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骄与唐润之进了船舱,便将舱门关上。不一会儿,唐润之独自走出,瞧见人群中的唐玉笛,顿时满面含笑,大步走上前去。
张承远远看见,犹豫一阵,趁人不备慢慢溜进船舱。
舱内只得欧阳骄一人,似乎正被今日海帮大会上所发生的诸事所困扰,此刻以手扶额,阖着双眼仰躺在椅子上。
张承目中杀气一闪,右手握住长剑一挑,直抵上欧阳骄胸口,低声道:“把信拿出来!不许出声,否则我就杀了你,然后再去杀你老婆和女儿,你知道的,你府中早有我的人。”
欧阳骄睁眼,看了他一会儿,静静自怀中摸出那封信递给他。
张承狞笑一声,左手接过随便瞄了一眼,哪知这一瞄,心下忽然一凉,忙仔细瞧去。
只见那信上字体浑厚苍劲,根本不是自己的手迹,寥寥数语,却如几个焦雷一般打在头顶:“欧阳先生请暂时保留此信,若张承来取,则可证明他心中有鬼,与海盗勾结之事可确证无疑。”
张承向来做事极为谨慎,来往之信件,每次都会一再叮嘱对方看完后立即毁去,方才本已犹豫再三,思来想去,为确保万无一失,终是大着胆子前来索取,哪知却中了圈套。他此时心中恍然大悟,顿时后悔不已,浑身冷汗迭出,手中长剑不由自主垂下。
欧阳骄缓缓起身,轻叹一声:“都进来吧。”
唐润之、何青松并另几名海帮族长推门而入,将他围住。
欧阳骄道:“张世侄,你所做之事,今日大家都心照不宣,咱们就卖你个面子,也不说穿此事,不过这次的海帮首领竞选,你恐怕不得不退出了……各位可有其他意见?”
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把柄捏在张承手中,生怕他狗急跳墙,便也纷纷附和,只唐润之沉默不语。
张承无可奈何,只得冷笑道:“退出就退出,区区一个沧州海帮,就让与你们又如何?本少爷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慢慢陪你们耗便是。”
欧阳骄皱眉道:“张世侄,不可再执迷不悟!”
张承阴冷怨毒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忽地仰头大笑几声,愤恨道:“好!好!今日我认栽,你们这会儿不敢杀我,等到本少爷东山再起之日,可千万不要后悔!”
他面色一沉,又盯着唐润之道:“就算我退出,凭你儿子唐玉笛那点本事,要想夺得海帮首领之位,哼,那也是做梦!”
他神色倨傲,再也不看众人一眼,转身大步出了船舱。
唐润之脸色铁青,左手一掌拍向手边木椅,将那扶手震得粉碎。
欧阳骄叹道:“唐兄勿急,此时不可节外生枝,先把帮主选出来,日后再慢慢拔除他在各家之中安插的爪牙党羽不迟。如今只剩下周桐、唐玉笛、林海青三人,不如尽早开始。何兄,你准备得如何?”
何青松忙了一阵,本是想替他儿子何飞澜铺平道路,岂料事出意外,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心中恼恨,却也无法,只得强笑道:“早就准备妥当了。”看了唐润之一眼,打个哈哈道:“如今三人之中,我瞧倒是唐世侄的胜算最大,小弟我就等着为唐兄贺喜了。”
唐润之面色稍霁,领头出了船舱。
一个时辰之后,海帮首领竞选便由欧阳骄宣告开始。
时已过午,海上风轻云淡,丽阳之下,七色风帆傲然竖立,数十丈高的桅杆顶上,正挂着一面小小的锦旗。三只青棚小船静泊于岸边,通往七色帆船的海域内,船只肃空,已让出一条蓝色通道。
鼓乐声停,欧阳骄扬声道:“第一道题目:先夺得锦旗者为胜!”语声方落,一道急鼓擂起,三只青棚小船顿如离弦之箭,快速自岸边飞掠而出,平静的海面霎时飞起道道水雾,潮流翻滚,浪花四溅,两边观看的人潮中也随之爆发出阵阵喝彩之声,此起彼伏,场面顷刻火热。
三只小船相互紧咬,你追我赶,不一会儿便先后窜至七色帆船之下。
唐玉笛纵身一跃,率先跳上帆船,提气攀上桅杆。林海清紧随其后,两人攀至桅杆中段,他抽出腰间佩刀,竟向上面唐玉笛双足一撂。
海帮规矩,并不禁止竞选者在桅杆之上动武,林海清此举也算不得犯规,唐玉笛不敢大意,左手抓牢桅杆,双足一荡,右手抽出青穹剑,青光闪过,得日光一映,登时光芒大涨,林海清只觉眼前一晃,那青光灼得双目生疼,“铛”的一声,也不见唐玉笛如何挥剑,自己握着的钢刀重量已是一轻,他双目灼疼过后,见手中竟只剩下刀柄和一截短短的断刀,心下骇然,不由愣了一愣。
这一愣之间,唐玉笛已向上爬了数尺,后面周桐赶上,那根桅杆此时承受了三人重量,不断颤动摇摆,林海青心神一分,跌下桅杆。
他并不甘心,接过同伴甩过来的大刀,咬牙再度攀上。
上面周桐速度极快,不多时已赶至唐玉笛脚下,唐玉笛凭青穹剑之力,轻而易举将他阻挡在底下,眼见已快到桅杆顶端,最下方的林海青见势不妙,也不再向上攀,只抱住桅杆,双足不停猛踢,道道大力,击打在桅杆之上,力道传上,桅杆上端便如处在暴风骤雨中一般,猛烈摇荡不停,最上面的两人几乎快要挂不住,周桐死死抱住疯狂激荡的桅杆,再也不敢向上攀。
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忘了加油,亦忘了喝彩,均是紧紧盯着最高处的唐玉笛,唐润之、唐梨与沈芙蓉更是眼睛眨也不眨,暗暗祈祷他不要掉下来。
长书早已悄悄离了人群,来到最边上的一只小船之上,她仰望天际,纵声长啸,不一会儿,几只海鸟飞来,在上空不断盘旋,那几只海鸟嘶声长鸣,天边一片黑云渐渐逼了过来,朝这边不断靠近。
数千海帮中人,大部分注意力均在七色帆船的桅杆之上,也只有极少数人看见了这那团黑云,直到黑暗逐渐逼近,甚至遮去明媚天光,人群这才开始躁动不已。
唐玉笛伏在桅杆之上,远远看见那片黑云涌来,想起萧珩所言,心下一横,便放开手脚,勉力爬至桅杆顶端,手中青穹剑一挥,挑落那面锦旗。
底下林海青见状,更是使出全身力气,双足/交替,狠狠朝着桅杆猛踢,唐玉笛身子一摆,不由自主随着桅杆荡开,未能接住锦旗,他也顾不得许多,双足急忙勾在桅杆之上,倒下身子欲伸手去捞那锦旗,此时桅杆再是一荡,他足底一滑,再也勾不住桅杆,竟生生坠落下来。
众人齐声惊呼,只见他身子裹在七色帆之中,急速下跌,沈芙蓉惨叫一声,已是晕了过去。
漫天的黑云完全遮住了日光,啾啾声鸣中,黑云变幻不定,数道黑箭急速冲入七色帆之中,众人这才看清楚那片黑云竟是密密麻麻的海鸟所生成,眨眼之间,一道青光破开风帆,一片厚厚的黑云托着唐玉笛的身体,从那风帆之中飞了出来,缓缓升到半空,离他身子不远处,又是一团黑云,托着那把青光纵横的长剑和那面锦旗,只在他身体左右不断徘徊。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瞠目结舌,震慑得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整片海域上鸦雀无声,只听见海鸟的啸叫声回荡天际,直冲云霄。
海岸边上人人奔走相告,整条海岸线顷刻间已是人山人海,所有人屏息静气,顾不得脖子发酸,瞪着眼睛仰头看着这奇异的景象。
那团黑云在空中盘旋了一阵,这才缓缓下降,托着唐玉笛落到七色帆下的甲板之上。他缓缓站起身来,神情肃穆,朝着天空张开双臂。
鸟群散开,青光一闪,青穹剑和那面锦旗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唐玉笛手中。呼喇声中,遍空海鸟散开,日光绮丽,映在青穹剑上,燃起耀目的青色火焰,那一道道跳动捻转的光芒,似闪电一般唤醒了尚在梦中的众人,惊天动地的欢呼之声如雷贯耳,霎时响彻整片海域。
唐玉笛面色沉静,双手高举青穹剑,一人一剑,沐浴在万丈光芒之中,似神祗一般,令人不可逼视。
海船之上,有人目瞪口呆,有人神色激动,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双膝下跪,大部分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念着“天命所归”四个字,渐渐有人说出了口,本是细弱的语声,渐渐如春风绿过大地,溪水漫过山野,汇成一片,齐整高亢起来。
上层甲板之上的各家族长率先清醒过来,欧阳骄与众人交耳商议几句,又询问了周桐和林海清的意见,满面笑容走上前来,双臂下压,止住众人高呼之声,欣然道:“看来以下的题目也都不用比了,上天已替我们选出了新一任的首领。”说罢走到唐玉笛身边,将他肩膀一拍,含笑道:“唐世侄,还希望你今后,不要辜负了我们海帮上下众人的期待。”
唐玉笛垂首敛目,转身朝各家族长逐一下跪行礼,这才转过身来,高举青穹剑,朗声道:“今日我唐玉笛蒙各位厚爱,定不辱使命,重振我沧州海帮!”
海面之上,欢声响彻云霄,震天荡海,久久不曾散去。
是夜唐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唐夫人与唐梨一早设下宴席,奈何唐润之父子一直与欧阳骄等人商议海帮大事,直等到掌灯时分,这才策马回府。
不一会儿,宾客盈门,唐府花园内高朋满座,人声鼎沸,唐玉笛神采飞扬,春风满面,推杯换盏几个回合之后,伸臂将坐在他旁边的沈芙蓉腰肢一揽,随即放开站起身来。
他穿过花园,绕过一座假山,但见前方一丛青竹下,傅长书静静坐在一张石凳上,正凝目看着手中一把长剑。银白月光染上她素白的衣裙,依依夜风中,那身影清冷幽寂,似比她身边的纤竹还要柔弱几分。
他上前到她对面坐下,轻声道:“傅姑娘。”
长书并不抬首,只道:“我等你很久了。”
唐玉笛瞧着她面色,犹豫一阵,柔声道:“如今唐家已重新得回昔日地位,不过我刚刚担此大任,实在有些惶恐,不知傅姑娘可愿留下来,继续助我一臂之力?”
长书诧异抬头:“你要我继续帮你?”
唐玉笛一笑,点头道:“是,傅姑娘放心,你如果今后留在唐府,我一定会——”
长书皱眉,打断他道:“唐公子,我并无此意,如今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今晚过后,我便会告辞了。”
唐玉笛不慌不忙笑道:“傅姑娘要去哪里?那黎家渡生活清苦,你一身技艺,胆识与才能皆是万里挑一,何苦埋没在那荒蛮之地,再说,萧兄又已经——”
长书语声冰冷:“我说过,我不相信他死了。”
“你何苦这样?留在唐府难道不好么,你我二人携手,相信这沧州海帮,今后一定会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你一身才能,也才有用武之地……”
长书颇不耐烦,清冽目光盯牢他眼睛,沉声道:“不必再说了,我只想问你,当日海上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形?”
唐玉笛见她如此坚决,心下深感失望,只得道:“当日我出了港口,正航行到落霞岛附近,便被一帮海盗截住去路……”
长书听他终于谈回正事,这才收了心头窜起的几丝怒意,静待下文。
“……我想了很多方法,总是无法冲破他们的包围,几天后,那些海盗便向我们发起了进攻,我寡不敌众,船很快就被他们劫持,所幸萧兄在这时赶到,把我从那海盗头目刀下救了出来,带着我偷偷隐匿在船上,到了晚上,他带来的两个人划了一只小艇过来接应,便把我和他接到了张九的船上。”
长书目光一闪:“他带来的两人?什么样的?”
唐玉笛摇头:“黑暗之中我也看得不太清楚。”
长书垂眸不语,片刻后抬眼道:“你继续说。”
“我和萧兄上了张九的船,萧兄让我躲进箱子里,问了我一些海帮之事,这才把一切告诉我,原来他一直在张九船上。出海之前,他发现了何飞澜欲加害张承一事,便将消息透露给了张承,张承下了船,他则跟着张九一路来到落霞岛附近,不久便发现张承与海盗相互勾结,只可惜拿不到证据,便叮嘱我一定要当着大家的面,将他写的那封信亲自交到欧阳先生手中。”
“……我在张九船上躲好之后,他与那两人又偷偷将海盗船上那些卖剩下的零碎赃物换到箱子中,我有些不解,他便告诉我,说他已假借张承之名,要张九在海帮大会当日将船驶进港口,他算定张承要在海帮大会上揭发何飞澜,而何飞澜不服,也一定会要求当众打开张九船上的箱子,这船在众目睽睽之下驶进港口,张承也没办法做手脚。”
长书微微一笑,只点头不语。
唐玉笛又道:“他做完这些事后,只说少了张承和何飞澜,只要我能率先爬到桅杆顶端,你一定会唤来海鸟助我,没想到都给他说中了。”
长书“嗯”了一声,低声道:“后来呢?”
“后来他只说还有事要办,便与那两人一起回到小艇上,那时海上风暴肆虐,我怕他有事,便悄悄去船头观望,落霞岛附近礁石林立,他们走没多远,我便亲眼见到那只小艇撞上礁石……”
他长叹一声,看着长书,迟疑道:“傅姑娘,情况就是这样了,你还不信我么?”
长书道:“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叫你带话给我?”
“……没有。”
长书默然一阵,起身道:“我明白了。”
唐玉笛见她要走,忙道:“傅姑娘,方才所说之事,你……真的不愿再考虑一下么?”
长书本已转身,闻言回转身来,冷然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意已决,就此别过。”
唐玉笛暗叹一声,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看着她走开。
长书走得几步,想起一事,便又回头道:“你如果怕坐不稳这位置,那就改掉你们历来的习惯,各家如果不需再将自己所接的三分之一生意交给你们,自然会心甘情愿拥护你们唐家。”
唐玉笛摇头叹道:“萧兄也曾对我这般说过,哎……对了,镇海剑傅姑娘有了线索么?”
长书道:“镇海剑既已不是你的东西,唐公子又何必再问?”说罢,头也不回走远。
唐玉笛起身,在她身后大声道:“傅姑娘!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来!”
长书不置可否,绕过唐府中庭,进了唐夫人的小院。
唐夫人并未入睡,只在房中等着唐润之,长书近前,瞧她一人在屋里,便轻轻敲了敲门。
唐夫人道:“进来吧。”
长书掩上门,还未坐下,唐夫人已道:“有何贵干?”
长书静静瞧着她:“唐夫人,如今镇海剑对你们唐家来说,已没有任何影响了,您把它藏到哪里了?”
唐夫人眼中并无惊诧之色,平静道:“那日你没有被他们带走,我便知总有一天,你会来问我。”
长书诚恳道:“唐夫人,我知道您是有苦衷,您拿走镇海剑一事,我绝不会告诉其他人,这件事,今后也只有您和唐老爷知道,唐公子和唐小姐面前,我也不会透露半分。”
唐夫人默然不语,长书低声道:“我不敢说唐公子这次夺得海帮首领之位,是因为我们的功劳,可无论如何,我们终究是出过一点力,这次唐府的危机能化解,您眼见唐老爷、唐公子如此高兴,您难道就不开心么?”
唐夫人笑了一笑,道:“你也不过是为了你想要的东西而已。”
长书道:“不错,我们的确是为了镇海剑才帮唐公子的,可是想必您也听唐公子说过,这次若不是萧珩拼了全力去救他,他如何能回得来?他是回来了,可萧珩如今下落不明……”她语声渐低,紧紧咬住下唇。
唐夫人见她神色凄苦,不觉微微动容,踌躇片刻,问道:“你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长书点头:“我可对天发誓。”
唐夫人叹道:“罢了,镇海剑,现在在北渊宫里。”
“……北渊宫?”
唐夫人颔首:“不错。十年前,梨儿得了怪病,我四处求医访药,半年之后,在我逐渐绝望之时,却有人告诉我说北渊宫里有神药,或可救梨儿一命,我便不顾一切去了北渊宫,果真拿了神药回来,梨儿因此得以保命。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从此以后都必须要暗中听北渊宫主之令行事,否则神药一断,梨儿性命难保……四月之前,北渊宫主忽然要人带信给我,叫我把镇海剑交出,我不得已,这才偷偷拿走了镇海剑。”
长书便问:“北渊宫是个什么地方,如何能去?”
唐夫人道:“北渊宫极之神秘,我虽去过,但根本没有窥见全貌,只知道宫主手下有四名护法,还有多名影杀,你如果要去的话,得先乘船到落霞岛……”
长书心中一动,心道:“落霞岛?他不就是在落霞岛附近失踪的?”
唐夫人顿了一顿,继续道:“每月初九、十九和二十九三日,附近的海面上会有漩涡生成,那便是北渊宫的入口。”
长书默默算了下日子,暗道:“他失踪的那日正好便是北渊宫入口打开之时,这么说来,莫非他去了北渊宫?”想到此处,眉头一展,微微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唐夫人。”
唐夫人道:“可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希望你今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长书朝她施了一礼,道:“放心。”
次日一早,长书便租了一条小船,带上水和干粮,扬起风帆,独自来到落霞岛。
她在那岛上四处转了几遍,静等时机来临。
这日晚间,月光静谧,洒遍无垠的大海,不多时,乌云漫过,宁静的海面上,渐渐有了异动。
长书立在一块高高耸立的礁石之上,底下风浪渐高,海风呼啸而来,卷起万丈雪浪,数个漩涡急剧旋转,在她脚下逐渐汇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流,似地狱中张开的大口,阴森恐怖。
长书深吸一口气,将莲心剑牢牢绑在腰间,缚紧衣服,朝那漩涡中心纵身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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