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学棋日常

    ——这算哪门子棋?

    凤栖宫内。

    五岁的公主团子一手捧书,一手执棋,一脸地苦大仇深。

    “啪!”

    “啪!”

    “啪!”

    她正在按着手上的棋谱去摆棋局,手上动作大开大合,仿佛这棋盘棋子跟她有仇一样。哪怕手中棋子温润光滑的触感也给不了她一丝怜爱珍惜的想法。每枚棋子落下,都带这一声更胜过一声的脆响儿,听得守在她身旁的宫人都不自觉地为那套棋具心疼。

    凌秀的这套棋具可是好东西,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棋局整套都是玉质,玲珑剔透的玉经过打磨,雕刻,又以横竖十九条金线勾画出三百二十四个方格,作为棋盘。

    黑白棋子更是夸张,特别是白棋,是由上等的和田白玉的籽料精心琢磨成一颗颗同等大小的棋子。白棋是软玉,黑棋则由硬玉翡翠制成。看那成色和质感,也便宜不到哪去。

    这就是前两天让她那个便宜爹黑脸尴尬的大理贡礼——今年五岁的生辰礼。

    凌秀当初头次见这套棋具的时候,看到的不是棋,而是大一箱金子。

    当时,被大理国的财大气粗闪瞎眼的凌秀感叹了一句“土豪”后,便啧啧摇头。

    大理国这是拍错了马屁,才让自己捡了这么个好东西。

    她那个便宜皇帝爹,倒是听宫人说过他善弈。但她出生这五年来,不管是书房还是寝宫,从没见过里面摆过棋盘。不然,她之前也不会让皇帝留下来跟她下棋。

    这点,还要感谢范美人的无私奉献。

    若不是这女人打听到皇帝这一喜好,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精心准备了一番,邀他手谈。她也不会知道他那个皇帝爹的……嗯,怎么形容呢?逆鳞?炸毛点?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皇帝骤然大怒,打翻了棋盘,隔天就把人家的妃位削了,降为美人。

    “ 啧啧啧……投机不可取呐。”五岁的公主团子摇摇头,一边感慨,一边把最后的一枚白字,放在棋盘之上。

    黑棋白棋,各成一条长龙,互相围困。

    “ 完事儿!”

    凌秀把其余的棋子放回,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双手托腮,准备进入她的贤者模式——发呆。

    她瞥了眼棋盘之上势均力敌,互不相让的局势,眸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翠儿凑过来瞅了眼棋盘,疑惑瞪眼。

    “ 殿下,这……哪边赢了?”

    翠儿不懂围棋,知道这东西是以棋子博弈,最终看数量多少决胜负的。不过现在棋盘上黑丝白棋估计得有三百来颗棋子,黑黑白白数量几乎等同,哪里是她一眼就能数得过来的。

    “ 殿下,殿下?”翠儿又唤了唤她。

    “……嗯?”

    翠儿发现自家殿下又在神游了,心中叹气,面上却带着疑惑哄着她:“ 您下完了?”

    “ 没有。这是我刚按着上头摆的局。”凌秀点点棋谱。

    “ 那您就这么放着了?”

    “不然呢?”凌秀无辜摊手,理直气壮,“ 我也破不了啊。要不你来?”

    “……”翠儿鼓起包子脸,双眸幽怨。

    ——殿下又忽悠人。

    “您才在圣上跟前儿表了决心,结果两天不到您又跟一片一样没了热度,开始敷衍了……”秀儿碎碎念,“早知道这样,早膳过后就不依着您,带您去御花园遛弯儿消食的。”

    现在看来,某人下棋纯粹是为了逃避饭后运动找的借口!

    “ 咳……”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凌秀的眼珠儿心虚地往下瞟了瞟,改了口:“翠儿,学棋不仅要对弈练习,分析棋谱上的棋局也是一种修习嘛。”

    “毕竟,你家殿下我可是天才来着嘛。哈,哈哈……”

    凌秀说出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可翠儿却是信的。

    无他,凌秀的出生动静儿太大,又因为国师的彩虹屁,一下把她的逼格捧得太高。

    而这五年来,凌秀也没怎么在翠儿面前费心去装小屁孩儿。毕竟这姑娘自打她满月后天天寸步不离地照顾,她可没那么精湛的演技天天飙戏。虽说翠儿是个特别好忽悠的傻白甜吧,但她也嫌累得慌啊!

    皇宫里的孩子本就聪慧早熟,在翠儿眼里,她家公主殿下更是神人。不仅天生神力,还生而知之。

    “ 那您这是……? ”翠儿努努嘴。

    凌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棋盘,嘿嘿一笑:“ 天才有天才的下法嘛……”

    “ 翠儿,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五岁的小公主团子肃起小脸儿,一本正经地开始忽悠。

    “ 你看这棋盘上头——它们仅仅是黑棋白棋组成的棋局那么简单吗?”

    “那……还能是什么?”翠儿歪头。

    “ 还是一套换成黄金能砸死人的玉珠子……”凌秀小声嘀咕了句。

    “啊?”

    “嗯……我是说——它们是……”说着,凌秀的目光在棋盘之上停了停。再开口,她眼中忽悠人的精光沉了沉。

    “ 既然已经摆在棋盘之上,又是相对,自然是要博弈的。”她道。

    就像她那个皇帝爹和皇后娘。

    都说夫妻一体,但这俩人泾渭分明,又好似这棋盘上那两条作互相缠绕之势却又寸步不让的长龙。

    毕竟,某位皇帝已经五年未踏入梧桐宫一步了,而梧桐宫里头的那位,也一步没出来过。

    凌秀垂眸,指着棋盘对翠儿道:“ 这未下完的棋局上共三百枚棋子,黑子白字各占一半,势均力敌。”

    以凌秀这个初学者看来,这局无解。黑白两方各不相让,步步紧逼。再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打平了?”

    “不,”凌秀摇头,“要看两方的棋手。”

    “ 啊……”翠儿云里雾里,不觉明历。但对围棋的常识还算懂的她,更疑惑了。

    “ 若是就此暂停,勉强算是平局。若是继续这般下去,非要斗个输赢,最后——输得只能是白子。”

    因为棋盘横竖十九线,三百六十一个落子的地方,而黑棋共一百八十一枚,白棋却只有一百八十枚。

    “ 啊……”翠儿眨眨眼,听了凌秀的科普莫名有些可怜白子,“ 这也太不公平了,为何白子比黑子少一颗呀。”

    “ 那就再加一枚。 ”凌秀眼珠一转,准备随地取材。她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瞅了瞅,最终选择估计是浑身上下最便宜的手串。

    凌秀取下手腕上的玛瑙串珠。扯开,拿出一颗红玛瑙珠子,放在黑白子围绕的中央。说来也怪,这黑丝白棋两方棋手都以外而内作围绕之势,似乎要得个完胜。却不成想对方同样如此,导致如今这般难解难分谁都奈何不得谁的局面。

    “ 殿下,您怎么拿玛瑙珠子作棋子了?”翠儿惊呼一声。

    “ 这,权当它是另外的棋子吧。 ”

    “可,颜色也不一样呀。”

    “不一样就对了!”凌秀撇嘴,“ 这是棋中棋。”黑棋白棋眼中的棋子。

    她那个便宜皇帝爹,整个大庆都知道他及其疼宠自己唯一的秀公主。

    但实际上呢?

    除了往她这儿送点儿东西外,根本不闻不问,一年到头也就中秋端午的宫宴父女俩能远远照个面儿。其余父女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当然,她也懒得跟那个皇帝爹扯淡。

    而她那个皇后娘呢?

    只出生时睁眼扫了个大致轮廓,就再也没见过。要不是她天生异于常人,双目清明,恐怕她至今连那位长啥样都不知道。

    “翠儿。你不能用看棋的眼光去看这盘棋。”她道,“ 其实,这棋盘就是一方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

    “杯具?”

    “ 对!”小公主严肃点头,煞有其事。

    不,不仅是杯具,杯具里还盛满了浓浓狗血!那叫一个齁人!!!

    “你看这跑到棋盘里头的玛瑙珠子,既不是白子,又不是黑子,却被两边裹挟得只有中心这方寸之地,多可怜啊……它(她)太难了!”

    翠儿:“……”

    ——总觉得殿下好像不仅仅在说这玛瑙珠子。

    “好像还少了点儿什么……”凌秀嘀咕着,突然一拍脑门儿。“呀,怎么把他给忘了。”

    她解开腰间的荷包,取出一颗金豆子,放在红玛瑙珠子一侧,同样被数量众多的黑白子包围。

    “ 这就齐了。”

    “ 殿下,这又是……”翠儿指着金豆子,嘴角抽了抽。

    花生豆大小的金豆子,明晃晃,黄灿灿。不管是与棋盘还是三色的玉质棋子都格格不入,仿佛突然闯进来一个变异物种。

    “这个啊,他……”瞅着眼前的金豆子,凌秀勾起的嘴角化为实质的笑容。

    这时,门外响起一声高喊。

    “ 小妹——我回来啦!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屋内的一大一小齐齐转头望去,只见一道明晃晃,金灿灿,好似黄金的圆润身影由远及近。

    “ 这不是来了么……”某公主垂眸低笑。

    “走,出去瞧瞧。”秀儿翻身下榻,大步流星地往前殿走去。

    蓦的,路过殿内的梁柱时,她的脚步顿了顿。

    “殿下?”

    “ 没事。”凌秀摇头笑笑,垂眼隐住眸色。“走吧。”

    片刻后,寂静无人的书房内,一道白色的身影竟然从梁上轻飘飘落下,未发出任何声响。

    “ 小丫头,还挺敏锐。”

    他轻笑一声后,目光被棋盘上存有四色的棋子吸引过去,颇有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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