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姜得豆头埋得极深,维持着跪趴的姿势一动不动。
“奴才不知万岁爷在,惊扰了圣驾,奴才罪该万死。”
处处透着惊恐。
她在演,也是真的害怕。
容淑女披着外袍站在房门口,身体靠着门框软软地站着,她紧紧搅着手里的帕子,犹豫半晌,顶着惧意求了情。
她顺着姜得豆的话,喊了九千岁皇帝。
“他是新进宫的小太监,没什么见识,也是头一次见到皇上您。”
声音里的惶恐比姜得豆的还多。
九千岁闻言哼了一声。
“谁说没见识?多有眼力劲儿呐。”
容淑女那边噤了声。
九千岁问:“听说皇上赏了你个发钗?”
第一次侍寝后,按照惯例,皇帝是要赏点东西的。
容淑女他不喜,随便丢了个钗子给她。
容淑女闻言,回屋把锁在柜子深处的锦盒拿了出来。
里面是皇帝送她的发钗,她一直精心供着。
九千岁接来拿在手里掂了一掂。
他深深看了眼跪在地上打着颤的姜得豆,甩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姜得豆转了转身子,往他离去的方向又是一拜。
“恭送皇上。”
九千岁出了门,引起一阵密集但有序的脚步声。
门外是他的人。
听声音,少说也有二十几个。
“……”
脚步声消失许久,姜得豆才敢从地上抬起身子。
依然是跪着的。
——腿软,站不起来。
九千岁现在放过了她。
不代表以后不会找她麻烦。
容淑女喊她:“小得子。”
“主子。”她应,和平常一样恭敬谦卑。
“你……”容淑女面容憔悴地看着这连枝殿里唯一一个把她当主子的人,她唇瓣抖动半晌,有好多话想说,最后却只说了两个字:“罢了,你等等我。”
她回了屋,一会儿后,她从里面走了出来,递给她一个小盒子:“这是我这几年的积蓄,寄给你的家人吧。”
“谢主子大恩。”她没接,叩拜感谢:“主子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用不到这些。”
容淑女愣了半晌,默默回了屋内。
姜得豆没回房,呆坐在原地。
她们也不知道,刚才那场戏,能不能让九千岁放她们一马。
九千岁是二更天走的。
三更天,一向无人问津的连枝殿就来了人。
来的人是刀子张。
和以往不同,他这次穿着东厂官服,戴着佩刀,手下若干,入了院直接命人把姜得豆绑在了椅子上丢在偏院审问。
他问:“容淑女丢了发钗,是皇上赏的。只有你在守夜,你可曾看到什么人?”
“没有。”姜得豆回。
“既然没有人,那东西又不会无故消失,怕不是你坚守自盗吧?”
“奴才没有。”
“打吧。”刀子张朝属下挥挥手:“一直到供出来真相为止。”
板子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粗硬的木板瞧在她身体上。
噼啪作响。
姜得豆双唇紧闭。
一言不发。
淫-乱后宫是大罪。
九千岁不会让她有机会传出去的。
她没有偷东西。
也不能在九千岁的手下面前把九千岁供出来,除非她嫌自己死得不够痛快。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等死。
刀子张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脸。
“小东西,你聪明。”
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千岁爷他说了,为你那声称呼,他让你死得痛快点,免了你拉去诏狱受罪的苦。”
姜得豆对此一言不发,
她垂下眼眸,掩住了里面奚落的鄙夷。
刀子张走了。
撤走了门口的守卫。
只留两个刑罚手。
东厂的事,没人敢插手。搞死一个小奴才,两个人足够了。
板子与肉-体的撞击声太大,惊醒了熟睡的宫人们。
他们没有出来,只趴在窗户边,透着缝隙看外面的情况。
他们宫里最懂事勤快的小太监正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受罚。
板子一次次落下,每挨一下,她浑身都会剧烈抖一次。
看得出很疼。
她没发出叫声,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桃枝嫌弃地看向腊梅:“都怪你,没事招惹东厂的人干嘛?平白给连枝殿引来了祸事。”
“我没想……”腊梅脸色很难看:“我只是觉得有了东厂的人撑腰,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了。”
她一早就醒了。
还看到九千岁进了容淑女的屋。
在刀子张第一眼看到容淑女的时候,她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后来,刀子张向她打听了容淑女的休息时间,她就明白容淑女没安生日子了。
桃枝没说错,这祸事,的确是她引来的。
她也很后悔,但她没有让祸事消失的能力。
桃枝不忍看下去。
她躺回床上,面露悲切:“现在是小得子,以后就是你我了。”
“……”
腊梅全身无力跌坐在床上。
阿克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最后还是咬咬牙,穿上衣服去了太医院偏院的太监房,他对值班太监说: “请问沈内侍在哪儿?麻烦找下他,说连枝殿的小克子有要事求见。”
沈一杠很快出来。
穿着里衣,手里捞着外袍,边走边穿,步伐很快。
阿克扑到他身边,急得不行:“沈内侍!看在您是小得子干爷的份儿上您想法子救救他吧!他现在老惨了……”
沈一杠打断了他的话。
“何事,速说。”
“……”阿克这才止住了碎话,把姜得豆领罚的事说了。
具体为何受的罚他不知道,沈一杠也没问。
沈一杠只是说:“你回去吧。”
“就这???”阿克愤怒地吼:“小得子他自己都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的好东西都孝敬您了,现在她有难,您不帮忙吗?他都快被打死了!”
沈一杠不为所动,转身回了自己房。
留给他一个远去的背影。
“……”
“砰——”
沈一杠关上了房门。
“……”阿克这才意识到沈一杠真的没帮忙的意思:“草!”
沈一杠摇醒了另一榻上的烟雨。
烟雨之前是他的侍从,他进宫后,烟雨跟随他做了个太监。
“你说过最近周宝年在登记各宫的太监是吗?”
烟雨睡眼惺忪:“嗯,可不是,挨宫扫,少一个太监都不行,估摸万岁爷是找那晚救他的那个小太监。”
沈一杠掀开他的被子:“起来,跑个腿儿。”
烟雨穿衣物的时间,沈一杠趴在桌子上用左手写了张纸条。
他吹了吹纸片,待墨渍半干,将纸条递给烟雨:“想法子递给周宝年。”
-
永顺皇帝睡了。
睡前闹了不小的脾气,他这几日把周宝年登记下来的模样好看的太监全都见了一遍,都不是谢兰兰。
他们没她那样小巧的耳朵,灵动窈窕的身姿。
他很是忧愁。
怎么就能找不见?
那日她为他挡箭,伤在心口,他本就担心,连寻了十数日依旧不见,他很害怕。
怕她已经死了。
永顺皇帝不愿意接受这个猜想。
他把因由扣在了周宝年头上。
一定是周宝年办事不力寻不到她,她一定还活着。
永顺皇帝一气之下骂了周宝年。
“给朕查!细细地查,找不出她来朕便送你回老家——”
周宝年垂头耷脑地领着骂。
他不怨皇帝。
皇帝年轻气盛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满腔欲-火无处发泄,难免气性大了点。
但他这个差事确实不好办。
皇帝不敢碰女人只能从模样娇好的小太监下手,虽说太监们没了根,有些太监的皮肤确实能和女子媲美,可到底不是女儿身,哪里能真如女子一般精致秀美呢。
他寻了这么久,也有过一两个模样标志的。
可皇帝仅看了他们一眼,就直接让人滚了。
永顺皇帝一直闹到了深夜。
他的暴躁心绪逐渐被困乏之意取代,这才不情不愿回榻睡了。
周宝年在门外守着,额头上有细细的汗。
皇帝风月之情再不得以疏解,他真怕自己这条老命什么时候就没了。
他正烦思,就见最得自己信任的徒弟快步踱到了自己身边。
“今儿不是你当值,你怎么过来了?”他问:“可是有事儿?”
徒弟说:“师父,刚才有人拿石头砸您的房门,我出去看,有人丢了这个字条过来,我本以为是恶作剧想丢了,但又怕耽误了您的事儿,就把它拿来给您看看。”
“可看清是谁?”
“不知,那身影极快,奴才没跟上。”
周宝年打开纸条。
【西南区枯井有女人剪掉的头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他先是一愣,后有些领悟。
在大盛,女子是不能轻易断发的。
断发被视为不祥。
宫内是不被允许的。
若是宫内有女子断了发,定会被早早发现通报上来的。
除非……
是女扮男装混迹到发短的男子当中。
宫内的男子只有皇帝、侍卫、太医、和太监。
太医他是见过的,没有面部好看的。
侍卫更不可能,每一个侍卫都是有司籍的,又经过层层检查,家底和本人都清白得很,容不得女子混入。
——就只剩太监了。
太监没有门槛,不需要司籍,只要把根儿去了,就能进宫,人流混杂,质量相对参差不齐。
女扮男装的太监?
想及此处,困扰周宝年许久的疑团终于豁然开朗。
这女扮男装的小太监一定很好看。
皇帝之前见过她一次,所以才会让他来找,所以他找了不少面目清秀的太监皇帝却只看了一眼就赶跑。
原是皇帝要找的并不是漂亮太监。
而是她——
一个特定的人。
西南区空旷,只有冷宫、汤池和连枝殿。
前两个他检查过了,没有皇帝要找的人。
周宝年沧桑的脸上爬上一抹兴奋:“替我照看好万岁爷。”
“是。”徒弟随口问了句:“师父您去哪儿?”
“连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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