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多想

小说:穿成侯府傻女 作者:漫步长安
    这种气息她曾在芳茵宫里闻到过, 也曾在侯府的园子里闻到过。这不是人身上应有的气味,而是蛇类独有的腥味。

    腥气转瞬即逝,浓香沉闷充斥着整个屋子, 仿佛方才的异味是她的错觉一般。床上的林氏双目闭着, 瘦到脱相的面容有些骇人。

    她轻手轻脚地上前,在林氏徒然睁开的凌厉眼神中替对方掖着被子,“外祖母好生休息,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林氏似乎在笑,表情很是瘆人, “好孩子,你是个孝顺的。你服侍得可真好, 是个做丫头的好苗子。”

    这话听着实在不是夸人,裴元惜只当听不出来。

    “你可别瞧不上丫头,这丫头当得好还能爬上主子的床,福气大着呢。”林氏声音不小, 嘶哑中带着说不出来的兴奋,像是故意说给什么人听。“怪不得你这么会侍候人, 不愧是小娘养大的。那李姨娘倒是把你养得很,你比元君那丫头强多了。还是你母亲不会养孩子,元君可是我从小疼到大的,上次多好的机会她都把握不住,害得我一片苦心白费。哪日你母亲来看我, 我非得好好同她说道说道。”

    “外祖母好生歇着,你说的话我一定带给母亲。”

    “好孩子,你是个听话的。可千万别忘记提醒你母亲自请下堂的事, 让她别占着茅坑不拉死祸害宣平侯府。”林氏叮嘱着, 再次闭上眼睛。

    裴元惜又应承下来, 然后放轻脚步出去,像是生怕惊扰床上的人。

    顾氏还等在外面,一见她出来忙问林氏可有为难她。

    “外祖母怎么可能为难我,我可是她嫡亲的外孙女。”

    这话顾氏信也不信,婆母糊涂成这样。别说是嫡亲的外孙女,便是嫡亲的孙子和孙女都作践。不过她到底是舅母,有些话不太好多说。

    “你是个知道分寸的孩子,你外祖母现在时好时坏的。她说的有些话你听听就是,千万别放在心上。”

    裴元惜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刚才闻到的气味。

    她一向嗅觉灵敏,那样的气味她不可能闻错。外祖母是侯府老夫人,正经世家的嫡女出身,后来嫁进侯府又是一府主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房间里养蛇

    顾氏送她出府时,她有意问起林氏去庄子养病前后的事。

    出了昌其侯府后,她纠结着是去都督府找公冶楚还是去找儿子商议,正左右思量之时,章音音匆匆来寻她。

    章音音替她打理着手上的几个铺子,这个时辰不在铺子里本就不寻常,找到昌其侯府来更是说明出了大事。

    果不其然,铺子里死了人

    死者是个书生,正是青龙书院的学生。听同行的学子说,死者并非东都城人氏,是去年才上京求学的。

    裴元惜即刻赶往铺子,只见铺子外面围着许多人,不少都是学生打扮的书生。有人义愤填膺,有人惋惜不已。

    城司杜大人已经到了,衙役们拦在铺子外面。

    出事的是最后开的书铺,和琴行笔墨铺子开在同一条街上,名为第一书局。书局背靠青龙湖前临青龙书院,人文气息浓郁。

    青龙书院贫寒学子多,第一书局同其它的书行不一样。铺子里专门隔出一块区域,区域内两排书柜上的书供免费翻阅。是以书局从开张至今,是整条街上客人最多的铺子。

    裴元惜等人从后门进去,那死者就倒在阅读区域右边一排书柜的地上。脸青唇紫的死相一如她曾经亲眼目睹过的曾太妃。

    杜大人正在办案,带着好些个衙役。

    “慢着”她及时出声制止,仵作收回刚要伸过去验尸的手,连忙起身和杜大人等一起朝她行礼。

    “先别验,所有人退出铺子,一个不许留。我已命人去请公冶大人,一应事宜等公冶大人过来处置。”

    杜大人虽不解她的安排,却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思。毕竟她抬出来的人可是大都督,既然有大人负责,他倒是乐得不担责。

    围在外面的人看着铺子里的人出来,又听到裴元惜让人关好门窗,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杜大人严命手下守好铺子,明明同所有人一样好奇也没有不识趣地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裴元惜站在一边微垂着眉眼,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衙役们在,倒也没有人敢闹事。

    不过议论声中还是夹杂着不少阴谋论,裴元惜只当没有听到。她脑子里一时浮现出曾太妃的死状,一时又是在林氏屋子里闻到的蛇腥气。

    “裴二姑娘。”一声清淡平和的称呼让她转头看去,却是陈家的那位家主陈映雪。依旧是简单干净的素色衣裙,头上还是一根玉簪挽发。

    “陈家主。”

    陈映雪眼神悲悯,“出了这样的事,你必定心中很是难过。天灾人祸出人意料,世人如何说如何议论且随他们去。你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告知那死者的家人,好好安抚苦主才是重中之重。”

    不论她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裴元惜认为她说的话没有错。那书生已死,不管死因是什么,人确确实实死在自己的铺子里,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责任,自己都会义不容辞地抚恤死者家属。

    “多谢陈家主提点。”

    陈映雪眼神越发悲悯,不知是悲悯那死者,还是同情裴元惜,“我听人说那死者家境不太好,全家人辛苦劳作只盼着他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穷苦人家供一个读书人不易,好好的后生死于非命对于那家人来说无异于天塌地陷没有盼头。眼看着要过年,这事你得好好斟酌着处理,万不能惹来民怨,日后对你名声不利。”

    “多谢陈家主告知,无论那人因何而死,我必不会吝啬钱财方面的补偿。”裴元惜道。

    陈映雪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悲悯的目光中露出一丝赞赏。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仿佛春风入心润物无声,有一种让人信任之感。

    这种感觉在裴元惜的心里一闪而过,继而油生出从未有过的警觉。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有好多话想和对方倾诉。

    “裴二姑娘真是一个善心人,若是我家遥知有姑娘一半的心性,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陈映雪说着,眉宇间闪过一丝愁容。

    如果换成其他人,就算没有因为她的前一句话引为知己,也会因为她的后一句话和她的神情勾起好奇心,进而追问陈遥知的近况。

    然而裴元惜两者皆无,她既然生出警觉之心,自然不会引对方为自己的知音。她知道陈遥知上一世的结局,也改变了这一世的走向。只要陈遥知不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不嫁给哥哥,她并不在意对方又做了什么。

    陈映雪眉宇间愁色渐深,望向对面关门多日的陈家铺子长叹一声。“能教出你这样出色的女儿,侯夫人定有过人之法。改日若有机会,我真想向侯夫人讨教一二。”

    世人皆是知裴元惜自小被当成庶女养大,又傻了十年还有李姨娘那样的姨娘,她能有什么好教养。如果真有,那也同沈氏无关。

    倘若再多想一些,再往深想一些,陈映雪这番话明着羡慕,实则怕是不无挑拨之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真要是心有怨怼之人,听到这些话必定加深怨念。

    裴元惜认真看着对方,但见对方平淡从容一成不见,又实在是瞧不出一星半点的虚伪和挑唆。正是因为如此,心中越发警觉。

    洪宝珠从人群中挤过来,一脸焦急,“元惜妹妹,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听说咱们铺子里死了一个人”

    一身红的姑娘,走到哪里都惹眼。明艳张扬的长相,同以往没有差别的爽快明朗,瞧着并没有因为上次发生的事情而蒙生阴影。

    裴元惜低声道“确实是死了人。”

    洪宝珠捂住嘴,更急了,“真死了人那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好端端的死在咱们铺子里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围观之中有不少人也是这么猜的,出事之前在书局看书的有不少人,大家都说那人突然倒在地上,然后就死了。

    “暂时还不清楚,等大都督来了便知真相。”裴元惜低声回着。

    一听裴元惜抬出公冶楚,洪宝珠纷乱焦虑的心情奇迹被安抚。有大都督出面,天大的事也不怕。

    两人说话的功夫,陈映雪已经离开。

    跟随洪宝珠过来的还有一位眼生的妇人,这妇人生得白净清秀,穿得极是干净雅淡,让人见之心生好感。

    洪宝珠卸下担心后这才想起介绍妇人的身份,倒不是洪家的亲戚,而是东都书院那位谢夫子的夫人梁氏。

    梁氏一直想亲自向裴元惜道谢,她知道自己一家人之所以能进京,夫君之所以有资格到东都书院教书,全是因为裴元惜的一句话。

    裴元惜疑惑洪宝珠为何会认识谢夫人,这两人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关系,而且洪家并没有子弟在东都书院读书。

    洪宝珠眼神飘忽不太敢与之对视,其实她能认识谢夫人还是因为裴济。一想到裴济,她心下黯然。

    母亲说裴世子再好,宣平侯府也不是好归宿。裴世子是庶出,生母姨娘尚在。侯府的那位夫人虽说是元惜妹妹的亲娘,但看上去和元惜妹妹也不是很亲。

    上一次出的那事,虽说她没什么印象,可从招儿口中听来十分危急。若不是元惜妹妹找到她,她恐怕已经

    元惜妹妹还派人告诉她,幕后主使之人是谁。依她的脾气定是要打上昌其侯府的门,却不想元惜妹妹已经让公冶大人出面教训过沈二姑娘。她承元惜妹妹的情,这事到此为止。

    母亲劝说她不知多少回,让她死了嫁进侯府的心。她心中放不下裴世子,不时偷偷混进东都书院去看他。

    他如今谢夫子门下,所以她才认识谢夫人。

    谢夫人神色微动,迟疑许久终于开口,“裴二姑娘,您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所以我便冒昧多一句嘴。我听说您同陈家姑娘有过龃龉,陈家对面的铺子被迫关门之事也同您有关,所以这事或许”

    她言之下意,这事是陈家人做的。

    洪宝珠闻言大怒,“元惜妹妹,谢夫人说得对,我看这事也是陈家人做的。那个陈遥知就不是个好东西,你可别和她姑姑走得近。都说侄女像姑姑,陈家主面上瞧着好谁知道骨子里是个什么人。”

    “洪姑娘,凡事无绝对。陈家确实没几个好人,但陈家主可能是个例外。自从陈家那位老家主过世后,我们的日子好过多了。”谢夫人叹息道。

    裴元惜看一眼谢夫人,问“陈家那位老家主在世时,你们的日子很不好过”

    谢夫人又是一声叹息,“不光是老家主在世时我们不好过,应该是说自从陈家扬名后,便开始处处打压我们谢氏。您可能想象不出他们用的那些法子,多年来我们谢氏深受其害。为了避祸,不少族人改头换面不再读书。我们嫡系苦苦支撑东躲西藏,为怕断了血脉,我公公早早将小叔子送走。要不是后来换了家主,恐怕我们一家人等不到您派人去寻。”

    谢氏在前朝时声望极高,是书香门第之首。

    凌朝建国之初,陈氏先祖归隐云仓后声名鹊起。初时几十年两家相安无事,等陈氏第二代家主上位之后,便开始迫害谢氏。

    到后来手段之狠,无异于斩草除根。

    陈家是开国功臣,又有丹书铁券在握。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陈家自然容不下谢家。谢家子弟再是腹有才华,因为有陈家的压制也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年复一年,谢氏处境越发艰难。

    谢夫子是谢家嫡系一脉最后的希望,当年要不是陈家老家主突然死了,只怕也活不过那个冬天。所以谢夫人觉得陈家主是陈家为数不多的好人。

    “我听人说陈家主颇得人心,虽是女流之辈却心胸宽广。我盼着她能一直当家主,不要把家主之位传给陈大公子。陈大公子那个人不好说。”

    洪宝珠最是嫉恶如仇,当下啐道“那一对兄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别怕,到了东都城有元惜妹妹和大都督给你们撑腰,没人敢欺负你们。他们陈家再是厉害,也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你赶紧让你小叔子回来你们一家团聚,省得他一人漂泊在外。”

    谢夫人再次向裴元惜表达谢意,“进京之时,我夫君给小叔子去了信,想来他收到信后应该会来东都城与我们会合。”

    “这些恶人,会有报应的。”洪宝珠望着对面陈家的铺子,又啐一口。

    远远传来疾行声,有人惊呼柳卫来了,然后所有人齐齐退散一边。中间让出一条宽道来,为首一人一骑铁血冷漠,不是公冶楚是谁。

    杜大人慌忙迎上前禀报情况。

    公冶楚的眼神朝裴元惜这边看过来,裴元惜点头让章音音打开铺子。

    除去公冶楚和裴元惜,跟进铺子的还有两位柳卫。一人是柳则,另一人则是扮成柳卫的商行。其余人等守在外面,任何人不能进。

    商行一看那死者的死状,同裴元惜交换眼色。

    当下让父母退后,他则趴在死者不远处。嘴里吹着不知名的哨声,一边吹一边用手在地上打着拍子。

    不大会儿,一条黑色的蜘蛛从死者的裤腿里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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