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早饭很快就过去了。
温芷吃完了饭,拍拍屁股回了房间。
吕文博和孟雯雯原本以为温芷会做些什么,对她有很大的指望,结果看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来吃了一顿饭,大失所望。
他们回了各自的房间,收拾行李,祈祷这场怪异的大雨早点停下,让他们离开公寓。
等到三个住户都回了房,走廊里没有任何人,温芷才悄悄走出门,下楼来到了最底层。
老婆婆正站在桌边收拾碗筷,清理桌面的狼藉,看到她走下来,表情有些古怪,“你怎么忽然又下来了?”
温芷在家没少干家务活,她娴熟地把各种碗盘分类摞好,捧着往厨房走。
“连着看了两具尸体,又无法离开这死过人的地方,我心慌得要命,想干点什么分散注意,就顺便帮你分担点。”
老婆婆瞧着温芷的侧脸,忽然一笑。
“你今年多大了?”
温芷回答道:“我今年十七了。”
“快上大学了吧?”老婆婆叹了一口气,“我女儿今年刚刚二十岁,还在念大学,她还在的时候,也经常帮我收拾桌子,帮我洗碗。”
话题到这就算是打开了,温芷端着碗进了厨房。
虽然公寓的地面都是水泥的,搞得像是农村的平房,但厨房的设施都比较现代化。案台是大理石的,左边是洗碗池,右边就是开火灶,上面放着一个炒菜锅和一个小蒸锅。
公寓停了水,水龙头拧不出什么,温芷从边上储水的木桶里舀了点水出来,开始洗碗。
老婆婆则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菜开始摘。
“小姑娘,让让,我倒点水。”
几分钟过去了,温芷正刷着碗,忽然感觉老婆婆走了过来,一偏头,只见她手里端着一整盆的洗菜水。
她连忙用水冲了冲手,将盆接了过来,“我来吧,离做午饭还有很长时间,你现在就要开始准备材料了吗?”
老婆婆:“不,我要做单人份的早饭。”
温芷:“我们不都吃过早饭了吗?”
她抿了抿唇,“你是不是忘了,谭欢已经没了。”
老婆婆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在给他做饭吗,他还不配,我从来没单独给他做过吃的,只是每次做完菜,提前分出他那一份,给他送过去罢了。”
温芷:“那这是……”
老婆婆:“我啊,在给我女儿做饭呢。”
老婆婆说着,从温芷手里拿回铁盆,放回案台下方的柜子里,又取出菜板菜刀,开始切菜。
“我女儿口味挑,喜欢吃酸,无论什么菜都要多放醋,那酸味没人能受得了,所以我每天每顿都得给她单独做菜。”
她说着,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温芷。
“原来是这样。”
温芷点点头,继续洗碗,面色平静,好像她听到的是很正常的言论似的。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道:“我是外地来的,对蓝海市不太了解,看来你们这儿祭祀亲人的习惯挺特别的。”
“我们那边祭祀亲人,用的祭品是水果和糕点,一次大约放个三四天,等东西快要变质了才换新的,不会像这样,一天要做三顿饭,那太折磨活人了。”
她在装傻。
老婆婆轻声笑了一下,“两边祭祀的习惯是相同的,只是我的情况特殊。”
“我觉得我的女儿还活着,她就在我的身边,以另一种形式陪着我。她既然活着,就要好好吃饭,我要是不给她做,还有谁会管她呢。”
菜已经都切完了,配料和调味料也都准备就绪。老婆婆点开了灶火,开始炒菜。
带着水的菜叶碰到热油,炸出刺啦的巨响,上方的抽油烟机也发出呼呼的风声。
一片嘈杂中,老婆婆的声音传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神经?”
温芷洗完了碗,又用清水冲了两遍,她把滴着水的白盘子放到旁边,走到老婆婆身边,把她正巧需要的盐罐子递了过去。
“不觉得。”
温芷放低了声音,开始扯谎,“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甚至,我比你更疯狂。”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养了一只麻雀。”
“后来,麻雀死了,父母带着我把它埋在了树底下,为它立了坟。他们说它的死不过是自然规律,我要平静地接受这一切,这样它就会永远地活在我心里。”
“他们以为我接受了这番屁话。”
“不,根本不是这样。我能感觉到我的麻雀还活着,它的灵魂就在那副冰冷的躯壳里呼唤我,让我不要放弃它。”
“这个声音明明大人们也听得见,但他们就是冷血地忽视掉了。”
“只是因为麻雀不能再动了,不能再叫了,他们便宣判了它的死亡,把它埋到土里,让那些恶心的虫子吞噬它的身体。”
“他们可以这么无情,我不能。”
“趁着夜里,我悄悄把麻雀挖了出来,藏在了我的床底下。我每天都定时给它准备水和米,像以前一样爱护它。”
老婆婆被温芷的故事吸引了。
她追问道:“后来呢?”
温芷睫毛一颤,“那时候是夏季,天太热了,我又年纪小,不懂得处理,只过了半个月,我的麻雀就腐烂了。它的肉变得很软,流汁发臭,羽毛里还生出了许多恶心的白色蛆芽。”
老婆婆的表情僵住了。
温芷将她的失态尽收眼底。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尸体腐烂的味道太浓烈,实在藏不住。我的父母最终发现了那只麻雀。他们骂了我一顿,把麻雀从床底下弄了出来,扔进了外面的垃圾箱。”
“过了几年,我又养了一条金鱼。”
温芷说着叹了一口气,“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养小动物吧,没过多久,这条金鱼也死了。”
老婆婆:“这次你埋了它?”
“当然不。”
温芷轻轻道:“几年的时间,足够我学习怎么保存尸体了。这次我用了福尔马林,那可真是个好东西。”
“我清理掉了金鱼的内脏,做了些其他处理,把它放进了装满福尔马林的水晶球里。现在,那个水晶球还在我的桌子上摆着呢,里面的小鱼样子几乎没变,还和当年一样。”
“啧,就是有些褪色了。”
老婆婆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没说出口。
她低头默默炒了一会儿菜,小声地开口道:“那种手段也只能保留小动物,要是人类的尸体,最后还得送去火化,烧成几块白骨头和一堆渣子。”
温芷:“人的尸体也可以。”
一道菜做完了。
一瓶酱油见了底,老婆婆把菜盛进盘子,去库房里取。
这会儿的功夫,放在台上的碗盘水也干得差不多了,温芷弯身打开案台下方的柜子,想要把碗盘放进去。
她运气不算好,打开两个柜子,里面都装满了东西,有一个柜子还拆除了中间分层的木板,被一个巨大的纸壳箱塞满了。
温芷又试了两次,总算找到了老婆婆平时放碗盘的地方,把东西放了进去。
这时候老婆婆还没回来。
温芷闲着也是闲着,忽然有了那么点儿好奇心。她打开了那个被纸箱塞满的柜子,扯开了纸箱的一角,想要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这是……
温芷有些惊讶。
这是一台绞肉机。
还是比较价钱贵的大功率绞肉机,可以做到碎骨,把排骨直接放进去,都能得到混合着骨渣的肉糜。
纸箱上面有日期,这绞肉机是几年前的,但这机器看起来很新,好像没怎么被使用过。
如果只是用来做肉馅包饺子之类的,买个一两百块钱的小型绞肉机完全够用,这么大的绞肉机,又出现在这种环境……
温芷只想到一种可能。
碎尸。
她吸了一口凉气,关上了柜子。
老夫妇不是这个故事里的受害者吗?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几分钟过后,老婆婆拿着酱油回来了。
老婆婆走进厨房的时候,温芷正拿着菜刀在案板上切菜。
她把葱姜蒜都切成了片或碎末,又把老婆婆拿出来的干粉条泡在了水里,为她接下来做菜省去了不少时间。
老婆婆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做菜。
很快几道菜就出锅装盘了。番茄炒蛋,韭菜豆芽,芹菜粉条,外加一盆小米粥。总共四盘,一人拿不过来,和老婆婆“相谈甚欢”的温芷自然懂事地搭了一把手。
她端着两盘菜跟在老婆婆身后,来到了她和老头住的房间。
刚一进门,温芷就闻到了刺鼻的花露水味。
那个味道极其浓郁,让人怀疑是不是大半瓶的花露水都泼在了地上。
屋内还算干净整洁,家具要比住户的房间要多一些,床、衣柜、电视、桌椅都有,靠墙还摆了一张单人的皮沙发。
老头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嘴里叼着自己用烟叶和纸卷的土烟。
他悠闲地吞云吐雾着,烟味和空中的花露水味混杂在一起,妙不可言。
温芷微微皱起了眉。
从小到大,她的几种感觉都比常人敏锐几分,这个味道对她来说实在太冲。好在她的嗅觉没有敏感到超乎寻常的程度,不至于让她当场失态。
听到脚步声,老头抬头看了一眼温芷,表情有些不满,手里的报纸抖得哗啦作响,“你怎么让她进来了?”
老婆婆语气不善,“不让她进来,谁来帮我端菜,你吗,你有帮我干过活吗?”
没想到老婆婆居然是护着温芷的,这让老头始料未及。
被老伴儿凶了一下,老头既不敢回嘴,又觉得脸上挂不住,他冷哼一声,把脸藏在了报纸里,不再说话了。
温芷微微一笑,继续往里走。
这间房很宽敞,摆着女儿照片的桌子设在房间的角落。桌子旁边就是窗户,即便现在窗前挡了半扇窗帘,光线也依旧很明亮。
温芷把两盘菜放到桌子上,后退两步。
桌子上摆着的黑白相框里,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
亚麻色的短发,精致的五官。
和她昨晚在梦里看到的那颗被吞噬的头颅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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