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这种事, 其实只在于当事人一念之间。苏恒认了苏毓,那其他人就是恶意冒充的。况且,苏毓论长相和气度, 都比先前那个市侩的妹妹好太多。苏恒沉沉的目光落苏毓身上,眼前之人有一双与他们兄妹三人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既然生辰八字和名字也都对得上,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过几日便随我回京吧。”
苏家丢失十多年, 这些年来, 苏家人早就当没有这个二姑娘。芳娘被找回去, 也是家中重病的祖母长嘴里叨念着要找。找回一个芳娘, 哄祖母安心,这就够了。毕竟已经这么多年,没有情谊, 纯粹就当多一门亲戚。芳娘回苏家之后,苏恒其实也没怎么跟她打过交道。
苏恒为人板正,因着亲眼看了爹娘这么多年纠葛, 他对自己的情感十分克制。除了家中长辈孩子略有几分温和以外,对妻子妾室等感情吝啬得几近冷酷。找回来十多年没见的妹妹, 自然也是没多少兄妹情谊的。这一次苏恒原本是不来的。但看在白老先生亲自去信的份上,亲自走了这一趟。不得不说这一趟来的对, 见到苏毓, 反倒叫他心中生出了一丝惊喜的感觉。
“家里长辈念叨多年,都十分挂念你。”
苏毓“”果然,她就知道。
徐宴的脸色沉下来,虽然他跟苏毓说过会支持她的任何决定。但是真的到苏毓要离开, 他平静的心湖又仿佛搅动起来, 无声地泛起波澜。他安静地凝视着苏毓, 克制着没有说话干扰。
“大哥, ”苏毓其实觉得苏恒这个大哥给人很强的压迫感,她此时与他坐得太近,略有几分不适,“这怕是不行,我这边抽不开身。一来,徐宴还在豫南书院读书,乘风年纪还小,不便于离开金陵。再来,我已有身孕,如今月份还浅,尚不可长途跋涉。”
苏恒听到这心里一咯噔,他下意识地就瞥向苏毓。对上苏毓的一双眼睛,又偏开了视线去瞥徐宴。他们兄妹说话这一会儿,徐宴从头到尾都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插嘴。不过即便是安静,谁也没法忽视他的存在。不知为何,明明才刚刚认亲,他这会儿就有种看徐宴不顺眼的感觉。
低头又瞥了一眼苏毓的小腹,平平的看不出分毫,苏恒叹了口气“那总得回家去见见长辈。”
亲都认了,自然是要去苏家走一趟“这是自然。”
苏毓其实不太擅长处理感情,不仅爱情,亲情她同样也不太擅长。苏恒给人的感觉攻击性太强了,她便会下意识地戒备。说来也是瞧了,苏毓能跟徐宴十分和睦地过大半年,还是得益于徐宴这冷淡却又温和的脾性。正是因为徐宴冷淡,苏毓才总想去逗他。
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距离,苏毓贴着徐宴“回京城必然是要回的。若是要去,也该我们一家子一道过去。回京来回的路途少不得三个月,至少要等我孩子生下来,养好身子以后。”
苏恒眉头蹙起来,但也知晓这事儿不能勉强,子嗣最重。
想了想,苏恒答应了“罢了,子嗣的事儿乃大事,确实是随意不得。”
他目光又落到苏毓脸上。苏毓的长相其实不太像他们的母亲。定国公夫人白清乐,相貌是一等一的好。当初在京城因着一张脸还颇有美誉。她的孩子,皮相自然都好。苏恒便是有五分肖母,五分似父,皮相方面得天独厚。不过白清乐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两子一女,其中也就苏恒最像母亲。苏毓的相貌不能说不美,只是不像苏恒苏楠修那么惊艳。
但苏毓的长相是恰如其分的合了苏恒的眼缘,面若桃花,却有一股沉静自若的冷淡。
“孩子生下以后,我带人来金陵接你。”苏恒还不知苏毓的情况,他来的仓促,关于徐家的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打听。只晓得苏毓跟芳娘一样被卖去当了童养媳,家中已有幼子。
忆及此,他自然是想到了还有个小外甥,“孩子是叫乘风”
徐宴斟满了一杯蜜水,缓缓推到苏毓的手边。
苏毓入夏以来便总是躁的慌,喝水也很多。白家在这事儿上很是注意,自从苏毓上回来拜见过老爷子和师母,这之后递到苏毓手边的水都换成了蜜水。苏毓瞥了眼安静的徐宴,端起来便一口喝了不少。须臾,点了点头“嗯,五岁了。”
“抽个空,带孩子来叫哥见见。”苏恒嗓音低沉如美酒,入耳醇厚。
这是自然,苏毓点点头,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白家人与徐宴一样,从头至尾没有掺和兄妹俩的事情。眼看事情目前就这么定下,白老爷子放下杯盏。师母白林氏早早等着,这会儿看苏毓喝了两盏蜜水下去,便知晓她怕是饿了。于是连忙招呼下人去备午膳,亲自上来拉着苏毓去后头说话了。
徐宴看着苏毓的背影离开,与苏恒白崇安等人一道去白老爷子的书房再谈。
毕竟当真要认亲,那苏毓就是苏家的人。徐家这边的许多事情还是得跟苏恒一一说清楚的。说到底,苏恒才是苏毓嫡亲的兄长。父母不在,长兄如父,自然该苏恒来操心苏毓和徐宴的这门婚事。
就在苏毓口头上认了亲,白家别院这边,白皇后接到了一份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信。
彼时她正抱着徐乘风,手把手地叫他弹琴。一旁的芍药铃兰几个凑趣儿说着话。送信的人急匆匆地冲进来,吓得门房仆从们一大跳。白皇后从琴弦里抬起头,眉头蹙起来“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那人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跪好,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去。
白皇后瞥了一眼梅香,梅香走过去将信接过来。徐乘风坐在白皇后的怀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眨巴着大眼睛茫然地左顾右盼。白皇后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叫他先去一旁吃点点心“小心别多吃,你娘可是嘱咐过,一日不能吃超过两块多了往后坏了牙,可就没好吃的吃了”
小屁娃子在白氏这里舒坦自在,刺溜一下滑下去。
听到白皇后的嘱咐,他嘴上十分乖巧地嗯了一声,走到点心盘旁边就一把抓了两块放手里。他如今吃得好穿得好,越长越白嫩可爱。本就体面的小脸蛋,如今漂亮得谁见了都要多看两眼。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左手一块右手一块的握着,乐滋滋地就吃起来。
白皇后捋了捋衣裙,还没接过信件,就听那地上跪着的人冒出一句“驸马殁了。”
白皇后捋衣服的手一顿,倏地扭头看过去。
跪在地上的人脑袋都要垂到地里去,他战战兢兢的跪着,头顶的目光快叫他吓得胆破。兰心立马走到吃点心的徐乘风跟前,蹲下来跟他说要去屋里等一会儿。小屁娃子吃点心正吃的开心呢,听到这话看了一眼白皇后。白皇后安抚地翘牵了牵嘴角,道“乘风先去屋里,奶奶这边有事情要忙。”
小屁娃子精怪的很,点点头,就瞧着兰心的裙摆跟她去屋里了。
人已走远,地上跪着的人才磕磕巴巴地道“禀主子,驸马身边的大丫鬟瞒着殿下有喜了。瞒了五个月,肚子实在藏不住,被公主殿下知晓了。殿下勃然大怒,命人当着驸马的面儿杖毙了那个丫鬟。驸马因此跟殿下起了争执,殿下一怒之下抽剑刺死了驸马爷”
白皇后瞳孔剧烈一缩,一掌就拍在了桌子上怒而站起身骂道“混账东西”
梅香赶紧将信件递过去。
白皇后也没功夫去问,忙将信件接过来就拆开来看。
信是晋凌云,也就是长公主亲自写的。她这个女儿素来不会写信,偶尔给白皇后去信也只是寥寥数语。今日这封信破天荒写的厚厚一沓,前面好几页都在语无伦次地东拉西扯。白皇后一目十行地往后头看,到最后一页才交代了驸马去世的事情。
她说得还很含糊,直说驸马是自个儿冲动之下撞到她的剑上来的。她这厢没拿住,就那么直直地刺入了驸马的胸口。如今人死了,她藏在家中,不晓得该怎么办
说起来,这驸马也不是一般人,是异姓王南阳王的嫡长孙。
南阳王一家镇守边关,手握四十万北疆军的兵力。在京城,乃一等一的权贵之家。且不论南阳王多年功绩,就说拿英武不凡的嫡长孙盛成珏尚公主,就是在表忠心。这么多年,晋凌云作天作地,养男宠,还无法生育子嗣,南阳王家不是没有怨言。但为了表决心,对晋凌云的所作所为都一一忍让了。
白皇后不是没劝过晋凌云跟盛成珏好好过日子,但晋凌云不喜粗狂男子,只好肤白貌美的清隽美男,就是瞧不上盛成珏。但自十五定亲,十六大婚,成婚七八载,两夫妻打闹无数,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如今倒是好了,她这女儿干脆将人给杀了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白皇后一边看信一边气得眼发黑,一张总是笑着的脸脸此时铁青,神情狰狞了起来,握着信件的手都在抖,“这个混账居然还有脸哭她有什么资格哭”
芍药铃兰几人吓得不轻,连忙上去劝。
这如何能劝的好,许多事情白皇后也来不及交代了,转身喝道“来人,收拾行囊,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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