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假凤虚鸾

    宫车滚滚,送未来的肃王妃回府。

    季岚熙坐在车里,手中抓着红帕,心中没有万事落定的欣喜,而是一片茫然若失。

    原著是以沈婉若的视角开展的,她嫁给瑞王赵盈之后,一直留在京中,与侍妾斗,与王妃斗,还要听从季盛的命令,心中愈发思念当时与赵衍的海棠初遇。

    可惜以后沈赵二人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大郑的皇子在成婚之后,便要离京就藩,皇帝会划出一块边地让他们开土立府,拱卫京都。唯有受到皇帝喜爱的儿子,才能成年后在京里多留一些时日。

    赵衍这种出身低微的庶子,得到的封地也自然是最末一等。赵衍与季岚熙成婚半旬后,万岁便下旨给肃王封国,就蕃于辽东都司广宁卫。

    在古代没有供暖系统,辽东一直都是苦寒之地,地广人稀,少有人烟。何况旁边还有奴尔干督指挥使司虎视眈眈,里面生活的都是未经开化的异族人,十分野蛮。

    有被锦衣卫抄了家的,一家老小被放逐到辽东,也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书中描写的赵衍就蕃情况也就是寥寥几笔,季岚熙只知道她会因为初到辽东而水土不服,断断续续地病了至少大半年,这一病,也折损了她的元气和美貌。

    至于赵衍,离京对他来说相当于如鱼得水,他在那里励精图治,开设贸易,与奴尔干督指挥使司达成协议。不到三年,在瑞王和太子明争暗斗的期间就养出了一支自己的大军。

    也就是说,此后的原书除了京中风云莫测的局势外,再也不对她有指导意义了。

    自己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准备已久,没想到临头还是有点紧张。

    季岚熙眯起眼睛,赵衍,天启帝。

    这一次,他还会杀了她么?

    -

    钦天博士根据肃王和王妃的生辰八字算出吉日正在本月十五,宜嫁娶、祈福、求嗣。

    十天,对于一个王爷的婚礼准备时间还是太短了些。

    不过由于季盛和舒贵妃早早就暗通款曲,前面的一套纳征、册封、亲迎等婚礼流程办的很快。皇帝也似乎觉得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位宦官的女儿做正妃,实在委屈了他,特意赐下金三百两、银三千两、其他珍奇异宝无数,以示安抚之意。

    很快,便到了出嫁前日。

    季府里张灯结彩,一副热闹的景象。季盛特意告假,父女二人在屋内秉烛夜谈。

    季盛看着自己的女儿,不过刚刚及笄,便出落成这般好模样。只是为了父亲才不得不早早出嫁,成为他人新妇。

    他叹息着摸了摸季岚熙的发顶,“爹忽然就想起刚在养济堂见你时,其他婴孩都在嚎啕大哭,只有你努力直起身子,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我。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爹老了,岚岚也要嫁人了。”

    季岚熙眨了眨眼睛,只怕自己会落下泪来,微笑着说,“岚岚以后便出嫁了,只盼着爹能好好照顾自己。伴君如伴虎,圣意难测,瑞王的年纪渐长,陈昌黎只怕会盯得愈发紧了,爹也莫要为肃王封地一事惹了万岁爷的厌。”

    季盛知道女儿看出自己心中所想,只道,“我又怎么舍得把你放在边地呢,只是藩王一事乃是万岁心中弊病,怕是很难周旋。”

    大郑祖制是皇子成年就蕃,如今几十年过去,边地早就被封的差不多,只剩下寥寥几块,不是苦寒就是酷热,真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皇上既要靠这些藩王拱卫宫门,又怕他们拥兵自重,自然有了削藩的念头,只可惜还没放手就急病而死。朝堂一片混乱之际,肃王就领兵打过山海关。

    季岚熙摇摇头,“如此,父亲便好好伺候万岁罢。”

    季盛叹息一声,见她俯在父亲膝上,相顾无言。

    -

    第二日,大吉,肃王大婚。

    天还黑着,月明和满枝便把季岚熙叫起来,为她洗漱穿衣。

    亲王妃的冕服车旗,仅低天子一等,相当于太子妃。

    月明为她穿好命妇出嫁才能穿的九翟衣,玄色外袍,刻金彩绘翚文,行走之间流光熠熠,华贵异常。又配金凤冠,这一整套流程下来,用了一个时辰。

    月明红了眼眶,对季岚熙说,“王妃,您今日这身果然是最好看。”

    季岚熙看着镜子里的女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眉心饰红色海棠花钿,丽质如同仙娥生月殿。

    “走吧。”

    季盛在门口为她盖上红色盖头,她对着父亲行礼,低声说,“女儿去了,爹保重。”

    这一去,没有两年怕是回不来了。

    盛京到辽东路途遥远,每年有四个月是在封路,冬日里大雪足有有半人多高,就连锦衣卫也很少触及到那里。

    季盛执过她的手,温声说,“有爹在,你若何时不愿了,便自个儿回来。”

    季岚熙知道,这是季盛在安慰她:无论事成还是不成,她都有家可回。

    季盛的三子杨明背着季岚熙出二门,季岚熙上了婚车,便听到前方有人高喝一声:“吉时到!”

    婚车前方有二十位美貌侍女执孔雀红扇,诸穿飞鱼服的带刀锦衣卫打马跟上,婚车后面,便是足足百箱嫁妆,四人一抬,上饰红绸,如同流水一般从季府倾泄而出,连绵不绝。

    盛京的民众百姓见到这般排场,以为是容华长公主出嫁,打听过后才知道这是大太监季盛嫁女。面上露出不屑与鄙夷之色,却还是探头探脑地不断张望。还有那些个好事的,从黄花梨几案一直数到珊瑚摆件,引得众人对季家的豪奢啧啧称奇。

    更有稚童欢呼着跟在后面,小手不住地接礼官抛洒的红枣桂圆。

    肃王府距离季府并不远,婚车走了三刻钟便到了。

    轿子外面的引赞抻长了声音唱道:“新郎搭躬——”

    轿子的帘子便被撩开,季岚熙透过红纱盖头,只能瞧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外面。然后向下便是一双玄色蛟靴,赵衍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向她伸出一只手。

    “请。”

    他的声音淡淡,并没有新婚喜悦亦或是不耐,平静的就像是在完成一件任务。

    季岚熙深吸一口气,握住了他的手。

    赵衍的手很大,能把她的手整个包裹住,带着男子身上蓬勃的热度。手心深刻粗砺,上面覆盖一层薄茧。

    引赞唱道:“新郎新娘直入花堂——”

    两人缓缓走向花堂的香台,婚宴的宾客早早在堂内坐好,一见到赵衍便一齐拱手恭贺道:“臣等恭祝肃王觅得佳偶,肃王、肃王妃百年好合。”

    赵衍素来闲散,因此婚宴除了几桌宾客幕僚外并无其他人。这些人脸上神色各异,有称赞、有欣喜、有愤怒,忽地一道目光投了过来,如同芒刺般刺了她一下。

    季岚熙看向目光投来的方向,只见一位穿宝蓝长衫的年轻人,身长俊秀,见她看过来,便笑着行了一礼。

    楼安海,赵衍未来的内阁大学士,也是最厌恶她的人其中之一。

    礼官让这对新夫妇相对而拜,肃王在东,王妃在西,两人先用金爵敬酒,再喝合卺酒,以表合二为一之意。

    赵衍揭开了季岚熙的红盖头。

    只见新妇发髻上带着宝光熠熠的金凤冠,眉间海棠灼灼,朱唇轻点,素手纤纤,竟宛若巫山神女一般。

    赵衍的表情纹丝未动,只和刚才一样,平静中甚至带了点倦怠,宛若前面站的人儿是红颜枯骨。

    众人只道不愧是肃王爷,风流倜傥,坐怀不乱。又祝贺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送入洞房——”

    有父母儿女健在,家庭和睦的“全福”婆子笑眯眯地引着季岚熙往后走,留赵衍在堂内招待宾客。身后的花堂顿时热闹起来,宾客幕僚纷纷站了起来,请肃王吃酒。

    季岚熙回头,只见赵衍站在原地,长身玉立,身前是诸人的热闹,身后空无一人。

    -

    这一番繁琐复杂的礼节下来,已经从下午到了晚上,一推开屋门,月明和满枝连忙迎了上来,季岚熙出府,也只带了她们两个陪嫁丫鬟和一众侍卫,其余人等一并留到府里。

    满枝连声问道:“姑… …王妃!头冠累不累,要不要我帮您扶一会?”季岚熙头上的金凤冠是命妇的仪仗,这么零零碎碎的一套下来至少得有十斤重,幸好这东西只有结婚和朝见皇上皇后的时候需要用到,否则真的能把脊椎压坏了。

    季岚熙摆摆手,只想先去床上休息一会,婚房内的布置很空,放置了几件桌子椅子屏风等家具,并无其余装饰,只有龙凤花烛和贴在屋内的囍字能看出一点结婚时的人气儿。

    被罩上用金线绣着交颈的鸳鸯,季岚熙用手轻轻抚过,又按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包绿豆。大郑的习俗嫌空床不吉利,于是就在夫妇二人洞房之前放入一包绿豆,也取多子之意。

    季岚熙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对着丫环们柔声说,“先帮我把喜服和冠冕取下来吧。”

    月明惊讶地道,“王妃,万万不可!这吉服得等王爷进屋了才能给您换下啊。”

    季岚熙淡淡地笑了笑,“不用等了。今晚… …他不会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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