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追出来时

    姜源陷入沉思,看着那朝着驿站策马奔腾的车,反应过来,拉着济州知府:“这、这是我女儿啊!殿下当众抱她远去,算什么事情?!”

    当他这个老父亲不存在的吗?

    “诶诶!”济州知府赶紧拦着姜源,昔日的疲惫阴霾总算一扫二算,笑道,“人家殿下说了,你是功臣忠臣,理应照拂一二。侄女是沾你的光!不要乱想!”

    姜源一步三回头,眉头紧锁。

    济州大人摸着胡子,摇摇头。

    赵城被押入大牢,当晚,宋尧晔便遣退所有人,只带了心腹侍卫风源前去。

    手腕粗的铁栏栅中 ,赵城被铁链五花大绑,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埋着头,嘴角挂着残血与涎水。

    随着宋尧晔沉闷的脚步声响起,赵城缓缓抬头,进大牢后显然是被‘关照’了一番,鼻青脸肿,哑着嗓子:“五殿下……”

    “你最好祈祷,你打算亲口告诉本皇子的秘密,值得本皇子亲自赶来救你!要不然。”五皇子顿了下,残忍地冷笑。

    “绝对值得、咳咳,值得您赶来这一趟。”赵城突然兴奋,嘴唇龟裂,“那是能扳倒太子的秘密!能让八殿下从太子之位上滚下来 !”

    “哦?”宋尧晔挑眉,来了兴趣,走到赵城面前,又嫌恶地退开两步,掩着口鼻:“快说。”

    赵城却住嘴,摇摇头,苦笑:“要是说了,我就对您没有任何价值了,只怕活着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想怎么样?”

    宋尧晔顿时不满,语气不悦,隐有发火的趋势,攥住他的脖子:“怎么?你还要威胁本皇子?”

    “不、不。”赵城疯狂摇头,“您若把我送出济州,放我一条命,我会给您飞鸽传书,告诉您这个秘密。”

    宋尧晔双眼微眯,加大手上力道,看着赵城几乎要闭气时 ,才放手,点点头:“本皇子确实想迫不及待地扳倒老八。风源,你秘密备马,准备尸体假冒赵城……”

    “殿下,不可!”

    骤然,一道七分温和三分严肃的口吻响起。

    不远处,牢房昏黄的油灯下,一道霁青色官服被拉得很长,那人缓缓走来。

    宋尧晔眉头也不由得舒展几分,松口气:“谢钦,你来了?”

    谢钦勾唇一笑,端的是风光霁月、斯文儒雅,举止有礼地作揖行礼,却被宋尧晔亲自扶起,道了声:“不必拘礼。”

    “谢钦!”赵城咬断牙齿和血吞,恨恨地看着他,“五殿下,此次陷害姜家,并非我一人的主意,而是——”

    “咻。”地声,飞镖从谢钦宽袖中飞出,精准无误地射进赵城嘴中,半截舌头掉地。

    任由赵城伊呀呀,疯了似的狂吼着,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殿下。赵城贪污受贿,不止一次,为了敛财不知中伤多少同僚!此次居然把手伸向了赈灾款 ,也不怪太子殿下能够抓到他。”

    谢钦微笑,拿出一叠纸,“这些都是微臣整理的赵城罪纸,若圣上追究下来,您可抢先一步,直接举报赵城,以此撇清关系。”

    “谢将军想的十分周到!”

    宋尧晔赞同,接过罪纸粗略看了下,厌弃地瞥着赵城,犯了头疼,迟疑道,“可他说,他知道能扳倒老八的秘密,本皇子正在琢磨,该不该救他。”

    谢钦摇摇头,人如青竹般清潇:“不该。太子殿下要动的人,没有失过手,他早晚都得死。保一个罄竹难书的人,有损您的名誉。而且,他知道的秘密,微臣也知道。”

    宋尧晔踱步在幽暗的地牢中,脸黑的快要滴出墨水,本来刑部都是他的人,被赵城这样窝里斗 ,恐怕姜侍郎也再难为他所用。

    “哐当哐当!”眼前的赵城,立马暴躁起来,冲着谢钦张牙舞爪,拼尽全力喊出不伦不类地一句话:“谢、钦,你、畜、畜生!”

    谢钦面带笑容,不为所动,敛起袖袍附耳到宋尧晔前,压低声音,说了好长一段话。

    “此言当真?”原本心乱如麻的宋尧晔,双眼发亮。

    谢钦犹疑了下,俊雅脸上闪现过片刻不忍,似乎很难抉择般,终是定了决心,缓缓吐出三个字的名字。

    宋尧晔微微吃惊:“你与她不是……订婚了?”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长了些许青苔,扑通地声。

    谢钦跪在铺满草垛的地上,坚定果决地说:“为了您的霸业,牺牲任何人,都不值一提!”

    一时间,宋尧晔不知如何言语。

    良久,他深吸口气,郑重扶起谢钦,两人对视,宋尧晔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你放心,我会补偿你的。你的功劳,我都记着。”

    两人商议完,齐齐转身,赵城疯狂地手抓脚踹,双眼布满红血丝,拼命摇头。

    谢钦优雅地抽出腰间宝剑,迟缓而响亮的出鞘声响起,唇角微勾,声音柔和:“微臣替殿下解决他。”

    宋尧晔拿出丝帕捂鼻,不耐道:“牢中臭味过甚,我先行一步。辛苦你了。”

    待宋尧晔离开后,谢钦的剑尖在地上划出道痕迹,笑道:“赵大人,好久不见。赈灾款的银子,谢谢你按照约定,放在枯井内壁分我一半。”

    “畜、生。”赵城恶狠狠骂,血和唾沫飞溅,咬字不清,“原是我、替、替你挡了刀。”

    赵城恍然大悟,明明买三百八十个箱子的所有凭证都被销毁了,店家为什么还能拿得出来,如今看到谢钦,他都明白了!

    可惜,等赵城还想骂什么时,谢钦的剑已捅入腹中,鲜血喷涌。

    谢钦随意地将剑扔在地上,拿出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中鲜血,吐出句话:“做好善后。”

    黑暗中,有人闷闷地道了句:“是。”

    赵城庞大的躯体,轰然倒下,却又被铁链吊住,他拼尽最后一口气,胖乎乎的指尖微动,蘸着鲜血,在半空中、衣襟上疯癫地画着,眨眼间,咽了气。

    *****

    那厢。

    姜云澈被宋韧抱入马车后,宋韧坚毅又紧绷的脸上,终于松了松,舒口气。

    他伸手摸姜云澈的额头,自言自语:“没有发烧。”

    姜云澈小小的一团,站起来才到宋韧的下巴,宋韧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把她揽入怀中,为她将冷汗浸湿后贴在耳边的发丝,轻勾到耳后。

    马车内,地龙烧的旺,还放了一鼎七龙戏珠镶翡翠的鸦青香炉,丝丝缕缕的香烟缠绕交织;飘在二人身旁。

    到驿站,不过半时辰的路,等青枫扣响车门时,宋韧如梦初醒。

    “属下安排了宫女照顾姜大小姐,您、您您……”

    见青枫半天您不出个所以然,凌霄急性子,上前硬着头皮,劝谏:“您要不就别抱着姜大小姐了?驿站周围官员很多,只怕为给姜大小姐和您带来非议。”

    “那你还在这里干嘛?”宋韧掀开车帘,冷剐他一眼。

    转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姜云澈,不必迟疑,宋韧抱她入怀,明目张胆下车,语气不善。

    “遣散官员去啊!要是回京,听到孤和姜大小姐不好的传闻,你就提头来见。”

    凌霄尴尬摸了摸鼻尖,看着宋韧离去的背影,环抱长剑:“我就知道,殿下会找我茬。”

    长年内向、不喜说话的青烽,抿唇微勾:“你这么敢说,还怕什么茬?”

    “算了,算了。我去摆个驿站修缮、物质缺少的由头,把官员们送到其他客栈住吧。”凌霄扯着青烽袖子,“你和我一起去。”

    原本有序的驿站馆,三俩官员成群结队地收拾包袱,莫名其妙地搬家。

    王御医身穿青色长褂,拎了药箱赶往屋中,简单诊察后,弓着背答话。

    “回禀殿下,姜大小姐崴了脚踝,头部有撞伤。多是外表擦伤,没有大碍。只不过她年纪轻轻,便是重度贫血,还需好好补血保养,若不然…只怕…”

    宋韧拧眉,脸色登时就黑了:“怕什么?”

    “怕、怕寿命不长。”

    王御医不敢说寿命到底有多不长,如此言辞模糊,总之不太乐观。

    宋韧沉闷点头,抽出案牍上的白纸,和笔一起,递给王御医:“东宫药材数不胜数,她的病需要多少药,只管上东宫取。”

    默了半晌,偌大的屋中一片寂静,王御医待命,宋韧负手而立,又补充说道。

    “你只管开药,太医局或母后宫中的储药,孤都能寻。”

    王御医点头,应了是,捧着白纸退出屋。

    简朴雅致的屋中,书架排列整齐,案牍上砚台、墨条、笔架有序摆放,宋韧落座于书桌前,敛了宽袍,提起毛笔,铺展开宣纸。

    不善丹青的他,沾了黛色,深邃清冷的瑞凤眼微凝,时不时扫视床上的姜云澈。

    毛笔勾勒出的线条,在宣纸上徐徐洇开,不算饱满,却十分用心,宋韧如批阅重要折子、处理重大事情般,冥思苦想,添添补补。

    不会儿,便到了黄昏时刻。

    姜云澈醒来,隐约听见门外响起谈话声。

    “姜欢替阿姐以及姜家,感谢殿下出手相助。”

    姜崇放余光朝屋内瞥,少年老成,学足了样子作揖见礼,言辞行为挑不出错误,叩谢道:“若不是殿下,只怕姜家已被推上断头台。”

    宋韧见跪拜在脚前的姜家子女,说了声免礼。

    姜崇放与姜欢站起身,三人站在长廊上,一时间有些沉默,忽然,宋韧打破沉默,扫量姜崇放:“你何时及冠?”

    “回殿下的话,明年。”

    “可以参加科考。”宋韧勾唇,以男人鼓励男人的方式,拍了拍姜崇放的肩膀,“好好努力。”

    姜崇放心潮澎湃,面泛微红,又要下跪谢礼,宋韧拎着姜崇放衣领,把人拎起来,道:“闲来无事,可来东宫找孤请教学术。”

    “啊,这……”是要招揽他的意思?姜崇放脑子飞速运转,思考无数遍,愣是没找出还没参加科考的他,有什么能让宋韧招揽的!

    或许,看中他是未来的潜力股,嗯,一定是!思及此,姜崇放瞬时自信不少:“崇放遵命 。”

    “欢儿?崇放?”

    屋内,合上了窗户、拉满窗帘,未点灯,也没放夜明珠,姜云澈看不清四周,只穿雪白中衣的她,磕磕碰碰下床,不小心碰到椅脚,姜云澈吃痛,摔跌坐在地上。

    “愣着作甚?”宋韧蹙眉,“你俩去把你姐扶起来吧,天色已晚,孤先走一步。”

    门咯吱几声被急急推开,姜崇放、姜欢冲进屋,扶起姜云澈,再点灯。

    光亮从敞开的门内泻出,照亮宋韧踏出半步的鞋尖。

    宋韧整张脸,隐藏在暮色四合的灰黑中,看不清神色,只闻他一声微叹,等姜云澈追出来时,除了穿过长廊的满堂冷风外,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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