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苏毓便扶着腰从床上坐起来。徐宴其实也刚起,人正在换洗室那边洗漱,淅沥沥的水声从那边传过来。苏毓无视眼前晃动的人影, 撑着腰酸在榻上做了一套拉伸的瑜伽。
身体各部分肌肉拉伸以后感觉好多了,她这才起身下来。
徐宴梳洗穿戴妥帖之后转过来, 将将好看到苏毓一身细汗地半趴在踏上。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眼尾泛红,嘴唇红肿微微嘟着, 徐宴呼吸轻了一瞬, 眼眸也随之暗了暗。他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如今四月里的天儿亮得都很早, 才将将卯时天便亮了。蝉鸣声混杂着鸟鸣声,今儿必然是个好天气。难得见苏毓一脸的娇气可怜, 徐宴轻笑了一声。
倒也没凑上去说些什么, 只是去灶下替她提了一桶水进屋,又折回榻边“先去梳洗一下。”
苏毓刚做完拉伸,没什么力气,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 不太想搭理他。
徐宴倒也也不在意。缓缓走过去, 替她将脸颊上濡湿头发捋到耳后。觉得这屋里味儿确实有些重, 便又起身去将两边的窗子给开了。清凉的晨风穿过安宁的院落送入屋内,拂动得榻上纱帐摇晃, 也带走了屋中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气味儿。
苏毓慢吞吞地吐出一口气, 一把抓住徐宴的手咬了一口“下不为例。”
“嗯, ”徐宴想笑,昨夜折腾人确实有些过了, “下不为例。”
罢了, 他都这么说了, 苏毓也不跟他闹着点火气。
夫妻二人关起门来闹的动静,再怎么着也是她自个儿允的。只是,她今儿白日里有事,夜里没怎么睡一大早早起,这就有点要人命。懒洋洋地眯了眼,苏毓将徐宴的手丢开。这厮的一双手修长均匀,除了中指食指之间拿笔磨出了点儿细茧,就手好似一块白璧无瑕的羊脂白玉。
徐宴垂眸凝视了她许久,目光落到她下摆掀起来的后腰上。此时苏毓是趴着的,腰上那两个漂亮腰窝就在这般曝露在徐宴的眼皮子底下。
抬手将衣裳盖上,徐宴一本正经地起身去书房晨读。
苏毓在榻上趴了一小会儿,看不能再赖了才趿了鞋子下榻。去后头梳洗了一下,仔细收拾了下自身。苏毓再走出房门时,院外天色早已大亮。她转身将屋里脏了的竹席拿出来,又去拿了个木盆出来。烧了锅热水,将竹席卷起来就浇热水烫了一遍。
天热了就这点好,竹席好擦洗。但擦洗总是有味儿的,烫过一遍才干净。
仔细地烫好,苏毓将竹席卷起来挂到院子右侧的绳子上晾晒。差不多这时候徐乘风这小孩儿也醒了。揉着眼睛开了门,蹲在门边上就看到苏毓一大早地烫凉席子。
“娘,你洗衣服洗好了啊”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黏糊,软绵绵的。
苏毓闻言手一顿,头也不回“嗯。”
“哦,”小屁娃子蹲了会儿回过神来,哒哒地跑过来,张口就喊,“娘,咱们今日是去白奶奶家”
苏毓一大早起来就是为了这事儿。说好巳时送人过去,这会儿虽然还早,但头一回去总是得准备点伴手礼的。想着白氏是个不差钱的主,苏毓烫完凉席,准备给她做点方便带的甜点过去。
正当苏毓在院子里忙着,就听到自家院子的门被人拍响了。
苏毓心想着谁一大早的上门。擦了擦手,过去开了门。
一看门就看到一个头上包着蓝布巾子的中年妇人。那妇人生得一张梨形脸,上窄下宽,满脸的褶子。个子有些瘦小,一双眼睛眼尾吊着,看起来有些刻薄。脸上带着明显的怒火,见徐家的院子门打开了,她伸头就往里头瞧“这儿可是张家”
“不是,”苏毓眉头皱起来,手往严家后头一指,道“那边是张家。”
中年妇人一愣,扭头往苏毓指的方向瞧了一眼。苏毓站在这,目光自然也看过去。说来今日是稀奇了,那往日成天在院子里站着的张家二姑娘,今日居然没在院子里头站着。此时张家的院子里空荡荡的,张家的婆娘出去接活儿了,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正蹲在地上玩儿。
那中年妇人瞧着敲错门,也没说什么,扭头就往张家去。
苏毓看她过去了便也就没管,把门关上又回去折腾她的点心。东西做得快,没一会儿做好。她拿了个食盒将点心装进去,招呼小屁娃子赶紧去换身衣裳,母子俩就抱着琴就匆匆出门了。
两人去到白家别院的时候,还到得早了点儿。不过白氏等几个早就在等。白氏昨儿说要教导徐乘风,昨夜回来就命人去将她的凤尾琴取了出来。等苏毓带着小屁娃子去到白家别庄的花园,里头琴啊,吃食啊,茶水啊,笔墨纸砚啊,什么东西都一一备好了。
苏毓抱着的一把琴来,反倒没了用处。
白氏笑“往后乘风学琴就用我的琴,这把琴你带回去,他在家中也能练练手。”
白氏的琴自然都是好琴,外面市面上千金都换不来的好东西。苏毓也懂琴,自然识货。那琴弦拨了两下,听那声儿就晓得东西好坏。不过既然猜了白氏的身份,白家别庄都爆出来,她有再好的东西苏毓都不觉得奇怪。陪白氏说了会儿话,看时辰差不多,苏毓便起身告辞。
白氏还想留她用午膳,苏毓想着今日锦湘楼的人要送银子去家中去,当下婉拒。
她从白家别庄出来,回到家刚好有是一个时辰。也是赶巧了,苏毓刚回到家中不久,锦湘楼的人就将这个季度的红利送到徐家来。苏毓卖的几道菜的方子在锦湘楼卖的十分不错。特别是红烧肉,真真儿合了南来北往各色人的口味,卖的是越来越好。
别说锦湘楼的生意都跟着跟上一层楼,锦湘楼如今在几大酒楼之中的名气都打出来。
锦湘楼的东家看着日进斗金的买卖,如何就不后悔当日买方子时抽成若是一次性买断,这大把的利润就不必与人分。但是心中懊恼也得按契书来。白纸黑字写的东西,总不能翻脸就不认。做生意讲究的是一个诚信,锦湘楼也是要打开门做生意的。
苏毓看到红利之前,是没想过几道菜在锦湘楼能这么赚。一个季度,送上了五百三十六两五钱的红利。果然吃食,尤其是针对达官贵人的高档酒楼,在哪个时代都是赚的。
苏毓这边客气地请了送银子的小童吃茶,还塞给他一个银角子。
眼看着人乐呵呵离开,苏毓发现隔壁张家似乎在闹什么动静。里头大吵大闹的,有人在哭。她立在门外远远地看了会儿,没有进去凑热闹。张家的院子里聚了不少人,不知是亲戚还是梨花巷子左邻右舍的人,真叽里呱啦地说着,吵闹得厉害。
张家婶子人也回来了,不晓得发生何事,两腿岔开地坐在地上就在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就摔盆摔碗的张嘴就在骂。也不晓得她打哪儿听来的乱七八糟骂人的话,苏毓听了都觉得污耳朵。
收回视线,正准备关门呢,就看到张家院子里出来一个妇人。
这人苏毓认得,那日苏毓指桑骂槐,她是其中之一。
此时这妇人看到苏毓眼睛就亮了。也不顾上回被苏毓阴阳怪气地说得差点没哭,凑上来就开始八卦“你不晓得吧,张家那秀才公糊涂啊为了三十两银子,将张家那如花似玉的二姑娘就卖了给个死了三任老婆的蛮子做媳妇儿,这得多狠的心啊”
“”苏毓实在不晓得是这事儿,冷不丁的听到,不晓得该做出什么表情,“哈”
“看样子你就是不晓得”那妇人见苏毓一脸懵就打开了话匣子,嘴里的话跟倒豆子似的哗啦啦地往外倒出来,“哎哟,也是作孽哟摊上那么个爹前头的那个姑娘才卖多久这后头这个小的也要卖”
苏毓“”搬来的迟,对张家的事情还真不清楚。张家有三个孩子苏毓是知晓的,两个姑娘一个儿子,大姑娘一年前出嫁了,张家就剩个姑娘和不知事儿的小子。
“也对,你们徐家搬来迟,不晓得。”妇人明明嘴上说得可怜,话里话外那神情都是幸灾乐祸,“张家秀才公都靠科举有十来年了。十来年里,三年一次,他次次落榜。学了这么多年没见本事,倒是脾气一年比一年大。脾气大,还爱酗酒,一在外头受了气就酗酒,回来打女儿打媳妇儿。别看着张氏整日里嘴碎,其实大家伙儿里就属她日子过得最不如意”
说着,她还瞥了一眼苏毓“你也莫怪张家的总背后说你。她那不是日子过得苦,没法子么”
苏毓听着听着就“”所以
“往日大家日子都过得苦,谁也不必谁好太多,没人比较着就还都能过。你家搬来就不同了,徐小相公那条顺盘靓的一个大才子站出来,皮相、学识、人品样样都拔尖。偏生人有虔诚,还是个好脾气顾家的。你们俩家这么对着住,她家日日从旁看着,可不就心里酸涩得厉害”
斜了一眼苏毓,似乎有些怪苏毓不大度不体谅人,“人家日子都那么苦,说你两句过个嘴瘾儿又怎么了前头一个姑娘卖给铁匠,后头一个怕是又要卖。大家伙儿都可怜她,你怎么就不让着点她”
苏毓十分无语“她日子苦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晓得啊,张氏原本还打着给张二姑娘找个好婆家的念想,这下打水漂了”她上下扫了一眼苏毓,那眼神古里古怪的,仿佛苏毓做错了什么似的叹气“这人啊,还是的敦厚点才讨喜。”
她这话说出口,味儿怎么就这么不对呢苏毓都有些目瞪口呆。
原本就没打算看热闹,是突然凑上来一个人说话,她出于礼貌才没关门。怎么听着听着,苏毓都觉得这人在怪她“你是不是弄错了”
苏毓气笑了,“要卖张二姑娘的人是她的亲爹,可不是我”
“那不是你先败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叫她嫁不出去”那妇人理所当然。
“我何时败坏她家姑娘名声了”苏毓有点没搞懂这里头的歪理,“她家姑娘自己行为不检点,觊觎我家相公,我难道还不能管”
“你看看你,就算是管,也不该那么说人家啊好歹是未出阁的姑娘,还指望着好名声嫁人呢”那妇人觉得苏毓简直就是恶毒,到这时候了还推脱的一干二净,“你那么一说,人家媒人打听到了,谁还乐意替这姑娘做媒若非被这么一耽搁,张家那秀才公能将主意打到张家二丫头头上”
这神奇的逻辑。张家秀才公要卖自己的女儿,不去怪这当爹的无情无义,反倒来怪苏毓不讲情理她那是存心给个未出阁的姑娘难堪不是张家姑娘自己给自己难堪
苏毓都要被这神奇的逻辑给弄笑了“那你真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这人就这心直口快,旁人怎么做呢我就怎么说。比如你此时看着替张家说话,那嘴角都快翘上天了,我看到了也这么说。”
苏毓说得还挺大声,张家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你既然想笑,就笑吧,我又不会笑话你假惺惺的去看热闹,还装得一幅好可怜的样子,其实也怪恶心的。”
苏毓说完这话,凑上来说话的妇人的脸立即就黑了“你”
“我怎么了”苏毓见张家那边人都看过来,“张家秀才公心狠卖女儿,跟我可没关系哦她二姑娘做了什么我且不说,他家大姑娘可没做错事吧人家名声好好的,不也被爹拿去换酒钱了你要是正可怜人家,不若你拿了那三十两,将张家二姑娘买回去做媳妇儿。我记得你家里有个十三岁的儿子吧”
苏毓口吃清晰,说得又快又清楚“女大三抱金砖,张二姑娘比你家孩子大三岁,娶回家刚刚好。”
这说风凉话的人被噎得眼睛都翻了白,急起来就喝道“谁要娶她家那不检点的二女儿啊我家松儿将来是要考科举的,你可别败坏我家松儿名声”
这话一说完,张家地上坐着哭的张家妇人就火了。爬起来冲出院子就扯住了这妇人的头发。
苏毓一把将门甩上,外面女子撕扯尖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听到张家二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张家妇人夹杂了脏话的哭喊“张志成,你个杀千刀的卖了一个女儿还不够你到底是不是人”
嘈杂的声音从近到远,苏毓深沉吐出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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