下,好像已经累极了似地,歪在那儿就不动弹了。一只好端端用白纸叠的纸鹤,也不知道飞了多久多远,经历了多少沧桑,身上都变得又黄又皱,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鹿长流讪讪地笑了一下道:“这个不是什么暗器,是我的师门传信。”
祁凤略一点头,退开两步以示避嫌。
罗慈站在原地没动弹,看着鹿师弟展开纸鹤,读完之后整个人如遭雷劈,傻在了原地!
这用叠纸鹤来传递消息的小手段,整个昆仑上下只有百里小老头儿爱用,罗慈见他一副遭受了莫大打击的模样,便知道可能是百里小春出什么事了。
他安静敛眉垂眸,站在一边。
鹿长流回过神,用力将纸张攥在手心,向祁凤抱拳道:“祁师兄,实在对不住,师门急召,我这就得立刻回去了。”
交友切忌交浅言深,祁凤自然不会问他昆仑剑派到底出了什么事,理解道:“好,你先回去收拾行装,我这就叫船载你去泉州城。”
罗慈在一旁顺着说:“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在贵地继续叨扰,这就与鹿师弟一同离开罢。”
祁凤客气客气挽留两句,就雷厉风行地去组织出海的船。
罗慈这才走到鹿长流身边,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鹿长流眼中还有些压不住的慌乱茫然之色,整个人像个骤然被抽去主心骨的孩子。他看着罗慈,无措道:“小慈姐姐,我师父他,他要飞升了。”
啥?!!
-
鹿长流与罗慈二人快船离开南海诸岛,到了泉州城分开。
鹿师弟回师门有急事,“小慈姐姐”一个散修自然不能跟着去,两个人互相留了联络方式告别,鹿长流便转头踏进了传送阵里。
他身上还留着那袋茯铃交给他去兑换来的灵石,幸好还有这袋灵石,否则等他跋山涉水地回去,小老头儿估计早憋不住飞升了。
罗慈目送他离开后,转身走到无人处,破碎虚空来到昆仑山脚下,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候着。高阶剑修都御剑来去,只有修为低微的弟子才会经由山门上山。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鹿长流终于出现,一路着急忙慌地跑进山门,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罗慈见他消失在护山大阵里,这才再次破碎虚空,下一瞬,出现在了云流山上。
昆仑山脉绵延数千里,昆仑剑派占据的也不过是其中的数百座峰头,云流山便是其中一座。昆仑的剑修,凡是修为在元婴期以上的,便能自行占山收徒。
云流山的前任掌峰是三百年前在正魔大战中身陨的君子剑容徵,因为引起那场大战的魔尊洛云洲是容徵的徒弟的缘故,云流山自那之后就一直荒废,直到无名剑百里小春出现,它才重新有了主人。
说来奇怪,这座山头也不知冥冥之中是不是和魔族有什么因缘,不然怎么连着两任掌峰收的唯三的徒弟,全都是魔?
山上有一处万仞悬崖,崖边建了一座小竹楼。竹楼虽简陋,但视野却特别好,从亭台上望出去就是一片云海,天朗气清的时候,能看到底下的嶙峋峭壁,远处的巍峨山脉,云蒸霞蔚,叫人心境都开阔了。
罗慈从八岁到十九岁,一直生活在这座小竹楼里,每日早起在亭台上练剑,一楼小厨房里也不知被他辣手杀了多少只鸡,廊前从左往右数的第三根柱子上,刻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小人,旁边还有句字迹潇洒飘逸的“百里小春是狗”。
他当年用斩雪剑刻完这行字就下山去凡人界找小和尚玩去了,等后来回到山门,被那个记仇的小老头满山追着跑了一天一夜。
罗慈站在那行几乎没有变化的字迹边静静看了会儿,过了没多久,就听见鹿师弟的声音从山下传来。
“师父!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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