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洲的天气非常糟糕, 中午出来的时候艳阳高照,下午就开始阴了,没多久淅沥沥开始下雨。
易贤有事先走, 祝川靠在落竹台喝了会酒, 没关窗任由风雨落在脸上, 他靠坐在雕花月洞门旁边往外看。
檐上月种了不少芭蕉, 绵密的雨丝在上面织了一层细密的网。
入秋的风有点冷。
祝川发着呆, 伸手接了一点雨在掌心里, 拢了一小汪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只小细飞虫正好落在上面, 拼命挣扎,最后淹没在浅浅水洼之中。
“喵呜。”
祝川被叫声拉回神, 让沅沅帮着养的那只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来,亲昵地蹦到他怀里乖乖蹭了蹭脑袋,还轻轻咬了他的手指一下, 仿佛在控诉这段时间怎么没来。
“忙呢。”祝川摸摸它的头, 自言自语似的跟它说话, “你说我这个决定对不对是不是冲动了点要不然再考虑几天”
祝川自认是一个很理智、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也很放得开, 但薄行泽三个字是他的逆鳞,这么多年都无法真正看透这个人, 就像在走一个没有标识的路,不确定下一站到底是哪儿。
说不会不安是假的, 人有期待的时候就会不安,他是最俗的普通人自然也不能例外。
“算了。”
祝川把猫放在地上, 起身关掉窗户换了件干衣服准备回家,薄行泽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死了没,搞不好已经死在易感期里了, 他得回去收尸。
出檐上月的时候几个熟人正好过来,看他要走齐齐打趣这么早走,祝川你来我往跟几人浪了几句。
“让我伺候你,先把腺体切了吧,我不跟aha玩儿。”
“哎哟哟你听咱们祝老板这劲儿,还不跟aha玩儿呢,谁不知道你啊荤素不忌的,瞧不上咱们张总就直说,下回不来了。”
“瞎拨火。”祝川含着笑把话全接了,说话滴水不漏游刃有余,像是穿梭在花海之中的蜂蝶,不为哪一朵停留。
这些人都是常客,房间是固定的也不需要多费心,自己都明白程序。
沅沅轻咳了一声,冲祝川使了个眼色,他顺着视线一看,角落里坐着个一脸学生气的男生,怀里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
“祝、祝哥。”
祝川伸手拨了下玫瑰,“你今儿没课”
男生用力摇头,紧张的从耳根到脖子都红了,用力吞咽了几下唾沫才稍微顺了气,结结巴巴的说“我想、我想”
“不用想了,我对小孩儿没兴趣,有这个时间好好学,考到傅教授的实验室去,他学术造诣更高。”祝川知道他要说什么,这小孩儿都来了半个多月了,天天说要追他,拒绝了多少次还是死心眼儿。
这人叫孟重,也算是他的学生。
年初他被聘请去平城大学开一个讲座,倒不是他有什么专业知识,知识因为手底下有个吃钱的基因学实验室,去年下半年有了不错的成果,还上了社科重点头版。
国家科学院参与研发,从一个小作坊一夜鸡犬升天成了半个国企。
平城大学让他去做一个关于一个抑制剂研究方向和基因学发展的课题做一个讲座,当时这个小孩儿就是其中一个学生。
本以为他是个严谨的科学家,结果讲着讲着发现这就是一个有文化、有素质、有钱的流氓而已。
孟重是个天分不错的基因学系高材生,当场提出质疑,怒喷他不尊重基因学,结果却被四两拨千斤怼了回去。
祝川开完这个讲座就没再去过平城大学,结果孟重倒是不知道从哪儿得知檐上月,一没课就捧着花说要追求他。
这是个抖
他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孩,祝川也没放在心上,这段时间跟薄行泽结婚,一堆事儿缠的抽不开身,还以为他放弃了。
“我喜欢你我要追你今天你不喜欢我明天我再来,我天天来,你肯定会喜欢我的”他把花往祝川怀里一塞。
“沈学长都能追到傅教授,他作为我辈楷模先驱者,是我们的榜样,他可以我也一定可以”
“等会。”
孟重“您不用说了,我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一定会锲而不舍的。”
“”祝川捂着额头想让他清醒一点,结果还未开口就看到檐上月门外厚雨帘幕之中撑伞缓步走来一个人。
一身黑色的西装,皮鞋裤脚被溅起的雨水打湿却浑不在意。
黑伞遮住了半张脸,握着伞柄的手修长苍白,右手抱着一束蓝风铃,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冰冷的肃穆意味。
他站在台阶上,遥遥看向大厅里纠缠的二人以及祝川怀中那束玫瑰,眉头似乎皱了皱但又好像没有变,只是沉沉地看过来。
祝川心跳漏了一拍。
他拿起玫瑰花,走过去放回孟重的怀里,低声说“小朋友,我不是不喜欢你,是我已经结婚了,你看。”说着把无名指上的戒指给他看。
“我先生来接我了,以后别再来了,我不适合你。”祝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笑容,“回去吧。”
薄行泽听不清他们说话,雨声很吵。
他只能看得见祝川很亲昵地拍了那少年的肩膀,眉眼含笑温柔的交代了什么,那男生垂下头然后很快扬起来,笑的很真诚。
然后张开了双臂,做了一个求抱抱的姿势。
薄行泽眼神已经快要狠的想把那双手砍掉了。
祝川不经意扫过,终于在那张脸上发现了一丝隐隐的怒意,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行啊,我先生心眼儿跟针尖似的,我真要抱了你可能都走不出这个大门。”
“那好吧,祝您幸福了,如果我知道他对您不好的话,我还会再追您的到时候您要考虑我”
祝川心说这孩子真会说话。
孟重把玫瑰花放在了柜台上,落寞的转身往外走,在与薄行泽错身而过的时候打算放句狠话,结果膝盖一软直接跪安了。
“”孟重被浓烈的清酒味激的站不起来,翻天覆地的眩晕袭来,快吐了。
只是一瞬,薄行泽见祝川走过来又把一身的信息素收好,有些紧张地想抬手稳稳还有没有味儿,又强装淡定。
祝川走过来,“你来干嘛”
“我来接你,下雨了。”薄行泽攥着伞骨的手指发紧,泛起一点白痕。
孟重爬起来的时候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有点紧张,整个人都要傻了,刚刚放信息素“干翻”他的人,居然会紧张
这人是个骗子吧。
祝川看孟重死盯着薄行泽,以为他是不信,有些无奈地接过薄行泽怀里的蓝风铃,然后勾起他那只手,两只同款对戒亮起来。
“我先生薄行泽。”
噗通。
薄行泽险些没能站稳,手忙脚乱地将乱跳的心脏“扶正”,一脸严峻地站在一边不作出任何失态的动作,就怕心脏从嘴里跳出去。
他想出去跑两圈,还想抱着祝川绕着檐上月宣告,让他跟所有人把这句话再说一遍,不、说一百遍
信息素的本能压制如同动物面临天敌,孟重下意识的逃亡,连薄行泽伸出手跟他说“幸会”都没回应就跑了。
祝川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这小孩。”
“你很喜欢”薄行泽问。
“还不错,除了死心眼儿倒是挺不错的,傅教授前几天还夸他天分高,让我问问他考不考实验室,是个好苗子。”
“天分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个世界的天才太多了。”薄行泽冷飕飕地说,还带着一丝讥诮的冷哼。
祝川侧头看他,“你对他意见很大你们认识”
薄行泽知道他的性子,也知道他这些年身边儿不缺人,他也不打算翻那些旧账让他不高兴,硬是把醋意往心底压了压,说了声“没有”。
“真没有”
“嗯。”
祝川“哎”的叹了口气,似真似假地伸手勾住他手臂,将那束蓝风铃抱在两人之间,冲他轻轻眨眼,“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别的男人对我表白而吃醋,原来我想多了。”
他说话一向慢,尾音绵软上挑像一把小刷子一下一下地去挠人心尖,让人欲罢不能。
薄行泽快把伞骨捏断了,终于还是在他的“逼问”中老实承认,“我吃醋,刚才他伸手让你抱,我想把那双手折断。”
祝川吓了一跳,原本只是为了逗一逗他,结果没想到拽出这么句话。
“没抱么不是,人小孩儿的手挺值钱的,将来跟着傅教授要为基因学做贡献的,你忍一忍别跟小孩儿一般见识。”祝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把落雨和冷意掸去一些。
“嗯。”
祝川心尖有些发麻,这样的薄行泽让他完全没有办法招架,像是一头蛰伏的大型犬,随时准备撕碎来犯者,却又独独对他臣服。
良久,薄行泽牵过他的手,起初有些不确定,在发现他没有甩开时终于握紧,“回家吗”
猫跟着钻出来,祝川伸手将它抱在怀里,“带它一起”
薄行泽有求必应,什么都说“好”,于是两人一猫撑伞往外走去。
沅沅正把那束没人要的红玫瑰拆了插瓶,一边拆一边感叹,“这霸道总裁得亏不是在古代当皇帝,不然铁定让那些妖精霍霍亡国了。”
薄行泽的肩膀打湿大半,伞面将祝川护得很好,就连臂弯里的猫也没淋湿。
“你易感期不在家里待着,跑出来就为了接我”
“嗯。”
祝川听着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几乎与心脏同拍,不知道谁更快一些,都是一样的急而杂乱。
“薄行泽。”
“嗯”
祝川伸手拽住他没系领带的衬衫领子往下一拉,略微仰头在如帘的雨幕中吻了上去,周遭雨声“唰”的一下远了,只剩两人的心跳。
薄行泽耳朵都红了,呆呆地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差点把伞扔了。
祝川耳朵也热,轻舔了下唇尖稍稍退开,“老板娘,现在感觉甜了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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