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姜得豆醒来时天已经黑透,窗外黑蒙蒙一片。

    屋内点了一盏灯,立在床头。

    沈一杠坐在她的床边正中央,橘色光打在他脸上,朦胧胧的光柔软了他的脸颊,为他添了几分温和。

    姜得豆初初转醒,意识还没清醒。

    她眼睛漫无目的地游走,无意间划过他的脸,怔住,眼里的混沌瞬间消散。

    她猛地起身,正欲开口就被他抢了先。

    “醒了?”他睨她一眼。

    不等她答,他起身走出了屋子。

    他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一碗汤,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先将汤药喝了,喝完我必定知无不言。”

    姜得豆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

    她不喝,他就不与她交流。

    “……”

    姜得豆接过碗来,是温热的,不烫,他做了降温处理。

    她一仰而尽。

    沈一杠挑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坐在床尾,背抵在床幔上,和她斜斜对着:“想说些什么话?”

    她问:“你为何要对皇上下手?皇上从未害过你。”

    “为了回宫,为了得到皇帝重用。”他答得坦白。

    姜得豆懂了。

    九千岁权势滔天,宫门口全是他的人。

    他一心杀他们灭口,他们想要回宫,难于上青天。

    皇家没有其他后裔,皇帝是唯一的正统血脉。他若是死了,天下群雄皆可揭竿而起独立称王,到时候天下四分五裂,实权就再也不是他九千岁的了。

    九千岁一定不会让皇帝死。

    此次疫情是沈一杠亲自打造,他说只病有他能解。

    他若揭了皇榜,九千岁即使知晓他有异心,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让他平平安安进宫。

    真的是好计谋。

    姜得豆自嘲地笑了。

    她真是看走了眼,曾以为他是可以相交之人:“那么下次呢?下次准备为了什么害皇上呢?”

    他不语。

    慵懒地坐在床榻另一角,极为专注地盯着她瞧。

    “是用来陷害九千岁灭君而故意挑起战乱使天下群雄来瓜分九千岁的权力么?”她问:“还是在拔了九千岁一党后你用药力控制君王,使之成为你的傀儡?”

    姜得豆原本只是嘲弄,可话真的说出来时,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忽地坐起,凑近他一点,斟酌着他每一寸表情.

    “你不惜做太监也要进宫,真的只是为了九千岁么?”

    还是——

    想成为第二个九千岁甚至更高呢?

    他眼睛一亮,有一道饱含兴奋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没能看出具体含义,却把他的兴奋感受得分明。

    “……”

    沈一杠……

    他不是一个好人。

    她掀开被子,双脚胡乱踩进靴筒里,正待她想要起身离开,手腕处多了一道大力,将她结结实实扯回了榻上。

    他握着她的手腕。

    用足了力气,她手腕处的袖子被拧出了极深的褶皱。

    他的脸悬在她头上,视线极深,有些可怖。

    “九千岁在四处追杀你我,外面容不下你。”

    她做什么他都允许并且会为之创造条件满足她的心思。

    什么都行。

    就是不能离开他。

    死也不能。

    就算死,也要死在他身边。

    她偏过头向门窗的方向,拒绝再看他一眼。

    “我宁可死,也绝不与小人为伍。”

    父亲的话她铭记于心。

    父亲常说“谢家的剑是用来除奸惩佞、为君主撑起一方平安的”。

    沈一杠祸害百姓、毒害君主。

    桩桩件件,皆与她所受的教育相背而驰。

    奸佞之人就在身旁,她应该杀了他的,也有能力杀他。

    可是她不想。

    为什么不想,她未曾细思。

    她不会杀掉沈一杠。

    也不会与他共沉沦。

    “我去意已决。”她给他下最后通牒。

    若是再不放手,她就要动手了。

    他松开她,重新退回床尾处坐下,声音随之归为平和:“兰儿,你是不是不会再喜欢我了。”

    不是疑问的语气。

    更像是在陈述。

    她怔了一瞬,抿抿唇,说:“我从未喜欢过你。”

    沈一杠笑了。

    笑声很短,嘲弄的意味很浓。

    “可是兰儿,我说过的,你既惹了我,就不能不要我。”

    这事是姜得豆的错,确是她先撩拨的他。

    她态度软了一分:“你不该伤害皇上。”

    可他已经伤了。

    “我们不可能了是吗?”

    头忽然有些晕,她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是。”

    他先是沉默了会儿。

    然后说:“没关系,既然现在你我绝无可能,那就让我们忘掉一切重新开始好了。”

    “?”

    姜得豆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晕眩感再次袭来,她控制不住,软软倒回了床上。

    意识渐渐模糊,她努力睁开眼,所视之物却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她寻不到他的位置,对着他所在的方向说:“你给我下了药?”

    身旁的被褥一塌。

    是他坐到了她的身旁,他伸出手来,用柔软的指腹将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撩到她耳后。

    他动作很轻,声音很柔。

    “这是山水忘,你会睡上些时日,醒来会忘却前尘过往。仅此而已,不会伤害你的身体。”

    她的眼神越来越涣散。

    “你……”她嘴唇微张:“你……”

    话都到了嘴边,她却忘了想要说什么话了。

    她软软地躺在床上,眼睛渐渐阖上。

    他在旁边轻轻地哄:“睡吧,睡醒了我们重新开始。”

    姜得豆彻底失去一时前,听到他在她耳边说:“只是这次,请你不要再放弃我,好不好?”

    “……”

    姜得豆陷入了沉睡。

    沈一杠把她抱回床榻中央,为她整理好被子。

    他看了她许久。

    同她说了很多的话。

    “兰儿,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从今以后,你不再是谢家女,你只是姜得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

    “没有仇恨,没有责任。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不为谢家,不为其他,就为你自己而活。”

    “你的血仇,我来替你报。”

    “你想做的事,我来替你做。”

    “我要你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他倾下身子,欲亲吻她的额头。

    嘴唇即将碰到她的瞬间停了下来,顿了顿,他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下轻轻一吻。

    “晚安,好梦。”

    -

    苦寒山山顶。

    数十辆牛车,货物堆得满满的。

    沈一杠对老照说:“最后一车,你亲自去。”

    “老沈。”老照问:“你可想好,却要如此?”

    他不假思索:“却要如此。”

    他态度坚决,老照便也没再磨叽:“你不和我一起么?”

    “晚几日。”

    “成,那你保重,瑜州见。”

    “瑜州见。”

    老照走了。

    带着所有的牛车,踏上了去往瑜州的路。

    夜里暮色本就厚重。

    尤其他们深处林中,层层枝丫掩着月光,更显夜的静谧。

    烟雨随手拍死了一只趴在灯笼上的蚊子:“公子,我们接下来干嘛去?”

    “月圆人团圆。”沈一杠看了看高悬的明月,散漫一笑:“自是要找故人叙旧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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