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她站在阴暗角落里,众生寂静,自身如同尘埃。另一边的世界,却灯火辉煌,满世庆悦。

    “小染,你千万要记得哥的话,等到今晚焰火升起时,你一定得……”

    少年的嗓音温柔而熟悉,那双雾黑坚定的眼眸,带着告诫望向自己。被轻揉头发的亲情暖意,却戛然而止了。

    画面突转,嘈杂混乱的枪声与怒喝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哭泣、尖叫疯跑的人群,让她呆愣震惊。

    辛染只恍惚感觉到,自己在无休无止境地在奔跑,喉咙疼得无法呼吸,脚步也越加沉重。

    “砰——”地一声,夜空中的焰火流光烁金般,怦然绽放,细碎坠落光辉。

    同时响起的,是冷冽爆破的枪声,让血色染红了世界。

    “哥!!!——”

    辛染猛地惊醒,胸口起伏紧张地喘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再望向医院走道上的各种提示牌,这才意识到,刚才不过是一场梦。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伴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慌乱的询问声响起。辛染用指腹按了按侧额,这才皱着眉头望向来人:

    “你这家伙,不好好出外勤任务,来这干嘛?”

    “你都在医院守了一宿了,执行官他又忙得不可开交,这不,就叫我这个勤劳的跑腿过来了呗。”

    德子缓了口气,将手中热腾腾的一袋精面肉馅包子递到她身旁,这才坐下。

    “我说老大,你管这孩子干嘛。听执行官说,你昨天还从其他区署,紧急调了纯种人血?这也太上心了吧。

    我跟你说啊,昨天你让我送他来医院,我就觉得这孩子古怪得很,不简单…”

    “谁说我要管他了?”

    辛染仰脖慵懒靠着椅背,单手拉过那袋热包子,熟悉的香气瞬时窜到了鼻尖,四溢开鲜美浓郁的味道。

    “你还不了解我?最怕麻烦。正好你来了,待会儿等他醒了,你直接跟刑锋报备,把这孩子交给总署处理算了。”

    她敛下眼眸,睫毛轻颤着,红唇毫不斯文地咬了一大口包子,顿时齿颊生香。

    “啧,真无情。”

    德子撇撇嘴,一边叹息地发出声,一副觉得她做得惨无人道的样子:

    “老大,果然是我瞎担心了。你把人送到总署那地方,这孩子还是个纯种,简直往火坑里推啊。”

    “欠?”辛染眼睫微抬,雾黑的瞳仁里自有威压与冷意。

    “没没没。”德子晃了晃头,严肃脸。

    “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们救了那么多,有几个能活下来的?对那些弱者来说,在这世上,只不过早死晚死。”

    她又咬了几口包子,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低喃道:“如果注定活不下去,以他纯种人类的身份,这也是种解脱。”

    “老大…”德子听这话,总觉得辛染的情绪,变得有些不对劲。

    “行了,今天包子不错,我就没给你留了啊——”她轻笑了声起身,黑眸轻弯带了戏谑的弧度,白皙修长的手指拿走了那袋包子。

    “老大——别啊!!!这可是我今天排了好久的队,拿出我珍藏已久的几张票,才买到的呜呜呜——”

    一口都没吃,内心在滴血啊!

    “哦对了,和刑锋说,我今天请假。”她愉悦地挥了挥手,只留下一个灰褐色挺拔军服的劲瘦身形。

    德子:……

    刚打开家门,辛染就将一身灰尘与血腥味的军服脱落,露出背心之上,白皙修长的脖颈,与劲瘦而线条漂亮的曲线。

    “累死了——”她整个人躺落塌陷在了床里,雾黑的短发被蹭得凌乱。

    实际上自从上任以来,辛染经历过的事情,比这辛苦的简直不计其数。让她真正感到疲倦的,是接踵而至的波澜。

    “滴滴滴——主人,您有新的紧急消息,您有新的紧急消息……”

    还没阖上眼眸休息半刻,房间里的机器人智能系统,就一个劲地响起提示音。

    “烦不烦呐——”她闷哼一声,抓了抓黑乱的短发,半抬着眼皮,举起纤长白细而胳膊,点了投射在空气的接听键。

    “习丞,又有什么事?!不是说五天后我再来总署报道吗?”

    “是四天后,已经过了一天了。”习丞温吞而慢条斯理的声线传来,纠正道。

    “就这?你别告诉我,你堂堂总署长事物繁多到爆炸,为这事,还专门打紧急电话提醒我?!”

    辛染这下彻底不耐烦了,将音量调到了最小,直接又躺了回去,还拿绵软的枕头蒙住了头。

    “这次行动的资料,我已经加密传输到你光脑上了。还请辛染搜查官谨记,这上面的内容,绝对不能泄露外界。

    还有,刑锋执行官请求的条件,我已经批示了。你到时候,可以带两名搜查队员参加此次任务……”

    后面再说的什么,辛染是一个字都听不清楚了。困倦而疲劳的睡意袭来,她阖落眼眸,却陷入了更深的回忆之中。

    那片血色毁灭之后,她已经不记得,在这片极寒的冰川带,漫无方向而恐惧地跑了多久了。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白昼与雪光笼罩,旷野之中狂风大作,她每踏出吃力的一步,血液就染红脚印。

    好冷,全身都仿佛陷入了冰窟。

    所有的气力都耗尽了,往下躺落的那一刻,一切的不甘与挣扎,都苍白无力。

    谁来,有谁来,救救她吗……

    世界介于白昼与暗夜之间,她意识模糊,眼皮控制不住地失力阖落。白光熄灭的刹那,视线中却虚晃着一个人形。

    她早已视野不清,却看清了那双碧玺般润泽的,如同天外来物一般的,冷寂却漂亮得让人为之颤动的眼眸。

    “你想,活着么?”

    那人的腔调生涩听来奇怪,可那缓和而不带任何同情的问句,却成了她唯一的依凭希望。

    “我想,活下去……”

    “唔,可以。不过这需要你,付出小小的一点代价喔…”

    梦醒,头痛欲裂。

    反正她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年救自己的那人,后来有没有再说什么。

    辛染松开了枕头,倦懒凝眉翻了个身,她晃悠悠抬起胳膊,勉强打起精神,看向了光脑投射显示的资料。

    不出她所料,这次的任务果然特殊。

    整片地域位于荒漠地带的AK-27区,原本是最靠近总署,最安全的一片区署。可就在不久前,那里突然出现了大批的新型异种人形生物。

    根据上报的资料记载,这种生物异常凶残,攻击性与伤害能力都极其猛烈。

    最重要的是,他们似乎已经高度社会化了,并且具有精神文明。

    而现在,原本安全而人口相对密集的AK-27区,已经成为所有区署最贫瘠,存活人数最少的地域。

    如若再不支援,总署危在旦夕。

    辛染起身下床,顿时清醒了不少,她倒了杯水喝,由着智能机器人给她解读:

    “截至目前,AK-27区死亡人数为4789人,存活人数为1590人,其中纯种人类死亡3人,存活0人。

    由于此类异种生物行动迅速,现在仅有一小段模糊监控录像。主人,是否需要修复图片呢。”

    “嗯,放大些。”辛染仰头将水喝尽,愈加坚定清醒的眼眸,紧盯着面前,蓝光投射,逐渐清晰的影像:

    荒漠之中,黄沙漫卷。

    炎热高悬的毒辣日轮,隐动着空气中的热浪。在那连绵不绝的沙峰之上,远远地,出现一个挺立高大的身形

    智能数据,将其放大数倍。

    那是个男人,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个成年雄性类人怪物。

    尽管全身都披拂着宽大包裹的袍子,可在他背后,却分明时不时隐动着,一条麟状蛇形的尖锐尾鞭。

    忽然间,影像里的身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那个怪物,竟然径直地望向了镜头的方向。

    辛染的心,像是坠落悬崖般顿惊。

    那双眼眸,尽管被袍子盖住,只露出小半截儿。可那特殊到极致的碧玺瞳仁,浸着冷冽的戏谑与居高临下。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她不可能认错。

    辛染夺步上前,直接拨通了习丞的紧急电话,在接通之后冷声沉言道:

    “不用等四天了,我明天就过来。”

    说完,还没等习丞给什么答复,她就干脆利落地挂了,收拾出门。

    训练场,搜查队员汗水淋漓。

    因为暂时没有外派任务,也没有兽类虫族侵扰。一众人正喊着口号,进行极限度的提高训练。

    一听辛染的皮靴踩落,搜查队员全都齐刷刷地挺立军姿,灰褐色制服一排对齐,一起喊道:“搜查官好——”

    “嗯。”她默然颔首,以示回礼。那双漆黑的眼眸漂亮而带着威压,审视着队列里的每个人。

    “第二排左数第三个,你,出列。”辛染站定,身子挺拔而颀瘦,曲线的隐动随着标准的站姿,愈加惑人。

    方旭站在队列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才赶忙急匆匆地,从搜查队列里面小跑了出来。

    “你就是,这次新来的那批,唯一剩下的那个?”

    “是的,搜查官。”方旭昂着头,声线尽量洪亮中气,以此掩盖自己的紧张。

    “还没死,不错。这次跟我一起出区署,参加跨区任务。”

    “真…真的吗?!感谢辛染姐…不,感谢老大!”少年人激动地回应着,脸上气宇轩昂的模样,尽显愉悦。

    “嗯。”辛染倒习以为常,默然应声。

    “德子还没回来?”

    “呐——德子哥这不就在后边吗!”

    辛染转身望向后面,一身灰褐戎装显得英姿而冷艳。喧嚣的汽笛拉起,在那不远处的背后,人影绰绰。

    她早已忘了,目光想要找寻的德子哥。

    唯见那敞后篷的大卡之上,站着个倔强瘦弱的小身影。

    他的眼神,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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