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道:“王妃,您不要多心。”她勉强笑了一下,“您今天这样美丽,王爷又怎么会不喜爱呢?”
她心中却已经隐隐有这样的感觉,季岚熙的婚事定的极其仓促,一个皇家的婚礼,竟然只用了仅仅二十多天便完成了。再加上季岚熙并没有小女儿出嫁的欣喜和羞涩,反而表现的十分镇定,就像早早就知道了一般,肃王在花堂的反应也只是淡淡。
怕是… …怕是这场婚事不过是一桩交易罢了!
月明时常想过自己小姐秀外慧中,会做生意,会书法作词,未来的夫婿得是什么样的一个威武人物才配的上?
没想到,小姐竟然真的舍了自己!
月明想到这里,不禁红了眼眶。
季岚熙开始在床上摘下一枝金钗,心中微哂,道,“莫哭了,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呢。”
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若她不嫁给赵衍,而是嫁给了其他的什么人,他登基的时候,第一个拿来祭旗的就是季家。现在婚事成了,还算是有走一步看一步的余地。
肃王府不像季府那样秩序井然,今晚若赵衍真的不进季岚熙的屋,怕是明天满京城都知道肃王对肃王妃不满,保不准会有什么难听话流传出来。原本贵女们都嫉妒季岚熙的好颜色,如今知道了也要嘲笑一句:“长的好又如何,还不是留不住自己的夫婿么。”
季岚熙只脱下玄色外袍,穿着杏色里衣,叫上月明和满枝给自己磨墨。
她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借着龙凤花烛的光芒开始写字。给惜日书堂的话本还有几章没有完成,现在若是不写,只怕得等到年后书稿才能从辽东到达盛京。
穿书前季岚熙就写得一笔好书法,穿书之后也愈发喜爱起来。原因无他,书法可以使人平心静气,也如同一面镜子,照出写字者的秉性志气。
豪迈者,气势从胸腔而出,直达悬腕,写出的字往往雄奇壮丽;稳重者,气势沉积成熟,一气呵成,写出的字也真率夷旷。
季岚熙见过赵衍的字。
她曾经求了季盛给她带来赵衍在国子监做的诗,那字力求圆滑工稳,充满了斟酌后的匠气,却还是在折点等笔势转折中透漏出一丝锋芒。
知者心领神会之间,其锋不可挡也。
这位未来有“兴废应乾坤”之名的陛下,现在也只是个在夹缝中求生的卑贱庶子而已。
烛花不时在黑暗中发出“噼啪”声,暗红的烛泪已然凝固。
季岚熙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在话本的最后题上“成阴结子后,记取种花人。”一句诗,便把笔放下,这篇书稿也已经完成。
现在约莫是子时,前院的窸窣人声也渐渐隐于黑夜里,看来今日赵衍必不可能来了。
不知道这位陛下愿不愿意在季家替他倾尽所有之后,放季盛季岚熙父女两人一条生路。季盛能致仕还乡,赵衍能让季岚熙出宫,反正他未来有无数位红颜知己,也不差她这个仇人之女来充实后宫。父女两人从大郑埋名,就此消失。
季岚熙只盼着自己能赶紧找机会雪中送炭,给赵衍提供点军费粮草之类的军机物资,再装作贤良淑德的样子,不声不响地为他纳几房美妾,最好是三年抱俩大胖儿子,连皇子皇孙都替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书中写赵衍是个重情义的皇帝,季岚熙立了这么多的大功,怎么说命是能保住的吧!
想到这里,季岚熙吩咐月明满枝入睡,自己脱了绣鞋,吹灭了床头的花烛。
在昏昏沉沉之际,她脑海里陡然划过一个念头。
这双人床… …一个人睡还挺舒服的。
-
肃王府,小书房。
楼安海轻轻推门而入,拱手道:“王爷今日怎宿在书房?”
赵衍静默地坐在榻上,挺拔的身躯如同一把利剑刺穿黑夜,“卧榻之侧,岂容仇人酣睡?”
楼安海摇了摇头,“颜面上总要过得去。王爷就不怕季盛明日给您下绊子?我听闻季盛爱女心切,今日王妃的嫁妆之盛,百年难见。”
赵衍淡淡地勾起嘴角,爱女心切?只怕未必如此。季太监素来心思深沉,只不过是用嫁女来警告舒贵妃,他季盛不止一个选项,瑞王不成,他也可以从头开始扶持另一个皇子。舒贵妃狮子大开口,到时候也别怕噎到了自己。
不过季家的女儿,管她是哪个,娶了也就娶了。容貌尚可,只养在家里,防着她为季盛暗中传消息,一个女眷又能在后宅翻出什么风浪。
二人很快就抛去这些杂事,回归正题。
朝中赵衍也有几条能用的暗线,今日递出来的口信,陛下已经拟旨让肃王就蕃辽东。
听到这个消息,赵衍神色无异,仿佛早已经料到,他只点点头道,“辽东民风剽悍,又地广人稀,建州三卫的将士向来是最好的。”
言语之间,甚至对这块封地颇为满意。常人闻之色变的苦寒之地,到他这里竟变成了一个兵强马壮的好去处。
楼安海叹了一句,“想要养出一支大军,辽东那边的税赋只怕是杯水车薪。”
辽东地广人稀,自然税赋也少,税赋少,藩王自己的私库便少。何况辽东的土地一年只能种一季,碰上干旱或者是洪涝,年头下来颗粒无收,有一部分庄稼人就会拿起锄头,去山里当山贼,杀人越货去了。
因而去辽东的行商,往往要雇佣镖行走镖,护着财货,只要能安全跑上这么一趟,拿回来的狼皮、熊皮、人参等特产,利润往往能翻上二十几倍。
只是赵衍麾下现在只有几个可用之人,例如楼安海,有经世之才,治国平天下是个中好手,可实在是不懂经商。
赵衍虽然每月都有皇室的俸禄,也在盛京有土地铺子,但军费就像一只饕餮,无论多少金银恐怕也填不满它的肚子。
赵衍只瞥了他一眼,双目幽深,道,“辽东多巨贾,藩王立府,自然要朝见。”
既然来了,那就脱层皮再走。
楼安海点点头,面上还是有担忧之色,但如今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既然如此,那王爷便从长计议。”说罢便鞠躬告退。
赵衍独自坐在书房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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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岚熙新婚之后,在王府内待了几日,这几天赵衍一直宿在书房,兜兜转转,两人不曾相见。
倒是乡下庄子里有几位管事,打着笑脸来见这位肃王妃。季岚熙只愕然赵衍居然想让她管家?古时候女子管家宅内事,但季岚熙和赵衍这种假夫妻,还有一层仇人关系,他也敢放开手让她管财政大权?
见到账本后,季岚熙终于明白了。
“这个月的两百石的禄米、彩钞,竟是都用完了?”她扶着额,一脸的肉痛之色,肃王的俸禄比起一品内侍季盛高了整整两倍!当然季盛不靠俸禄吃饭,自然有底下的人把大把的金银奉上。但这两百石约等于现代的十吨!整整相当于十吨粮食的财物,赵衍不到月底就花了精光?
他是什么,饕餮么?专吃银子?
府上的管家陪着笑脸道,“王妃,这… …您也是知道的,本月您和王爷大婚,开支不少。再加上王爷买了一些… …小玩意儿,也花了一些。”
季岚熙只把玩着皓腕上的翡翠镯子,娇俏的眼睛眯起,嘴上装作少女似的好奇,一脸天真地问,“哦?那王爷买了什么,竟花了这么些银子?”
她见管家大腹便便,穿着蜀锦的衣裳,一看便知道这几年贪了不少。恐怕也是借着赵衍买东西的名头中饱私囊,更别提所谓的肃王婚礼,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次晚宴,怕是有些富商的宴会都比这豪奢呢!又能花几分银子?
管家点头哈腰,“王爷四月初的时候买了一只黑紫蛐蛐大将军,花了银千两,又在胡同得了一对会说话的八哥,银千两,自鸣洋钟一座,金百两… …”
季岚熙听的有些瞠目,无怪舒贵妃从来没正视过赵衍,太子和瑞王也没把这个三弟视作竞争对手,实在是赵衍一副浪荡公子哥儿的做派,隐藏的太好、太深。
管家见她娇娇柔柔,眼珠一转,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王妃,实在不是小人拿不出府内的银子,就是有千石的粮米,便也不到月末就没了啊!… …”
那榻上的美人一脸的愁容,“好罢,看来咱们王府内是亏空已久了。”管家心中一喜,连连点头道:“王妃明察!王妃明察!”心中却暗自嘲笑,这么个小小妇人,初来王府也敢插手内宅?也别怪水深,吃了一个软钉子。
他这么想着,又想到本月又有百两银子入了自己的口袋,不禁脸露喜色,把腰板挺的更直了一些。
“既然如此… …”季岚熙用手半支香腮,嘴角露出甜美可人的笑容,忽地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打杀了这个背主的奴才!”
杨裴从屋外一闪,便扭了管家的胳膊,把他整个上半身子抵在地上。管家痛的鼻涕眼泪直冒,大声喊道,“王妃为何要罚奴才!奴才在王府当差已经二十多年了,肃王爷可是我看大的!您不能… …”
季岚熙冷笑一声,缓缓地直起身子,眼中露出丝丝煞气。
赵衍,我今日便送你一礼,你可要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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