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都传闻大太监季盛面庞黧黑,五官狰狞有恶鬼之相,能止小儿夜啼。却没想到季盛居然是个普通的白净中年人,圆脸长眼,笑眯眯的样子反而让人心生好感。
季岚熙上前扶住季盛的胳膊,扶着他坐下,笑道,“不会是家中多了个妹妹,爹才这样高兴吧?女儿可要恼了!”
“你何时多了个妹妹?”季盛疑惑,见她一副娇憨的模样,顿时想起南巡时接回来一个女子还未予人,他摆了摆手说,“你先替我养在府上,爹今天要和你说的却是另一庄喜事。”
书里面沈婉若能从这种情况下脱颖而出,也是好手段。
季岚熙给他斟了杯君山银针,“爹给我说说罢,只吊人胃口。”
算算日子,宫里的舒贵妃也要给自己的儿子娶妻了。
季盛喝了口茶,眼中精光闪烁,“今儿个晌午,舒娘娘请旨万岁爷,两位王爷已经到了年岁,请给瑞王、肃王赐婚。”
季岚熙抬眸,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脸上竟显现出一样聪黠的神情,“爹看好哪个?”
季盛抚过女儿光滑的小脸,再看她粉腻酥融的模样,忍不住长叹,“我的儿,便都怪为父不中用,你若是托生到好的官宦人家,便是娘娘也不是做不得的!”
言下之意,怕是许不到未来皇上的正室位置了。
季岚熙哪不知道季盛心里在想些什么,当今大郑分为三派,一派是皇后陈氏和内阁大学士陈昌黎,扶持的是太子。另一派则是舒贵妃及其母家,乃是镇北大将军,世代有从龙之功,扶持的是瑞王。
还有就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司礼监掌印太监兼领东厂提督季盛。现在的东厂还没有达到专权的地步,而是与内阁分庭抗礼,甚至隐隐驾于内阁之上。司礼监就是皇帝在文官和外戚心中扎的一根刺,三方互相制衡。
其中最弱的,莫过于舒贵妃了。大郑承平已久,武官很少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为了瑞王,舒贵妃不惜放下身段来与季家联姻,双方有合作之势。
季岚熙只摇摇头,“爹这话真是折煞我了。若没有您,岚岚现在只是个在养济堂的野孩子,哪里能有现在的荣华富贵呢。”她伏在季盛膝上,缓缓地说,“爹是看好了瑞王?”
瑞王乃是舒贵妃亲生,这样的人家,能给家奴之女一个妾室的位置已是抬举。
季盛倒不屑于他们的所谓抬举,现在的镇北大将军在他眼里屁都算不上,一个没有实权的爵位罢了,竟然还摆出天高的架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斤两。
只是以陈昌黎为首的内阁阁老们最近逼的愈发紧了,宦官当政、惑乱朝纲的折子雪花般的参了几十本。虽然现在万岁爷压而不发,那是还有用得上他的时候,若是将来皇上薨了,太子登得大统,自己倾覆也是早晚的事。
季岚熙看着自己这一世的爹,拍着良心说,在书里季盛对季岚熙也是极好,否则不会让季岚熙嫁给当时是闲散王爷的肃王,保她一生荣华富贵,而让沈婉若嫁给瑞王。可惜错就错在,任凭谁也没有想到不是舒贵妃亲生的肃王赵衍潜龙在渊,一经风云便化为真龙。
季岚熙在穿书之前也是一名孤儿,在社会上经历了人情冷暖,早就心硬如铁。可刚穿越过来时季盛对这个粉妆玉砌的小娃娃万分宠爱,领会到了从来都没有过的父爱,季岚熙倒是对季盛生出几分孺慕之心。一个太监一个孤儿,本就是同命相怜。
再者季家若真的倒了,覆巢之下,又焉有完卵?书中季岚熙怀孕暴死,也不知道是谁人的好手段。
季盛叹道,“瑞王虽然勇武,但急功好利,并不是最佳人选。我倒是看好太子,可惜…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我的儿,爹许你一个瑞王的侧妃位可好?”
他虽心爱女儿,但此时太子羽翼甚丰,不得不有所顾虑。舒贵妃也是如此,两人一拍即合,到时候瑞王继承大统,那便是季盛说谁是皇后,谁就是皇后,现在这点小委屈,倒算不上什么了。
季岚熙垂下眼问,“不是还有一位肃亲王么?”
“你说赵衍?不成。”季盛不赞同地说,“此人实在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生的倒是高大英俊,配的上我儿,可内里是个银样蜡枪头。”
龙子凤孙,在他嘴里倒变成了一个玩意儿。
肃亲王赵衍是宫中一个地位卑贱的淑女所出,刚生下来母亲就死了,养在舒贵妃膝下。可当时贵妃早育有一名皇子,又哪能注意到这个便宜儿子?不过是给一口饭,不让他饿死罢了。
这样也养成了赵衍无法无天的性子,爱话本爱美人,蓄养戏班子,每天招猫逗狗的,万岁爷曾斥责他:“不知覆露之恩。”后来也懒得瞧见,封了个闲散王爷就让他玩儿去了。
季岚熙把玩着自己的鬓发,眼中光华流转,“《说文解字》上说,衍者,水朝宗于海也。百川归海,倒是个好名字。”
季盛的眼睛眯了眯,他也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性格,平时装的大家闺秀,实则是个混世魔王,今天少见的对人感兴趣。他轻轻地在屋里唤了声,“杨明。”
有人推门而入,跪在地上,道:“老祖宗。”
那人三十来岁,穿飞鱼服配绣春刀,正是季盛的三儿子,锦衣卫千户杨明。
“你去给咱家悄悄的打探,肃王爷人品如何,有几房娇妻美妾,平日在哪家烟花巷子里逗留?”父女两人使唤人的方式倒如出一辙。
杨明领了命,轻捷地出去了。
季岚熙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半边脸,假装做娇羞状,“父亲这就把我嫁出去了?女儿还没出阁呢,真是羞死我了。”
赵衍称帝,书中并没有写是如何做到的,只是在沈婉若的视角处一转,季盛就送了命。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顺着原著的剧情为妙,若实在不行… …
季岚熙在侍女团扇下只露出红唇,嘴角含着温柔的笑,若实在不行,就让东厂把他杀了,以绝后患。
季盛抚掌大笑道,“岚丫头这张嘴啊!真让父亲依你不是,不依你也不是。”
父女相视而笑,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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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明玥宫。
殿内金碧辉煌,有异香浮动,烛光却阴暗。赵衍跪在地上道,“儿臣给母妃请安。”
地上冰冷,什么东西都没铺,现在虽是早春,可土里的寒气一点一点的从膝盖渗入骨子里。赵衍心中一沉,知道舒贵妃今天必定来者不善。
他低下头,眼里一片漠然。
上方传来鎏金指甲和瓷器碰撞的脆响,然后是一道慵懒贵气的声音,“起来吧。”
赵衍一撩袍子,眼底的情绪早就消失不见,只拱手笑着问,“母妃今日唤儿臣来是何事?”
舒贵妃看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倒生的好样貌,眉目冷硬,鬓若刀裁,动静之间矫如惊龙,有元祖遗风,只可惜。
她嗤笑一声。
“我的儿,”舒贵妃摩挲着自己的纤手上的翡翠镯子,漫不经心地说,“今日我和万岁爷商量,盈儿和你年岁渐长,又早早开府,身边是该有一个可心的人来服侍。”
“皇上身边的季公公听见了,也凑趣说自己家中有一位刚及笄的女儿,还未嫁人,模样身段样样都好。季公公服侍万岁爷二十多年,我本来想让这女孩做盈儿的妾室,结果这小子浑说什么通房之位已经满了,说什么都不愿意。”
“本宫想着,不能寒了宫中老人的心。下个月初五,本宫在御花园里举行家宴,架起帘子,叫她和那些个大臣的女儿来,你相中了哪个,就娶哪个,本宫替你们保媒,如何?”
舒贵妃笑的慈爱,语气却不容置疑。
赵衍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妃看好了哪个,就许给儿臣哪个。”
舒贵妃这才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好好好,你进学也晚了,快出宫歇息去吧。”
赵衍在宫门下钥之前打马独自回到了肃王府。府中的幕僚楼安海正在屋内等他,见他回来连忙问道,“贵妃娘娘找你说了什么?”
赵衍沉声说,“先进去。”说完他在多宝阁的白玉菩萨上一转,西墙便隆隆地开启一个小门,原来这肃王府内别有洞天。
两人进了暗室。赵衍的面容冷俊,烛光给他深邃的五官打上一层阴影,“舒贵妃命我娶季家女为妻。”
楼安海倒吸了一口凉气,“是权宦季盛的女儿?”
赵衍点了点头。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楼安海气的站了起来,面带怒容说,“王爷是当今万岁爷的儿子,乃是龙子凤孙。”他朝东方一拱手,“妾也就罢了,怎么能娶太监的女儿为妻,这不是折辱门庭,让王爷被天下人所耻笑么!”
说罢他冷笑道,“我看是贵妃娘娘上赶着奉承阉人,又不舍亲子,只好拿你顶缸。”
赵衍的眉目森然:“此事她心中已经定夺,不能更改了。”
瑞王赵盈今年刚满十九,府内多美人,待明年成年之后要娶荣国公家的嫡女为妻。太子赵恒倒是早早成家,有一正妃和侧室,娶的是陈皇后姨母家的表妹,也是诗书清贵的门第。
“你怕是要被御史参成阉党一派了!”楼安海长叹,“这样看来,舒贵妃和季盛倒是有联合之意,你藏在他们的羽翼下,也不是没有好处。他们和太子鹬蚌相争,我们渔翁得利。”
“哪里有那么多好事。”赵衍沉吟片刻,问道,“季家女其人如何?”
楼安海摇了摇头,他孤家寡人一个,哪里知道女眷的事情,“只是听说姿容艳丽,出门仪仗皆用东厂番子,作风品行等一概不知。”
太监算不得男人,又不能娶妻生子,教的出什么好女儿。
“以色侍人罢了。”赵衍道。
“你想娶她?”楼安海扇着折扇,“若你能成事,季家女娶了也就娶了,若是季盛活着… …看看当今圣上的情形,宦官终究是宦官,驱虎吞狼,终究反噬自己。”
“现在由不得我。”
如若不装出和以前一样的闲散样子,要是贵妃疑心,想把她收拾干净可是要多费一番功夫。
赵衍的视线缓缓地扫过墙上那副大郑地與,又问,“大将军的家眷现在如何了?”
楼安海面露悲戚之色,“小公子早就连夜南下,已经藏到交趾布政使司的一座宅院,交趾那处毒虫瘴气,连锦衣卫鹰犬也探查不到。大将军的旧部也悉已获罪,只留下几处暗钉子。”
“大将军在行刑前让我给您带最后一句话,‘有我儿在,西北诸将,皆听王爷指示。托孤之事,便交于王爷,施琅泉下有知,念王爷早登大统,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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