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小说:[西楚]霸王无独 作者:放鸽子
    吕布逃也似的回了府上, 却仍是坐立不安。

    虽看不见也摸不着,他凭直觉却能隐隐约约地意识到, 有什么将脱离掌控了

    他心神不宁,唯有奔校场里练了一下午的戟法,重新沐浴更衣后,想着筋疲力尽,总该能很快入眠。

    孰料于榻上翻来覆去,辗转了大半宿,仍是精神抖擞不说, 还一闭上眼,就忍不住想起那憨子念那劳什子情诗的模样来。

    那情景实在叫吕布记忆犹新,越躺越觉浑身不自在。

    闹到半夜三更,他干脆爬起身来,随意披了件外衣, 就驾着玉狮,往便宜老哥府里去。

    当他至韩信府上时, 对方果真还未歇下,正津津有味地挑灯夜读着久违的兵书,继续兵书修撰的大业。

    即便如此,因着夜深人静, 韩信隔老远就认出了贤弟的脚步声。

    吕布甫一推门, 他即神态自然地抬眼, 丝毫不觉惊讶地招呼道“贤弟来了。”

    “唔。”

    吕布含糊应着, 大马金刀地往老位置上一坐,没话找话道“这兵书编撰也不急于一时, 陛下更是从未下令, 韩兄不必太过卖力罢”

    韩信温柔地摩挲着被他视若珍宝的兵籍, 摇头道“原因无他,唯兴趣耳。”

    眼下他还精力充沛,也有仗可打,待再过些年,许能见着太平盛世,武将便将闲置了。

    精读前人兵法,再亲自记下毕生心得。

    不论是否将流传于后世,能过上这般生活,他都已心满意足。

    即便是多少预料到韩信将如此作答的吕布,真听了这话后,仍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这天底下还真有这种心甘情愿的傻劳碌命当年咋没叫他撞见

    每叫陈公台干多些活计,总要在他耳边唠唠叨叨。

    唉

    吕布深觉扼腕。

    哪似项憨子这般憨人有憨福他娘的,怎又想起那憨子了

    韩信虽仍未舍得放下手中兵书,但在他眼里,贤弟到底要重要许多,是以已拨出大半心思,放在了旁边坐着的吕布身上。

    不等他细问来意,就愕见贤弟不知怎的,忽面色一阵古怪变化,末了竟将自个儿惊了一跳,无端恼了起来。

    韩信惑然一眨眼,毅然放下手中竹简,关切询道“贤弟深夜来访可是有话要说”

    闻言,满腹纠结的吕布便露出一脸挣扎。

    那憨子频频不按常理出招,着实叫他难以抵御。

    这便宜兄长聪明绝顶,人品也值得一信,他若稍稍透露个一星半点的,那应能帮着出些主意罢

    见吕布目露踌躇,反复犹豫,韩信好奇心愈发炽盛。

    究竟是何等了不得的大事,才叫向来单骑突万军也浑然无惧的贤弟如此踯躅

    他善解人意地不去催促,只静静等着,未过太久,果真见贤弟似是下定了决心,猛然抬起头来,虎眸灼灼望来“确有一事需询,还望兄长不吝指点。”

    终于要讲了

    韩信心神一凛,面色却不动声色,温声道“贤弟但问无妨,愚兄若可为臂助,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韩信这话,吕布凝重的面色也始终未能放松。

    他紧抿着唇,只觉千头万绪,净是些叫人窘迫的话,不知从何开始。

    沉默良久,吕布总算整理出些方便问询的话来,遂缓缓开口道“实不相瞒,布有一挚友,姓高名顺”

    这位挚友,必然是贤弟自己了。

    韩信心如明镜,面上却不露分毫,更无意揭穿,仍一派平静地注视着神情郑重的贤弟。

    吕布浑然不知自己的瞎话才刚开口,就被这兵仙给一眼看透了,接着道“布这弟兄,素日里为人仗义,剑法超群,骁勇而甚具将才,还生得英俊风流,不但在乡里一呼百应,还总得些小娘子投怀送抱,连那天下第一美人也为他神魂颠倒,频送秋波”

    听到投怀送抱这处,韩信眼底飞快掠过一抹疑惑。

    按他所猜测的那般,这位文武双全、才貌兼具的高顺兄弟,必然是贤弟自己无误。

    听那番描述,确是名副其实。

    但投怀送抱与天下第一美人,又是怎么回事

    韩信心里虽生疑问,面上却绷住了,只轻轻点头,一边示意贤弟接着往下说,一边分神细忖这怪处。

    天下第一美人为谁,恐怕无人知晓。

    单只指天下第一,天下人怕是只会想到武勇绝伦、世之无双的楚帝身上。

    神魂颠倒、投怀送抱

    这一极冒犯天威的念头甫一浮出,就将韩信自己给震了个一身冷汗,不假思索地否决了。

    吕布虽不知自己刚开口,就被韩信给彻底看穿了。

    他平日虽懒得动脑子,但骨子里却有一股黠劲儿,本能地弄了个虚实相混,想着叫这聪明的兵仙难辨真假,只能乖乖给他出主意。

    遂在一通胡诌后,他终于导回正题“我这弟兄后有妻有妾,膝下一女,过得倒也不坏,却某日遭我另一好弟兄,以往叫他视若亲子的同僚陈”

    听到这处,韩信着实忍不住了,一头雾水地打断道“既是同僚,又是弟兄,又何来视若亲子一说”

    当然是因那憨子曾经那股子有坑必踩,撞得满头包还朝前横冲直闯的憨劲儿,像极了老子初出茅庐时的倒霉模样

    而他既需防着韩信太过聪明,一听主臣即会联想到他与项羽头上,却不好将情形折腾得过于模糊,叫韩信不好作出判断。

    如此辛苦编话,却叫韩信一句戳到要害,吕布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布非那高伏义,又岂止他是如何想的”

    韩信方才因一时想得入神,而不慎道出了心里话,这会儿正后悔着,见贤弟果真羞恼,赶忙致歉。

    见这便宜老哥态度诚恳,吕布自知无理,遂麻溜地顺着台阶下来,又勉为其难地继续编道“某日一个不慎,叫一姓陈的同僚瞅上了”

    这一毫无预兆的骤然转折,不仅将当初被按在树上啃了嘴皮子的吕布自个儿惊得够呛,连听了这番讲述的韩信,也是一脸茫然。

    他疑心是自己误听了,下意识地重复了次“瞅上了”

    不仅瞅上了,还啃了嘴皮子

    吕布悲伤地补充了句,但那日具体情形,他却无论如何也不乐意说出口。

    寻思着这些信息也该够了,他便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诚心问道“不知该如何”

    “此话当真”

    韩信双目瞪大,再难抑制心底剧震。

    贤弟武艺高强,足智多谋,且性情直率,行事洒脱,生得极英俊。

    军中多有慕者,他对此隐有所觉,却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觉理所当然。

    可观贤弟这难以启齿的神态,怕是未少轻薄。

    他极度愤怒下,哪还顾得上要为了贤弟的脸面揣着明白装不知,当即拍案而起,气势汹汹地追问道“真是岂有此理,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吾纵舍了性命,也必杀之”

    竟连贤弟也敢轻薄

    是那龙且,钟离眜,季布,李左车还是另有他人

    刚还好好的便宜老哥倏然暴起,当场叫吕布懵了。

    他又非傻子,哪儿还听不出这便宜老哥怕是一早就吃准了高顺即他自个儿,却未挑明

    再听韩信暴怒中满含关切的话语,吕布那点才刚冒头的恼羞成怒,就成了哭笑不得。

    老子都揍不过的怪力莽夫,连老子让了一只手都赢不了的这便宜老哥又能如何

    话虽如此,问策不成反倒惹出个麻烦来的吕布,这下是再无心思纠结项憨子的事儿了。

    他费了好一番唇舌,到底以自身武艺为凭,才艰难说服了怒发冲冠的韩信,道那的确是高伏义之事,绝非他英明神武吕奉先。

    即便如此,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对这说法始终是半信半疑的韩信,仍是一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态。

    他连最为痴迷的兵书也暂不去碰了,除贤弟被召入宫去的功夫外,成日与其形影不离,时刻警惕着接近吕布的一干同僚。

    吕布看在眼里,面上不显,心里却不住发毛。

    唯恐这老冲着他念情诗的憨子,哪日叫兵仙瞅出端倪来,保不准得折腾出什么事儿来,坏他远征大计。

    迫于这等顾虑,吕布连入宫都不躲着了。

    在他每日紧催慢催下,本也有意趁冒顿尚未彻底崛起前一举击灭匈奴,永绝边患的项羽,很快定下十日之后发兵背上,兵分四路,北击匈奴的决议。

    虽大楚初立,百废待兴,全然称不上成熟时机,却不得不急若等大楚筹备充分,匈奴亦已羽翼丰满,必将成一块极难啃的硬骨头了。

    一晃眼便至出兵前夕,被似曾相识的情景唤起记忆,终于意识到自己又将狱中张良给忘了干净的韩信,趁离发军之时尚有二个时辰功夫,连夜入狱中问询。

    与上回情绪激动、这次面露尴尬的随何截然不同的是,张良一身素衣,神色平静。

    形容气质一如往昔,韩信却敏锐察觉出,张良的心境,应是不同于以往了。

    “所借将军之剑,现以奉还。”张良微微一笑,竟出言打趣道“可令将军记起在下来怕是又要出征了罢”

    韩信一声不吭地接过剑,重新佩回腰间。

    他双目还因熬夜而通红,闻言只直截了当地确认道“先生可是真心愿为陛下效力”

    对上韩信那锐利而坚定的目光,张良毫不犹豫地一颔首,平静道“届时还需劳烦将军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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