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打开,菀儿从内走出来左右张望,却见庭院中并无别人,只有一个老嬷嬷听见响动,从偏房中走出来。
忽然“喵”地一声,把菀儿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见是院子里养的那只花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正站在台阶下的阴影里仰头望着她。
菀儿抚着胸口笑道:“原来是你啊。”
窗户内沈柔之问:“是谁?”
菀儿道:“没有谁,是花花儿,不知从哪窜出来的。”
“怕是饿了,别缺了它的食水。”
“缺不了,中午还给过呢。”菀儿答应着,又吩咐那老嬷嬷留神些,这才又自行回去了。
次日早上沈柔之醒来,菀儿早备好了水给她洗漱,她只觉着头上闷的很,便道:“这么多天了,不如把这纱布去了吧,明晃晃的顶在头上也不好看。”
菀儿道:“先前因不出门倒也罢了,只是昨儿在外头转了那么久,的确有些不太好看,何况今儿还有人来呢。”
“又有什么人来?”
“是老太太家里的包夫人啊。昨儿坐着等老爷的时候,老太太不是跟你提过一句吗,说是她听说你受了伤,特来探望呢。”
沈柔之皱皱眉:“有什么可探的,叫人心烦。”
菀儿打量她的脸色,笑道:“是烦包夫人呢,还是烦她一直操心姑娘的终身大事?”
沈柔之啧了声:“你这丫头是越来越机灵了,就是太多嘴。”
原来这包夫人,是老太太母族韩家的人,包夫人的公公就是老太太的亲弟弟,所以论起来还叫老太太一声姑母。
沈承恩是四年前调任到洛州的,而韩家本就是洛州城的有头脸的士绅,只不过近来子孙辈没有格外成器的,仕途的路自然是不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靠着祖上的产业自然还能体面过活。
让沈柔之不喜欢的是,从她记事开始,这位包夫人便开始为她的终身大事未雨绸缪了,起初只是挂念在嘴上,到沈柔之过了十三岁,便开始着急了。
包夫人有一女一子,长女在八岁的时候就定了亲事,才及笄就出了嫁,这是包夫人向来引以为傲的事,所以像是沈柔之这种眼见要及笄却还没有人家的情况,对她而言简直是火上房似的着急。
包夫人之所以这般十万火急,一则是觉着女孩儿这么大了还没有亲事,已经是落于人后,以后怕是要剩下来。而另外一个原因却是包夫人还有个儿子的,之前本看好了一门亲事,因为某些缘故告了吹,正没着落的时候忽然发现眼皮子底下便奇货可居,所以竟将目光盯上了沈柔之。
自从动了这心思后,包夫人往通判府走的越发勤快了。她是个八面玲珑的包打听,早在很久之前就把府内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沈承恩的这个官儿不大不小,可也算是极体面的,胜过许多中等人家,而他们韩家虽不缺钱,可当官儿的一个没有,如果攀上沈承恩自然是锦上添花了。
更让包夫人算盘打的冲天响的还有一件事,——沈柔之的母亲出身是衢州李侯家,如今虽然已经家道中落,但当初出嫁可是有一大笔嫁妆来的,将来沈柔之嫁人,自然也要作为陪嫁。
另外,沈柔之还有个姨母,也就是她母亲的姐姐,却更是了不得,嫁的是京城曹国公府,也是举足轻重的关系了,这将来若是包家的人上京,当然也是了不得的门路。
一个沈承恩,一个曹国公府,要是这门亲事成了,明晃晃的两条青云大道就在眼前。
想通了这个后,包氏夫人恨不得立刻撮合成了这门亲事。
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从最开始就想到这一点,之前还差点让儿子跟别人家定亲。
因为包夫人跑的勤快,又很会甜言蜜语,府内的老太太便很是待见她,起初本有些看不上他们儿子的,可是给哄劝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就动了心,又想那孩子毕竟是自己娘家的人,到底也是不错,若是柔之能嫁过去,对于他们家当然也是莫大助力。
只是以前隐约跟沈承恩透露了些消息,沈承恩却并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老太太又不愿意勉强,所以现在一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不曾挑明呢。
虽没明说,可包夫人频频带韩公子来府内,虽借口是给老太太跟沈承恩请安,可满府上下的人自然不是傻子,早瞧出了几分端倪。
而沈柔之当然也清楚,因为这个也不太待见见包夫人。如今听说她要来探病,非但不觉着喜欢,反而心里厌烦。
想到这个,沈柔之便跟菀儿说:“你过去老太太那边,只说我今日觉着头疼不得请安,也没有大碍只静静地养一养就好了。”
菀儿道:“你是怕老太太叫你过去?可是万一包夫人自己来了呢?”
沈柔之道:“你说我吃了药,我就装睡混过去便是了。”
菀儿笑着答应,便先去老太太上房报备了。
就在菀儿去后,沈奥蹦跳着来看沈柔之,如今沈奥满心里都只记挂着谢西暝跟玉如两兄妹,原本一早上要做的事情是给祖母跟沈柔之请安,可今日却是第一时间跑去探望玉如了。
“姐姐!”沈奥满面兴奋:“妹妹好多了,还叫我哥哥了呢。”
沈柔之听了有些犹豫,本来她要去看看谢玉如的,可是才叫菀儿去祖母那里装病,若再往玉如那里跑似乎……正在想,沈奥道:“只是大哥哥不在,宏伯说他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出门?有什么事?”沈柔之忙问。
沈奥道:“宏伯没有说呢。”又说:“我去的时候,如如妹妹也哭着找哥哥呢,真可怜。”
沈柔之闻言,心里却生出几分恼意,这谢西暝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儿,一大早地就跑了。她本来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看小女孩儿,给沈奥说了这两句,不免动了心肠。
此刻菀儿还没回来,沈柔之便只带了个小丫头,由沈奥陪着往后院而去,幸亏她这里跟玉如那边距离不远,不多时已经到了。
才进院门,就听见里头女孩子的哭声,道:“哥哥,我要哥哥!”
先前派到这里的兰儿正低着头从里头出来,猛然看见沈柔之,忙迎上来:“姑娘怎么来了?”
沈柔之道:“孩子怎么样了?”
兰儿道:“早上情形本好些了,谁知发现了哥儿不在,就哭闹起来,怎么劝也不成。”
沈柔之想了想:“却是我想错了,你让茉莉仍是回去,就把跟着沈奥的万婶子叫来照看吧。”
原先沈柔之因玉如是个小姐,所以派了这两个丫鬟,心想这两个足够的机灵能干,已经够用了,可却忽略了玉如年纪尚小,是需要一个年纪大些的奶妈妈照看的。
沈奥在旁边听见要把跟自己的奶妈给玉如,一点儿不高兴都没,反而拍掌说:“还是姐姐想的真周到。”
他们说了这几句,里头却也听见了,便有人走了出来。
出门的是个发鬓微白的老者,怀中抱着玉如。沈柔之见老者面生,便知道必是昨儿的那宏伯了。
而宏伯猛然见面前的女孩子不过十四五岁,生得纤娜窈窕,肤白貌美,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且年纪虽小,气质却极恬淡沉静。
宏伯毕竟是王府出身,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立刻知道这必然就是沈柔之了,忙要将玉如放下行礼,不料沈柔之早抬手拦住道:“宏伯不必多礼。如姐儿怎么样了?”
这玉如本哭的泪眼婆娑,鼻子眼睛都是红的,就算是给宏伯抱在怀中也仍哭个不停,始终要找她的哥哥,可如今见了沈柔之,却停了哭泣,只用含泪的眼睛看着她。
宏伯见沈柔之如此问,忙道:“劳您惦记了,已经好多了。”
沈柔之看如玉如此可怜的样子,便张开手道:“我来抱抱。”
宏伯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大小姐……”
“不妨事,”沈柔之笑道,“我已经好了。”
宏伯这才将玉如递了过来,沈柔之将女孩儿抱住:“你哭什么?是想你哥哥了?”
玉如凝泪点头,小声说:“我要哥哥。”
沈柔之道:“别怕,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是你的姐姐,沈奥是你的哥哥。”
她的声音极为温柔,玉如歪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我记得昨天见过你。”
“当然了,昨儿你病倒了,我也守过你的。所以你很不用怕,安安心心的,你哥哥一会儿也就回来了,”沈柔之笑盈盈地:“在他回来之前你不要哭了好吗?让沈奥陪着你玩儿吧?他也是你的小哥哥呢。”
玉如眼中虽然还有泪光,可听了沈柔之如此说,却也乖乖地答应了。
沈柔之抱着女孩儿进门,把玉如放回了榻上,其实她也实在抱不动了。
“如如妹妹!”沈奥趁机跑过来:“我带你去我房里玩儿好吗,我那里有一只花猫给你看。”
玉如到底是小孩儿,起初对于沈奥还有些警觉排斥,可给沈柔之安抚,又记得她是昨儿守在自己身边的人,便放松了下来,又听说有猫,便道:“多大的猫?”
沈奥比划道:“这么大,估计你抱不动呢,不过我可以抱给你看。”
“我能抱动的,在王府的时候我也有一只大猫猫,但不是花猫,是狮子猫呢。”谢玉如目光闪闪地说道。
“是吗?”沈奥的注意力都在猫跟玉如身上,竟没留意什么“王府”。
沈柔之在旁听见,便看向玉如。
宏伯心头一揪,忙笑道:“既然小哥儿那里也有,姐儿就跟着去看看吧?”
谢玉如抬头看看宏伯跟沈柔之,便应了,沈奥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手:“走走,看猫去喽!”
沈柔之忙道:“你慢些,照顾好妹妹!”生恐有个闪失,又忙叫兰儿和跟自己的小丫鬟快些跟上。
这几个前脚走后,宏伯知道沈柔之必然听在心里了,但是他如果立刻解释,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幸亏姐儿是遇到您,”宏伯笑道:“怪不得昨儿我们哥儿跟我说,大小姐是他所见过的最和善可亲之人呢。”
沈柔之见他若无其事的,却也不便提起,毕竟小孩子口齿不清的话,说错了也有的,又或者是她去过的哪个姓王的府上,都是可能的。
且听说谢西暝当面夸自己,便问道:“这是……小西说的?”
“可不是么?”宏伯感叹道:“我虽然打小儿伺候哥儿长大到如今,可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夸一个人呢。”
沈柔之从后院出来,身边已没有一个人,幸而也没有几步路。
正慢慢地过夹道,冷不防有个人从角门处走出来,拦着笑道:“表妹受了伤,怎么还出来走动呢?”
沈柔之猛然止步,原来此刻在她面前的正是包氏夫人的儿子韩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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