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相濡以泽

    祝川昏昏沉沉的, 像是坠入了一个梦网,有意识却无法醒来,能感觉得到一只微凉的大手搁在了额头上, 很舒服。

    不由自主地凑上去蹭了蹭, 缓解忽冷忽热的体温。

    那只手将他抱起来, 宽敞又温柔的怀抱充满力量和安全感, 让他几乎要忍不住卸下心防全权依靠, 但随即又排斥起来。

    朦胧之间他好像穿梭了璨璨时空, 浮光掠影, 时间被压缩成零散的碎片,光怪陆离地令人头晕目眩, 想抓住却抬不起手。

    使不上力气,眼睛也睁不开,像是被泡进了一个漫无边际的温泉池中。

    那是多年以前, 有啾啾蝉鸣之声, 夏日的烈阳把树叶的影子切碎丢在地上, 冷饮的清甜和少年的清新汗意交织在一起。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大休, 祝川只在家住了一晚便提早回校, 踏进略有些湿闷的宿舍楼,手指放在了门上, 轻手轻脚地想给里头的人一个惊喜。

    宿舍里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冷好听,把夏日燥热都平白驱散了一些, 祝川看着手里的补汤,想听听他在跟谁说话, 准备等人走了吓他一跳。

    他藏在门外。

    “他那样众星捧月的富二代,怎么可能对我认真。没有经历过挫折,因为我不对他屈服所以觉得有兴趣、想征服, 玩玩儿罢了。”

    “他身边永远都不缺附和奉承的人,我没指望他对我认真,何况他是个beta。我跟他没有除了性之外的关系,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毕业之后我们就会分道扬镳,让我在他面前低头,不可能。”

    “”

    他那道声音好冷啊,祝川在梦里都被冻得瑟瑟发抖,眼泪泉在眼眶里却掉不下来,他想哭却总觉得被什么堵住了,嗓子也被缠住,发不出声音。

    薄行泽在他面前从来说不到超过十个字的话,却有理有据的说了那么多,与他不可能的话来。

    他很明确,两人之间只是一场配合的游戏,从来没有想过认真,也没打算奉出真心。

    他清醒的多,这段感情只有自己一厢情愿的付出,计划以后、想尽办法讨他开心,少年人不知道什么叫爱情,只知道把最好的都捧在他面前。

    祝川众星捧月似的长大,完全不知道怎么疼人,但是他觉得自己想要什么,就给薄行泽什么,他想要薄行泽的爱,就给他爱。

    没想到他的付出,在别人看来只是折辱的手段。

    手里的补汤重若千金,他缠着家里阿姨亲手做的补汤,还被祝有思笑了一早上,此刻却觉得烫的人拿不稳。

    怪不得薄行泽从来不肯对他说“喜欢”,他不会撒谎,自然说不出口。

    祝川仰头笑了笑,将眼泪咽回去,补汤扔在了宿舍尽头的垃圾桶里,然后再也没踏进过这所学校。

    画面定格,随即又轻轻裂开一道道纹路,如岁月流淌的河。

    他在这条河里栽过两次,拼命地想上岸,却被不知名的水草缠住手脚,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只能在这条河中反复挣扎。

    身体似乎轻盈了一些,五感也慢慢恢复,祝川艰难地睁开眼睛,有些模糊地环视了下四周,嗓子干涩发紧。

    昏暗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像极了那年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漆黑的、只有周殷殷小声的啜泣,“大哥,你疼不疼啊你睡了好久,漂亮姨一直哭我也忍不住一直哭,你不要死好不好求求你了。”

    他艰难伸手,想摸摸周殷殷。

    她蹭过来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怕碰疼了他又想撒娇,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一被他摸脑袋又哭了。

    “大哥。”

    祝川轻吸了口气将思绪收拢,不愿意自己太过沉溺,身体仍有些使不上劲儿但脑子已经稍微清醒了一些。

    梦境无比真实,时光经久却丝毫没有模糊,反而历久弥新,让他现在心脏还是一下下的揪紧,喘不开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那天的事了,强撑着下了床穿上拖鞋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刺眼的光线让他不适,只好扶着墙闭眼站了一会。

    薄行泽不在房间,应该还在处理公务,正好趁着现在吃药

    薄行泽此刻在楼下,祝川烧得厉害他很担心立刻下楼找老爷子问山庄里有没有医生。

    “有的有的,这里本来就我一个人住,但是小陆说我一个老头子不安全,非给我弄了个家庭医生在这儿。你先上楼,我去叫他。”老爷子快步往外走。

    薄行泽上了楼,看见祝川在倒水,忙不迭快步走过去抢下水壶,“你怎么起来了,烫到这么办”

    祝川也没跟他争,靠在柜子边笑了下,“烫到就看医生啊,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叫老公啊你会看病吗嗯”

    薄行泽见他这个时候了还能浪,也生不起气,倒了热水又接了点凉水兑成温的,祝川要接他却没撒手,说他拿不稳非要喂。

    “行吧。”

    祝川从兜里摸出药瓶倒了小半把出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堆积如小山的药片数量分成了三次才全部咽下去。

    “你吃的这是什么药”

    祝川把药瓶举给他看,“维生素,我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这才多大就开始更年期非让我吃这些增强抵抗力。你见了她,记得给我求求情,吃这么多搞不好死了都防腐。”

    薄行泽拧眉,“不许口无遮拦。”

    祝川压下梦境里的心痛紧缩,眼角叠出笑痕自然道“好吧不说就不说,你忙完了”

    “嗯。”薄行泽喂完水把杯子放下,伸手拦腰把人抱起来走到床边放下来,坐在床边攥着他的手这才松了口气,“对不起,是我害你发烧。”

    “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我非要在温泉里要你,你也”

    “咳”老爷子和家庭医生站在门口,一时尴尬,祝川沉默片刻,拉过被子把头蒙上了,“你可闭嘴吧。”

    原本的家庭医生去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在这儿的是他小徒弟,一个挺年轻的男beta,一脸温柔腼腆地朝薄行泽笑笑,然后递出一根温度计让他给祝川含着先试一温。

    薄行泽拉开被子一角,看里头的人脸已经闷红了,不由分说把被子扯开,放下身段哄他,“张嘴,试试体温。”

    祝川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张嘴咬住体温计,含糊着说“发个烧而已,给我点退烧药吃就行了,兴师动众跟搁这儿看猴儿似的。”

    家庭医生“噗嗤”一声笑出来,老爷子瞪他,“你就浪吧你把嘴闭上好好验体温小薄惯着你我可不会,再说话就抽你”

    祝川冲薄行泽眨眨眼,因为病着,洇红的眼睛里蒙着层水汽,怎么看怎么招人。

    薄行泽不动声色滚了下喉结,按住他的手低声说“乖一点,试完体温再说。”

    “”祝川闭上眼,心说看猴儿就看猴儿吧,谁这辈子还能不被当一次猴儿呢。

    家庭医生从他嘴里抽出体温计看了眼,“烧得不轻,397了。”

    祝川感叹,“乖乖,这再烧一会都能煎鸡蛋了。”

    薄行泽一听这温度,立刻抓住医生的手臂,“那怎么办需要用什么药,山庄里有吗能退烧吗要不要去医院”

    医生被他四联砸懵了,原以为这是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物,结果一个发烧就把他弄得手脚慌乱六神无主了。

    奇闻。

    薄行泽见他不说话,“说话。”

    医生被吓回神,忙道“不用不用,我这儿有药,待会给他输点液就行了。”说完迟疑了一下,低声问“我想问问,之前您两位有没有进行过那个。”

    祝川再浪也说不出口,何况老爷子还在这儿呢,打算糊弄一下,发个烧而已,反正他几年他都习惯了。

    薄行泽却坦诚,“有。”

    “几次激烈程度怎么样祝先生是beta,承受能力是不如oga的,无法分泌信息素缓解很有可能会造成撕裂伤。”医生估计也只是纸上谈兵,问着问着耳朵就红了。

    薄行泽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不知道。

    两人的床事一直都是汹涌而猛烈的,他好像喊过痛,但又好像没有,两人如同野兽互相撕扯噬咬的做法仿佛是默认的,一直都是这样。

    他会哆嗦,尤其是抱着坐在上面的时候尤其厉害,那难道不是舒服的吗

    薄行泽侧头去看床上的人,祝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闭了下眼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大概三四次吧,往死里弄那种做法你意会一下。”

    医生脸红得厉害,没见过这么浪的,小声说“那我给您、给您吊完针之后开点消炎药,内用的,说明我会写下来。”

    祝川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就这脸皮还当医生呢,不如他师父见多识广,这要检查人家oga的生殖腔不得把自己点燃了”

    老爷子说“我下去熬点粥,你一会吃了暖暖胃好受点。”

    “谢谢您啊老爷子,改天把十筹先生的那幅落霞图给您送来当谢礼。”

    老爷子想瞪他但觉得这么乖的时候不多见,磨牙说“你少喝点酒,少折腾一点自己身子我就知足了,比什么谢礼都好。”

    薄行泽站在一边,眉头皱的像是块老树皮,挤压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想什么呢”祝川朝他伸手,等他迟疑着弯下腰的时候,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然后仰头亲了下那层薄薄的眼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绝症马上要死了,笑一笑。”

    薄行泽攥住他的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问出来了,“我那个真的很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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