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郑姒的一颗心熨帖极了。

    “我回来了。”她边说着,边踏入门槛,阖上门向前走了两步之后,察觉他没有立刻跟上来。

    回头瞧了一眼,发现他的眼眸一直追随着自己,眉头轻蹙,似乎在困惑什么。

    郑姒想了想,又回过身去,拉住了他的衣袖,“走吧。”

    她把他引到那张乌木美人榻上坐下,自己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坐在他身边,托着腮盯着他瞧。

    灯下的他很漂亮,好看的让她有些移不开眼睛。

    明明是他坐在光中,可郑姒却恍恍惚惚觉得,光是因他而生。

    她静静地盯着他,未因这容色心跳加速,原本微乱的呼吸却渐渐平稳。

    如同方才在漫漫黑夜里蓦然看到为她亮起的灯火,漂泊不安的一颗心忽而就安定了下来。

    郑姒压下这在夜中漫生的潮水般的感慨,轻声问他,“今日有人为难你吗?”

    他摇了摇头,道:“除了汪五以外,没人来过。”

    “嗯。”郑姒从鼻尖嗯了一声,又问,“你想起些什么了吗?”

    “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容珩静了数息,垂下眼眸摇了摇头,“未曾。”

    郑姒嘴角弯起来,又嗯了一声,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忽而问:“那你为什么想见我呢?”

    他的薄唇微微张开了,露出有些惊讶的样子,片刻后,又抿上唇,稍稍颔首。

    好像是含蓄无声的藏羞,又似乎只是随意的一低头。

    让人猜不透。

    郑姒也并不是非要得到答案,她问出这一句,没听到他否认,反而看到他露出与平日不同的样子,心中已经满意。

    她拉着他的衣袖将她带到床边按坐下,莞尔笑道:“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他很乖顺的应声点了点头,郑姒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想起偶然窥见的他那些不美好的记忆碎片,她忍不住对他说:“以前的事,你想不起来没关系。”

    “你可以不用想起来。”她说,“就算想起来了,也不必被过去的经历所困。”

    “不管你记没记起过去的事,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轻柔的嗓音流泻在宁静的夜里,如同被太阳晒暖的溪水在心头淌过。

    “你可以过新的生活。”郑姒说完,拍了拍他,道了一声晚安。

    ……

    第二日从早上开始下雨,一直到傍晚才停。

    郑姒被连绵的大雨困在了星河苑,原本想回郑家,却没能回去。

    中午时分的时候,郑老夫人手下的清梧来了一趟,瞧瞧她是不是在这里。

    郑姒告了声罪,给了她些赏钱,又留她喝了碗姜茶祛祛寒气。

    清梧对她很有好感,忍不住劝道:“姒小姐,最近外面不太平,您可千万要当心些啊。”

    郑姒自然点点头应是。

    清梧见她没放在心上,又忍不住道:“姒小姐,您可不要嫌我啰嗦,也不要总觉得凡事都轮不到自己。”

    她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昨夜,家里的二老爷就出事了。”

    听她提起郑明义,郑姒坐直了身子,来了点兴趣,做出一副茫然好奇的样子问:“他怎么了?”

    “昨天去接人的半道上遇见了土匪,险些丢了命呢。”清梧瞪大眼说,“好在二老爷带了不少家丁,有那些人护着,到底没伤到性命,算是万幸。”

    “真的吗?”郑姒也配合的睁大眼睛,问,“会不会是以讹传讹呢?”

    “哪能啊。”清梧摆摆手,“这是二老爷回来后亲口说的。”

    郑姒嘴角微微弯了弯,点了点头,“这样啊……”

    看来郑明义还是要颜面的,没有吧昨天的龌龊事抖搂出来,咬着牙接受了她给他安排的局面。

    不知道他在死人堆里醒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她想到他惨白着一张脸惊惶乱爬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出声。

    “二老爷有人护送着,身边又有能人异士,尚且如此,姒小姐一介弱质女流,若落到了那帮歹人手里,又岂能全须全尾,全身而退?”清梧恳切道。

    郑姒想了想,觉得自己若是落在了匪窝里,定是要被逼着做压寨夫人的,想到那些须发虬结,面容黝黑的大汉,她觉得她不太可以。

    她要保护好她自己。

    过了片刻,她回过神,想起清梧方才说的话,又问:“什么能人异士?”

    “自然是那些杀了山匪的能人异士。”清梧神秘兮兮的道,“官府验尸的时候,发现那些山匪有许多死状相似。”

    “其中五人是被蛮力震碎了肺腑,七人是被大刀削掉了脑袋,能有这样手笔的两人,可不是有些路数的练家子吗?”

    郑姒:“……”

    她想到了自己新雇的保镖。

    希望他们不是坏人。

    “不过是有些蛮力,哪能算什么能人异士呢?”郑姒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嗐。”说到这里,清梧起劲了,“只是这样当然算不得什么,不过啊,我方才来寻小姐的时候,路过官府,瞧见了一桩新鲜事。”

    “什么事?”郑姒听得有些疲了,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有一个人头吊在官府的大门前。”

    她手一抖,茶泼了一半出来,“人、人头?”

    她苦笑不得,看着眼前这个憨大胆的仆妇,心想,这哪里是新鲜事?分明就是鬼故事。

    “对。”清梧说书似的拍了拍桌子,让郑姒手边的茶杯震了一震,才继续道,“你猜那人头是谁的?”

    她顿了一下,“正是那作恶多端的黑风寨的大当家的。”

    听到这,郑姒纳罕的扬了扬眉梢,“竟能从土匪窝里取到土匪头子的项上首级,这人确实是个人物。”

    “所以说嘛。”清梧拍了拍手,总结道,“这可不就是二老爷身边那些奇人的功劳?”

    郑姒面上笑的天衣无缝,颔首说有道理,心中却在小声逼逼:然而这和被庄稼汉打晕的郑明义又有什么关系呢?

    与清梧聊了一会儿,套了不少消息之后,郑姒笑盈盈的送走了她。

    雨还在哗哗的下着,她站在廊下看着清梧身披蓑衣戴斗笠,步履匆匆的绕过仙鹤影壁消失不见。

    出了一会儿神之后,她忍不住蹙起眉。

    郑明义这件事,要怎么解决才好呢?

    祖母不一定能压制住他,父亲母亲又远在京城,鞭长莫及,封陵县县丞官位压不过翡州城知府,也不能帮她震慑。

    郑姒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的心情像这阴郁的天一样沉重了起来。

    这时候,身后不远处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响。

    郑姒回过头,看到一身白衣的容珩踏出门槛,轻飘飘的走到了廊边红柱旁。

    她有些担忧他会踩空,上前两步,伸出手想拉他,却见他适时地停在了走廊的边缘,站定后伸手去接面前连成珠帘的雨。

    郑姒停在那里瞧他,总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摇了摇头,抛开自己奇怪的念头,走上前向他打招呼,“你醒啦。”

    他没有回头,郑姒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见他露出一个似喜似悲、似嘲讽似感叹的古怪笑容。

    “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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