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姒的一颗心熨帖极了。
“我回来了。”她边说着,边踏入门槛,阖上门向前走了两步之后,察觉他没有立刻跟上来。
回头瞧了一眼,发现他的眼眸一直追随着自己,眉头轻蹙,似乎在困惑什么。
郑姒想了想,又回过身去,拉住了他的衣袖,“走吧。”
她把他引到那张乌木美人榻上坐下,自己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坐在他身边,托着腮盯着他瞧。
灯下的他很漂亮,好看的让她有些移不开眼睛。
明明是他坐在光中,可郑姒却恍恍惚惚觉得,光是因他而生。
她静静地盯着他,未因这容色心跳加速,原本微乱的呼吸却渐渐平稳。
如同方才在漫漫黑夜里蓦然看到为她亮起的灯火,漂泊不安的一颗心忽而就安定了下来。
郑姒压下这在夜中漫生的潮水般的感慨,轻声问他,“今日有人为难你吗?”
他摇了摇头,道:“除了汪五以外,没人来过。”
“嗯。”郑姒从鼻尖嗯了一声,又问,“你想起些什么了吗?”
“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容珩静了数息,垂下眼眸摇了摇头,“未曾。”
郑姒嘴角弯起来,又嗯了一声,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忽而问:“那你为什么想见我呢?”
他的薄唇微微张开了,露出有些惊讶的样子,片刻后,又抿上唇,稍稍颔首。
好像是含蓄无声的藏羞,又似乎只是随意的一低头。
让人猜不透。
郑姒也并不是非要得到答案,她问出这一句,没听到他否认,反而看到他露出与平日不同的样子,心中已经满意。
她拉着他的衣袖将她带到床边按坐下,莞尔笑道:“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他很乖顺的应声点了点头,郑姒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想起偶然窥见的他那些不美好的记忆碎片,她忍不住对他说:“以前的事,你想不起来没关系。”
“你可以不用想起来。”她说,“就算想起来了,也不必被过去的经历所困。”
“不管你记没记起过去的事,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轻柔的嗓音流泻在宁静的夜里,如同被太阳晒暖的溪水在心头淌过。
“你可以过新的生活。”郑姒说完,拍了拍他,道了一声晚安。
……
第二日从早上开始下雨,一直到傍晚才停。
郑姒被连绵的大雨困在了星河苑,原本想回郑家,却没能回去。
中午时分的时候,郑老夫人手下的清梧来了一趟,瞧瞧她是不是在这里。
郑姒告了声罪,给了她些赏钱,又留她喝了碗姜茶祛祛寒气。
清梧对她很有好感,忍不住劝道:“姒小姐,最近外面不太平,您可千万要当心些啊。”
郑姒自然点点头应是。
清梧见她没放在心上,又忍不住道:“姒小姐,您可不要嫌我啰嗦,也不要总觉得凡事都轮不到自己。”
她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昨夜,家里的二老爷就出事了。”
听她提起郑明义,郑姒坐直了身子,来了点兴趣,做出一副茫然好奇的样子问:“他怎么了?”
“昨天去接人的半道上遇见了土匪,险些丢了命呢。”清梧瞪大眼说,“好在二老爷带了不少家丁,有那些人护着,到底没伤到性命,算是万幸。”
“真的吗?”郑姒也配合的睁大眼睛,问,“会不会是以讹传讹呢?”
“哪能啊。”清梧摆摆手,“这是二老爷回来后亲口说的。”
郑姒嘴角微微弯了弯,点了点头,“这样啊……”
看来郑明义还是要颜面的,没有吧昨天的龌龊事抖搂出来,咬着牙接受了她给他安排的局面。
不知道他在死人堆里醒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她想到他惨白着一张脸惊惶乱爬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出声。
“二老爷有人护送着,身边又有能人异士,尚且如此,姒小姐一介弱质女流,若落到了那帮歹人手里,又岂能全须全尾,全身而退?”清梧恳切道。
郑姒想了想,觉得自己若是落在了匪窝里,定是要被逼着做压寨夫人的,想到那些须发虬结,面容黝黑的大汉,她觉得她不太可以。
她要保护好她自己。
过了片刻,她回过神,想起清梧方才说的话,又问:“什么能人异士?”
“自然是那些杀了山匪的能人异士。”清梧神秘兮兮的道,“官府验尸的时候,发现那些山匪有许多死状相似。”
“其中五人是被蛮力震碎了肺腑,七人是被大刀削掉了脑袋,能有这样手笔的两人,可不是有些路数的练家子吗?”
郑姒:“……”
她想到了自己新雇的保镖。
希望他们不是坏人。
“不过是有些蛮力,哪能算什么能人异士呢?”郑姒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嗐。”说到这里,清梧起劲了,“只是这样当然算不得什么,不过啊,我方才来寻小姐的时候,路过官府,瞧见了一桩新鲜事。”
“什么事?”郑姒听得有些疲了,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有一个人头吊在官府的大门前。”
她手一抖,茶泼了一半出来,“人、人头?”
她苦笑不得,看着眼前这个憨大胆的仆妇,心想,这哪里是新鲜事?分明就是鬼故事。
“对。”清梧说书似的拍了拍桌子,让郑姒手边的茶杯震了一震,才继续道,“你猜那人头是谁的?”
她顿了一下,“正是那作恶多端的黑风寨的大当家的。”
听到这,郑姒纳罕的扬了扬眉梢,“竟能从土匪窝里取到土匪头子的项上首级,这人确实是个人物。”
“所以说嘛。”清梧拍了拍手,总结道,“这可不就是二老爷身边那些奇人的功劳?”
郑姒面上笑的天衣无缝,颔首说有道理,心中却在小声逼逼:然而这和被庄稼汉打晕的郑明义又有什么关系呢?
与清梧聊了一会儿,套了不少消息之后,郑姒笑盈盈的送走了她。
雨还在哗哗的下着,她站在廊下看着清梧身披蓑衣戴斗笠,步履匆匆的绕过仙鹤影壁消失不见。
出了一会儿神之后,她忍不住蹙起眉。
郑明义这件事,要怎么解决才好呢?
祖母不一定能压制住他,父亲母亲又远在京城,鞭长莫及,封陵县县丞官位压不过翡州城知府,也不能帮她震慑。
郑姒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的心情像这阴郁的天一样沉重了起来。
这时候,身后不远处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响。
郑姒回过头,看到一身白衣的容珩踏出门槛,轻飘飘的走到了廊边红柱旁。
她有些担忧他会踩空,上前两步,伸出手想拉他,却见他适时地停在了走廊的边缘,站定后伸手去接面前连成珠帘的雨。
郑姒停在那里瞧他,总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摇了摇头,抛开自己奇怪的念头,走上前向他打招呼,“你醒啦。”
他没有回头,郑姒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见他露出一个似喜似悲、似嘲讽似感叹的古怪笑容。
“我醒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