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姒就这样在宝珠阁住着,每隔两三天出去逛一趟,买些喜欢的花花草草和小物件,带去星河苑布置自己的小院子。
转眼到了二月初,天气转暖,白梅花落,迎春开始吐露鲜嫩的黄色。
她每日都会到老夫人的梧桐院走一趟,有几次,碰上了来缠祖母的郑琢和郑玑。
每一次来,都要背上半天的文章才肯走。
老夫人听乏了,便借年龄大精力不足之故去休息,让郑姒顶在前面听他们念经。
郑姒起初听着还很新鲜,权当他们在给自己讲故事,碰到不解的地方还会问他们是什么意思。
渐渐地,他们更喜欢缠郑姒了。
起初还只局限在梧桐院里,郑姒为了躲他们,刻意只挑他们在书斋读书的时候去,终于清净了几天。
不过后来,她在小花园的凉亭里喂鱼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见他们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她心知躲不过,便让他们到了近前。
那之后,郑姒与他们偶遇的频率明显增加了。
这日,她照例去探望鱼塘里的小红小黄小黑,听到转角处传来他们的说话声,脚步一转便藏到了假山后。
她坐在一颗青石上,从垂到面前的花枝上拽下一朵桃花,一片片的揪花瓣玩,等着他们过去。
揪完一朵,她悄悄探出半颗脑袋往外瞧了瞧,目光一扫,瞧见两人并排坐在凉亭的木椅上,用复制粘贴的姿势手捧一本书卷在读。
……这就是学霸吗。
郑姒默默缩了回去,暗忖了一会儿,觉得他们如此专心致志,她放轻点脚步,应该能借着花树的掩饰成功脱身。
刚试探着探出半只绣花鞋,外头那两个人就说话了。
“姒姐姐怎么还不来?”郑琢稍微活泼一点。
郑姒:……搁这蹲我呢?
“一定又在宝珠阁睡觉吧,她成日里也没有别的事的了。”郑玑性子冷一点,但很毒舌。
郑姒:小弟弟,你会失去我的。
她又坐回了那块青石上,从袖中掏出一本随身携带的话本子,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就入了迷,连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黄昏悄至,她半倚在青石上,支手撑额,意态闲恬,一束夕阳穿过几棵花树照在她身上,远远看去,宛如一幅百般难描的绝世美人图。
一个穿着皂色长袍的郎君在不远处驻足,怔怔的出了神。
“表哥,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啊。”
一道尖尖的声音惊动了郑姒,她瞅了眼天色,收起话本子正要离开,忽而若有所感的转过头。
看到一道直白热烈的目光。
郑姒平淡的与他对视数息,若无其事的挪开了目光,包拢起素帕上一大捧桃花瓣,收入了袖中。
再抬头时,那个穿皂色长袍的郎君已经不见了。
不过她隔着假山,听到一道男声。
“那个青石上的女郎,是郑家的哪位小姐?”
“什么女郎?”这是郑菱枝的声音。
之后人声便渐渐地远去了。
郑姒带着桃花瓣回了宝珠阁,正绣帕子的袖珞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她去哪里了。
她已经习惯了小姐的神出鬼没,也知道她如今不喜欢被人时时跟着。
左右出门的时候郑姒总会带上她,而平日里她也不过在郑家宅子里赏个花喂个鱼,于是袖珞慢慢的也就随她去了。
“在小花园看了一下午话本子。”
“哦。”袖珞反应平淡,又说,“我估摸着小姐快回来了,让小厨房做了你赞不绝口的鲫鱼汤,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应该就可以吃了。”
宝珠阁有一个小厨房,郑老夫人允她单独开灶,还拨了两个厨子过来。
郑姒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日子过得很滋润。
不过今日这鲫鱼汤虽然也很可口,但是却远比不上三娘做的鲜香味美,口感浓郁,对比之下,郑姒更馋那口滋味了。
她咽了下口水,想,得想办法和三娘交个朋友。
这个机会来的挺快,而且细细究来,竟与她有些关系。
第二日,郑姒照例挑了那块青石卧着,津津有味的看话本子的时候,假山外传来了争执之声。
“……谁让你走路不看人的,自己撞上来摔了东西,还要怪别人。”尖尖细细,又是郑菱枝的声音。
她一从祠堂里出来,这小花园吵闹了不少。
“明明是你突然从旁边闪出来,故意挡我的路!”也是个女郎,不过怒气冲冲的,听上去很不好惹。
两人你来我往的争执了片刻,话题慢慢的变了味。
“……呵,专挑这个时候去议事房给父亲送点心,我看你是打着孝敬父亲的幌子,想在我表哥面前露个脸吧。”郑菱枝讥讽道,“我表哥周泽润可是太守的儿子,也是你一个其貌不扬的庶女能攀得上的?”
“你有病吧郑菱枝,抄佛经抄傻了?”另一道声音劈头盖脸的骂了回去,“你不也是庶女,至于这么瞧不起自己吗?”
郑菱枝并不恼,还娇娇的笑了两声,“我虽是庶女,但至少生的不赖,明年及笄后找个好人家是不难的。可你脸上这么大一块红斑,一副吓人的样子,说媒说了两年也未成一桩,可不得着急吗?”
郑姒按了按自己的手背,听得皱起了眉。
这个四娘说话真是尖酸刻薄,句句都刀子似的往人心窝子里戳。
这时候,外面传来“啪”的一声响,清脆得很。
而后郑菱枝尖利的嗓音响起,“你竟然敢打我……”
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又一声响。
更清脆了。
“打的就是你。”女声冷冷的。
郑姒忍不住探出头去,看见一道身穿水红衫子的背影,身材匀称,但略显丰腴。
而她的身前,郑菱枝穿一身粉色衣衫,正伏在地上捂着脸。
看上去很惨。
郑姒在心中默默叫了声好。
“你打我又怎么样,打我你也是个没人要的丑八怪,想靠着一些吃食勾男人,做梦去吧。”
“至少我吃食做得好,那日我送去给祖母的鲫鱼汤,不也被你舔着脸吃了吗?”
“呸,谁稀罕你的鲫鱼汤,送到我面前我也拿去喂狗!”
听到这里,郑姒霎时猜到了那个红衫女郎的身份。
原来她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郑家三娘郑宛彤。
不过她说鲫鱼汤被郑菱枝吃了是什么意思?
郑姒正想着,忽见她们二人滚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片刻之后,几个丫鬟大呼小叫的赶到,将她们拉开。
郑菱枝脸上被挠了一道子,颤抖着一摸,实打实的哭了出来。
“你生成那副怪样子,果然见不得别人好看,存心想让我破相,变得和你一样。”
“哪能和我一样啊。”郑宛彤说话又冷又直,“你没了这张脸,可不什么都没了吗。”
她拎起倒在地上的食盒,欲走前停下脚步说了一句,“太守之子是郑雪怜的表哥,与你有什么关系,叫的倒亲热。”
郑菱枝彻底没了脸,眼神恨得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但是她要走,她也不敢拦,真再扭打起来,吃亏的还是她。
正打算将这笔账记在心里慢慢算的时候,她忽然瞧见前方闪过一片皂色衣角。
她眸光一动,捧住自己红肿的脸低下了头,看上去十分可怜。
“三姐姐……”
郑宛彤浑身一激灵,转过头戒备的看向她。
“好歹姐妹一场,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毒……”
郑宛彤神色不耐极了,懒得在应付她,提着食盒便要走。
却见前面的竹林中忽然穿出一个身穿皂色长袍的郎君,直直的向此处走来。
郑菱枝撑起身子眸中含泪的唤了一句,“表哥……”
“菱枝?”周泽润走上前,“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他是随母亲来的,郑明义的正妻薛氏是她母亲的姊妹,早些年关系并不好,最近两年才开始走动。
此番他受父亲嘱托,要与自己的姨丈哭陈一番此时豫州的祸疫,以图他捐献一些银钱用于赈灾。
豫州与翡州相邻,若是豫州的疫病控制不住,翡州很快也会遭殃。
他将这唇亡齿寒的道理与郑明义讲透了,可他却顾左右而言他,油盐不进,一毛不拔。
父亲是打算从郑家这里开个口子,让他们做个表率,之后才好从别的富绅大户那里要银子。
原本以为两家毕竟是姻亲,郑明义合该卖给他们这个面子,却没想到这人竟是个铁公鸡。
他费了好大一番口舌也没能成事,心中不禁憋了一股邪火。
出来透气的时候,想到昨日遇到的那个女郎,鬼使神差的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没想到却撞见这样一幕。
这个郑家的四娘待他小意温柔,总爱甜甜的喊他表哥,她如今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他很难坐视不理。
郑菱枝欲说还休的看了他一眼,嗓音细细的说:“表哥……你不要怪三姐姐,她是真心倾慕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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