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慕晚舟听到他口中叫出的“月华”二字,眼中微微一滞,纤长的指尖安慰般的抚过萧骆北的发丝。萧骆北在他颈间喘着粗气,半晌,起身恹恹的丢开了他。

    慕晚舟柔顺的低着眼,理好凌乱的衣衫,听见萧骆北略带倦怠的嗓音:

    “你帮朕收拾了魏隋,功不可没,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慕晚舟轻轻一笑,十分乖巧的靠了过去,贴在萧骆北的胸口,低声道:

    “为圣上分忧,是臣的职责,臣别无所求。”

    “这么乖?”萧骆北挑了他下巴,只见他双眸里都是痴痴的情动,尤其是那只暗金色的右瞳,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出一丝独特的意乱情迷来,不禁心里有些愧疚,声音也放温和了些:

    “这次朕让你去诱骗魏隋,觉得委屈了?”

    “不委屈,”慕晚舟轻言细语道,“魏隋仗着临安王撑腰,在府中常年驻扎铁甲兵。若我们正面抓人,他一定有机会逃跑。一旦让他逃到西域临安王身边,临安王要保他,我们便无可奈何。只能由臣诱骗他支开铁甲兵,方能将他拿下。”

    萧骆北嗤笑一声:“魏隋这个老色鬼,千算万算,还是难过美人关。一见你示好,大概魂都丢了,巴不得把铁甲兵都原地活埋!”

    慕晚舟低低笑了:“圣上又取笑臣……”

    “怎么不是?”萧骆北皱眉,捏得他下巴发青,“这天下,有几个人不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慕晚舟,天下第一美男子,整个景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与容貌相比,他的才情更胜一筹。一年前,年仅十七的他高中,成了景朝最年轻的探花郎,任翰林院编修。

    但事实上,除了翰林院的职位,他很快被萧骆北任命为暗卫统领,是景朝自建立以来唯一兼任暗卫统领的文官。

    当初萧骆北力排众难破格委任他时,没人敢反对。毕竟,此前萧骆北在宫中遇刺,是慕晚舟神机妙算成功救驾,而他身边随侍的那柄利剑陆逐川,更是武功无双的当世第一高手。

    萧骆北重用慕晚舟,是想与临安王一党以及东厂阉党相互制衡。慕晚舟也不负所托,他与陆逐川二人一文一武,一静一动,从朝堂到江湖,议政、探查、暗杀、执行密令……从未失手过,很快便成了萧骆北的得力臂膀。

    此次铲除魏隋,萧骆北心情大好,便随口调戏起他来。

    慕晚舟眼中泛起几丝羞涩:“圣上是在夸臣?”

    “自然是夸你,”萧骆北懒懒笑道,“但你砍断了皇叔父的左膀右臂之一,他大概要立刻从西域赶回来收拾你了。”

    临安王萧翊,萧骆北的叔父,手握镇西军虎符,坐镇西域都护府,一直与西域十二国对抗。

    慕晚舟不经意的笑笑:“除掉魏隋,临安王在朝中的势力受挫,必定会激发他下一步行动,圣上便能更轻松的抓住他的破绽。”

    萧骆北见他字字句句都为自己着想,忍不住心里一热,一股优越感冲击心房。他一口咬住慕晚舟湿润的朱唇,低低吐字犹如耳语:

    “就这样一心为了朕?嗯?”

    慕晚舟右眼角下的泪痕伤疤微微发红:“为了心之所向,臣自然……”

    萧骆北大笑,打断了他:“那你倒说说,要怎样的人才能入得了你的眼,成为你心之所向?”

    他为“心之所向”四字感到满足,一心想要听听慕晚舟对自己的评价。

    慕晚舟纤长的睫毛急剧颤抖,投在眼睑上的阴影与他的泪痕伤疤组合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奇妙神情。每当这个时候,萧骆北都觉得自己读不太懂慕晚舟内心的想法,就好像他的心一下潜入非常幽深的漆黑中,窥探不得。

    但慕晚舟缓缓开口,一字一字饱含爱意,立刻驱散了他心中的疑惑:

    “自然是圣上这般气宇轩昂,有帝王之气;又有雄才伟略,敢于睥睨天下,争宏图霸业。圣上又不是不知……”

    萧骆北被他一番甜言蜜语哄得飘飘然,一想到自己被这极度聪慧的美人如此眷恋,他内心深处的征服欲和掌控欲便得到极大的满足。

    “嘴真甜……”他细细打量慕晚舟羞红的脸颊。慕晚舟垂着眼眸,似乎羞于抬眼看他,但嘴角的笑意和倾慕却昭然若揭。

    萧骆北一见他痴痴沉迷的样子,心中便会涌起欺负他的暴虐念头。他拍拍慕晚舟的脸,轻佻的开口道:

    “既然这么乖,那便学月华笑一个来看看。”

    慕晚舟愣了愣,似有一瞬的停顿,但很快便对着萧骆北眼波流转,绽放出一个柔情万般的笑容来。

    这一笑中有情动、有心动、有爱意、也有迷恋,又是从这样一张完美无缺的脸蛋上绽放出来,即使不能倾国,也足以倾城了。

    但萧骆北却怔了一怔,整个脸阴沉下来。

    “月华绝不会这样媚笑。”他唇间迸出几字,冷冷瞅住了慕晚舟。

    慕晚舟还未开口,他又两指用力捏上慕晚舟的粉颊,将他的脸嫌弃的转向一边,咬牙道:

    “身为他的替身,连他的笑都学不像?!”

    慕晚舟眼中水波闪动,尴尬得脸颊微微发红:“臣知罪。”

    “滚开。”萧骆北周身的空气都似要结冰,冷哼一声,丢开了他,转头斜靠在了软榻上,再不看他一眼了。

    慕晚舟眨了眨眼,思索了一会,默默靠过来贴在萧骆北身后,主动从后方拥住了他。

    嫣红的朱唇在萧骆北耳侧微微开启,半撒娇半哀求的低语:“阿北,我错了行不行?”

    “你……”萧骆北猛然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却迎上他春意盈动的眸子,不但毫无怨怼之色,还带着几分狡黠几分天真,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每次他这样模仿月华叫自己“阿北”,萧骆北都招架不住。实在是他的语气和腔调,都太像月华,不管多大的火气,听了这样一声呼唤,也不能不烟消云散。

    萧骆北唇边漾起满意的笑:“晚舟,你行啊……再叫一声听听?”

    慕晚舟纤长的指尖在他胸口轻轻划动:“那阿北不生气了?”

    萧骆北懒懒“嗯”了一声:“就这样喜欢朕?怕朕生气?”

    慕晚舟张了张口,未出声却脸颊一片绯红。

    萧骆北彻底满意了,不由分说将他拉到怀里抱牢。

    这人对自己恋慕至极,百般讨好,又极尽温柔,很难让人不得意忘形。

    他抱得用力,本就凌乱的衣衫散开来,露出他左臂强健的肌肉,以及肩头上那一处十分显眼的凤凰纹身来。

    凤凰,便代表着月华、萧骆北口口声声念着的月华,那位曾经名震天下的凤凰才子。

    凤月华是江南名门凤家的二公子,更是得道高人云阳真人数年前预言中的凤凰才子。他才华极盛,琴棋书画、兵法政道,无一不精通。预言所指,他将如同传说中的凤凰择良木而栖之,而得他者可得天下,近可登基为帝,远可一统山河。简单来说,他便是天下君王的锦鲤。

    他还容貌极美,明明身为男子却能令全天下的美女都黯然失色。

    出生便伴有这样的预言和才貌,他一生注定要被众王所争。中原、西域十二国、北狄、南部大理,都觊觎他的存在,纷纷向他发出了邀约。

    然而他却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惊讶的决定。

    他没有选择当时的任何一名君王,却来到了萧骆北的身边。

    而当时年仅十五岁的萧骆北连景朝太子都还不是,只是景朝皇帝萧允的二皇子。

    全天下一片哗然,但凤月华却明明白白的宣称,他心悦萧骆北,只愿留在他一人身边,无论他是君王还是平民。

    这轰轰烈烈的爱情,曾是传遍了大江南北、中原关外的盛世美谈。

    然而,这样一位完璧般的少年公子却有个致命的弱点——体弱多病。

    出生便没离开过药罐子,出门也要小心翼翼以免感染风寒,一个月里有差不多二十天无法下床走动,凤凰才子似乎注定命运多舛。

    他来到萧骆北身边一年,身体越发虚弱,最终沉疴难治,还不到十五岁便撒手人寰了。

    萧骆北曾为他寻遍天下名医,求遍最昂贵珍稀的药材,也没能挽回他的性命。

    他离去之后,萧骆北守在他的身边七天七夜不肯离去,甚至不允许宫人们将他下葬。

    从那以后,本就肆意骄矜的萧骆北变得更加无所顾忌,一连除掉了三名卷入夺嫡之争的皇子,又深夜逼宫,强迫父皇立下退位让贤的诏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了帝位。

    登基之后不到两个月,他率十万大军亲征,发动了对西域十二国的征战,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一路攻下了西域一半的疆土。

    这种种给他赢得了暴君的恶名,令天下人胆寒。世人皆说,他是因为凤凰才子离世才变得这般暴戾,但凤凰才子的好运似乎又永远跟着他,令他战无不胜。

    凤月华成为了萧骆北心中永恒的一道伤、唯一的白月光。从此,萧骆北对世间的男人女人都失去了兴趣,直到慕晚舟的出现。

    慕晚舟长得实在是太像凤月华了,萧骆北第一眼看见他,几乎以为凤月华死而复生了。若不是慕晚舟的暗金右瞳和那道泪痕伤疤,萧骆北死也不会相信世界上有两人能长得这般相似。

    容貌相似之外,慕晚舟惊才绝艳,在才情上也不输给凤月华。萧骆北很快便迷恋上了他,不但在朝堂上委以重任,私底下更是盛宠至极,日日夜夜都与他厮混在一起。

    只是,他从不掩饰自己把慕晚舟当成凤月华的替身的事实。他在床笫之间肆无忌惮的叫着月华的名字,还要慕晚舟模仿学习月华的神情动作来取悦自己。稍有不如意之时,便翻脸发怒,对慕晚舟倍加嫌弃。

    慕晚舟侧头望着萧骆北左肩的纹身,不禁伸手轻轻抚上去,感受指尖传来的轻微凹凸感。萧骆北从前遇刺时左肩受伤,为了掩饰伤疤,也为了纪念月华,便纹了这凤凰图案上去。

    萧骆北曾指着这图案对慕晚舟说:“在朕心里,你就是他的替代品,懂?”

    替代品……慕晚舟想着,一双美目闪动着意味深长的光,看不出是何等情绪。

    半晌,他嗓音细如蚊叮的开口道:“臣有一事……”

    “何事?”

    “请圣上让臣去迎接临安王入朝。”

    萧骆北眼中一凝:“晚舟,你是想去替朕摸皇叔父的底?”

    “是。”

    “但你除掉了魏隋,他定对你恨之入骨,你不怕他对你不利?”

    “不,”慕晚舟忽然笑了,笑意如春水般荡漾,“他绝不会。”

    “为何?”萧骆北蹙眉。

    慕晚舟嗓音轻轻的,带着无比淡然的笃定,一字一字道:

    “他与魏隋一样,对臣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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