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会保护你。”沉吟片刻,宋韧眸光熠熠生辉。
姜云澈木讷地看他,呆呆的,擦干泪水,只听偌大的牢狱中,响起十分不和谐的嗑瓜子声。
宋韧不由分说地掰开姜云澈的手,放进去一把瓜子仁。
他眉眼生的俊,常年冷冰冰一张脸,时常自带寒气,今日却仿佛融化般,有了丝温暖。
良久。
姜云澈深思后,认真看宋韧说道:“我先退婚。”
宋韧深深凝视她一眼:“女人注重声誉,若没退婚便与孤……你自然会背负骂名。孤倒是无妨,如此,便由着你罢。”
前世就是宋韧这般不顾一切,才会让他被万人唾弃。
二人商议结束,宋韧走在她身后,嘴角勾起细微弧度:“孤让人送你回去,一路注意安全。”
姜云澈耳根微红,重来一世,见到宋韧还是会像初恋那般心动。
她仓促地将脸上一绺头发勾到耳后,点点头,刚要出去,突然踩到个硬物。
有些硌脚,姜云澈埋头将那东西捡起,只见块上好的碎玉,像是什么玉佩被摔碎的一角,揣入袖中。
两人保持距离,一前一后出了牢狱。
“凌霄你送姜大小姐回去。”宋韧日常吩咐。
凌霄领命,宋韧又叫住她:“暗中相送即可,不要被人发现。”
“这……”凌霄心想,您这又是欲盖弥彰,您还不如亲自送。
那边,姜云澈礼貌端庄地上了马车,掀开窗帘,目送宋韧离开,等到马车窜入街尽头,彻底看不见人影时,才松手放下帘子,一把瓜子仁掉落。
她微愣,拾起一颗颗瓜子仁,在想和宋韧在牢中的对话,到底是对还是错。
中途,兰莹进马车,几番欲言又止,递上去一张雪白的丝绢,涨红着脸道:“姑娘,您的嘴……有血丝。”
姜云澈接过那丝帕,连忙转过身擦嘴,狠狠擦了好几下,许是宋韧咬的太狠了,伤口不大,一丝缝那般,却不停冒血珠。
好端端的出去,碰见宋韧便伤了嘴唇,难免让人乱想。
她刚进门,谢岚便已听到风声,急急忙忙道,“云澈,跟我过来。”
“母亲,怎么了?”姜云澈愣道,“发生何事了?”
“谢钦今晚来找你,正在前厅,都在等你回家吃晚饭。你去地牢,碰到了太子殿下?”谢岚担心隔墙有耳,特地遣退所有人。
“是的……”姜云澈点头,却疑惑,“娘亲怎么知道?”
谢岚叹口气,拉着姜云澈坐在床边,“殿下三番五次帮你,和他救你去驿站的事,已经传开了,加上你俩今天碰到一起,消息更像是油滴进水里般,大家都在猜你俩的关系。”
“什么!”
姜云澈的屁股从床上弹起来,柳叶眉打结,不可置信地问:“母亲此言可真?”
这才哪儿跟哪儿?今晚和宋韧独处地牢,立刻有人传谣言,比前世提早太多,他们定是前几天就开始造谣的。
“千真万确。”谢岚捻着佛珠,满屋踱步。
“你与谢钦指腹为婚,这两年家里和你舅舅家走的很近,只怕谢钦和你舅舅都不能忍。况且,已订婚的女子与旁人传出这种事,你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
“娘,我会妥善处理。”姜云澈沉稳道。
“你上次和我说想退婚,难道是因为太子?”谢岚皱眉,忍不住联想。
“不是。”
姜云澈斩钉截铁否认,就算不喜欢宋韧,她也绝不可能嫁给那样的卑鄙小人 。
谢岚焦头烂额地说道。
“太子母族强大,除了自身实力强悍,还因为他们钟爱强强联合。先前听说皇后想让太子和丞相之女联姻。而你爹只是侍郎,这门婚事,且不说你意愿如何,皇后那里,也万万不会让你进门的。”
说者无心,听着有心,这番话犹如针进姜云澈的耳里。
谢岚忙打自己嘴巴:“云澈,我并不是说你差,而是说咱们家差,你爹不能给你多高的家庭背景。”
“爹爹生养我,已经很感恩了。”姜云澈装的不甚在意,她心知谢岚是担心她、为她好,便扯出笑容,“母亲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吧?”
谢岚红了眼,紧握姜云澈双手,满脸担忧:“母亲怕你行差踏错,毁了一辈子啊…”
“娘也喜欢过别的男人,但嫁给你爹后,从前喜欢的,也早已忘记了。娘不是让你短时间放下。殿下英俊潇洒,喜欢他的女子如过江之卿,你只是其中一个。”
谢岚说的极其委婉。
姜云澈眸光逐渐黯淡。
谢岚不忍心,却也要继续规劝:“或许你和谢钦成婚就好了。有一天,你就会像娘那样,忘记从前的恋人,喜欢现在的丈夫。”
是吗?
姜云澈站起身,背对谢岚,望着明月,皇后瞧不上他们侍郎之家,野心日渐膨胀的谢钦,就瞧得上他们家吗?
前世便是谢钦用计谋,让姜云澈主动退婚,背上放|荡、行为不端庄的名声,他全身而退,落了深情大度的好名声,高娶郡主。
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是郡主?半年后郡主招婚,这婚没退,谢钦如何求娶?
退婚这事,退的不好,彼此名声都会变差。有人被退过婚,大家总认为此人品德或身体有问题。
姜云澈简略思索一番,拿定主意,先与谢钦虚以为蛇,她不信谢钦不着急,郡主这棵大树,他能放弃?
适龄的高官之女并不多,谢钦的机会只有这次。
婚,迟早会退,今日谢钦来吃饭,她若不去倒显得她心中有愧了。
“母亲放心,女儿都懂。爹爹还在等我们,先过去吧。”
被她打断满腔腹稿的谢岚,只当她心情不好,默了一息:“待会儿不想吃,便回来歇着。”
谢岚也搞不懂,看着长大的女儿,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谢钦吗?说变心就变心了?但她就算是死,也不会把女儿往行为放荡去想。
今夜是元宵前夜。
水患后的济州,三天前已全面清理完河垢。
天灾给无数人雪上加霜,一恢复街道,不少人支起铺子开张卖货,小贩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吆喝,街头艺人耍杂技逗唱。
兰莹捧着大束早开的海棠花进屋,做了花簪,拉着姜云澈盛装打扮,绾漂亮的发髻,淡施胭脂、模样可人。
那艳而不妖的海棠,为姜云澈白皙如玉的脸,平添妩媚,缓步轻移间,簪钗微晃、叮当作响,当她出现时,周围人停下来看她。
桌席上觥筹交错间,一抹月白长袍站起,谢钦先是打量她,愣笑道:“云澈妹妹来了。”
姜云澈没听到般,绕过他走到姜源面前:“爹爹晚上好。三弟二妹、二姨娘、祖母晚上好。”
谢钦脸色微僵,没有等来往日不停摇他袖子撒娇的小姑娘,反倒是忽视。
“你们许久没见,都有些生疏了。来,阿澈坐我身边,谢钦坐你姑父身边去。”谢岚忙打圆场,巧妙将二人隔开。
谢钦举杯敬酒,摇曳酒樽:“姑父,我敬你一杯,祝您鹏程万里。”
“哦…哈哈。”姜源尴尬笑笑,“承你吉言。”
气氛蓦地沉默。
谢钦为姜云澈夹了块梅花扣肉,笑眯眯道:“云澈妹妹不是最喜吃这个?今日却不动筷子,是有心事?”
“没有。”姜云澈接过菜 ,却不动嘴,皮笑肉不笑:“胃口不佳罢了。”
谢钦筷子微顿,心里打鼓,面上不动神色,喝了口酒,徐徐道:“若云澈妹妹是因为街上的传闻不高兴,大可不必,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噔。”谢岚舀汤的勺磕在碗边。
若是以前,姜云澈听到这话定会感动的红眼,可现在嘛…
她淡淡哦了声,夹了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汤圆,送入嘴中,细嚼慢咽后,眼眸带笑,却透着清冷。
“我与你本身就指腹为婚,恰好适龄,不如下月便把婚礼操办了吧?”
谢钦皱眉,明显有迟疑,话却说得十分漂亮。
“云澈妹妹是认真的吗?一个月太仓促了些,婚房、嫁衣、聘礼都要好好操办,急不得,我总想给你最好的一切。”
“之前不就在准备吗?难道…”姜云澈嗤笑,疑惑反问,“表哥在拖时间?”
被戳中的谢钦干笑,攥住酒樽,对上姜云澈的眼眸,他总觉得姜云澈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变化。
姜源心想,你俩下月赶紧结,正好破除外面不好的传闻;若再不结,传闻越多,只怕对大女儿名声不利。
谢岚与姜源对视一眼,了然点头,开始做和事佬:“婚嫁之事,委实麻烦。先前就准备了,下月结婚正好,尤其是八号,宜嫁娶,我看这事儿成。”
“实在仓促。”谢钦摇头,满脸遗憾与执着,“云澈妹妹一向喜欢漂亮好看的衣裳。我找了八个绣娘为她缝制嫁衣,说是半年后方才收工,心想给云澈最漂亮的嫁衣,不如半年后吧?”
半年后啊,嫁衣给郡主缝的吧?
姜云澈微笑:“爹爹与娘亲莫要为难表哥了,我俩娃娃亲,这么多年了,说不定表哥心里有别人了 。”
“此话不可乱说。”谢钦正了脸色,一副苍天可鉴的模样,“云澈妹妹开玩笑了。姑姑、姑父吃菜,每年跨年守岁,今日垮小年过元宵也是一样的。”
他便岔开话题,打算翻页,但姜源和谢岚不是傻的,一个在外面传出谣言,一个提到婚期就说仓促,铁定有问题。
饭吃到中途,门口传来跪拜声,还有济州知府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明日元宵,不知姜大人在吃什么好东西呢?”
姜源站起身,刚要寒暄两句,愣住,来人不只有济州知府,竟还有太子宋韧、一等侍卫凌霄青烽。
“寒舍蓬荜生辉。”姜源回神,连忙带着全家老小,卑躬屈膝行礼。
治水成功后,大家都很轻松,加上元宵更是心情不错。
穿靛青色圆领长衫的宋韧,腰佩长华剑与价值连城的蓝田玉,疾步上前,扶起姜源,冷漠惯的脸,微勾唇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十分温和。
“姜大人是治水功臣,无需多礼。凌霄,呈上元宵宝箱。”
凌霄领队,带一群抬着红漆箱子的侍卫鱼贯而入。
在大部分人的惊讶中,面如冠玉的宋韧,对姜崇放招手:“你来打开。”
本就很喜欢宋韧的姜崇放,摩拳擦掌,不怯场反而很高兴,行至箱子前,哗地几声,拿刀裁下封条。
只见十个楠木箱子内,有封存好的多口味汤圆、腊肉、香肠等元宵会吃的年物,绫罗绸缎数匹,最多的是女子用的金钗步瑶。
“殿下想的好周到。”
姜崇放被一箱箱礼品晃的眼睛发花,赶紧跪下谢恩,却被宋韧强有力的胳膊,拎住。
“不必谢恩,姜大人治水时躬体力行,可谓辛苦,实属应该。”
谢钦睨了眼自己送的一箱礼物,相比之下,寒酸太多,但他也沉得住气,抱拳微笑:“如此家宴,不知太子殿下要来,末将有失远迎。”
家宴?
“你是姜家人?”宋韧玩味十足,冷冷淡淡问。
谢钦一副诚挚,走到姜云澈身旁,自然而然道:“回殿下的话,我是姜家未来女婿。”
众人呼吸微窒,气氛陡然剑拔弩张,凌霄吞了口唾沫,这谢钦说话很引战啊…
“未来?”宋韧直接跨过众人,习惯性落座在主位上,单手折断玉筷子,冷笑着捏成齑粉,徐徐道。
“孤原打算用这双筷子吃饭,后来瞧它不顺眼,便毁了。可见,未来并不一定成真。”
谢钦咬牙,奉上新的玉筷,强颜欢笑:“殿下内力惊人。”
姜源干站着,擦了擦冷汗,宋韧突然站起身,反应过来道:“姜大人坐主位,孤做侧位即可。”
“这怎么能行?”姜源不知这尊杀神究竟意欲何为,连忙让开,坚决不敢落座。
姜云澈无意中与宋韧对视,稍稍错愕,饭吃的好好的,他说来就来,让她很意外。
宋韧给她好几个眼神,眼神意味不明,挑眉使眼色,让她坐近点,姜云澈蹙眉,才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那厢,谢钦温柔开口,称呼亲昵:“澈儿,挨着我坐。”
澈儿一喊,宋韧脸黑了大半,冷不丁地看谢钦。
“不必.”姜云澈头摇的像拨浪鼓,走到了女眷那边,刚坐下,侧位上一只大长腿,缓缓蹭了过来,踢了她的绣花鞋。
姜云澈蹙眉:“???”
谢钦不死心地再夹了块梅花菜扣肉,隔着谢岚、姜崇放,放进姜云澈碗中,喏了声:“澈妹妹,吃这个,肥而不腻,你最爱吃的。”
纵你是太子如何!谢钦心想,姜云澈从小到大都喜欢他,这点上,宋韧就输了。
肉刚落在饱满的白米粒上,姜云澈脚尖吃痛,忙的缩开,埋头,隐秘且幽怨地瞪了宋韧。
宋韧眉头紧蹙,心烦意乱,死死盯着姜云澈那双筷子,厌恶地看着姜云澈碗中的梅花菜扣肉。
俊脸写满三字:不准吃。
忽地!
右边的姜崇放猛地收脚,痛呼:“谁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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