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聪已经确信盛家的长孙是死了, 且盛成珏的死十之八九跟长公主有关。但这些只是他的猜测,没有武德帝的允许,他根本不敢擅闯长公主府。
徐宴不着急等莫聪上门, 他做这件事的本意只是将徐家和皇后从这件事里摘出来。毕竟盛成珏的死不是一件小事, 徐家和白皇后都不可能为晋凌云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当然,若是能让南阳王为此欠下他一个人情,将来乘风出事, 说不得能保乘风一次。徐宴于是偏头看向苏毓, 灯光下,苏毓额头的碎发打着卷儿。明明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她的眼神还是清澈如稚子。
忙忙碌碌大半年,他几乎是连轴转。徐宴再沉稳,也不过一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阴司事儿见得多了,心境多多少少影响心境。徐宴不敢保证自己的心境永远澄澈如初,但每回回到家中, 看到苏毓, 他都有一种静下来的感觉。
苏毓身上有一种叫人心神安宁的东西在, 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他的一颗浮躁的心就静下来了。
徐宴于是又伸手将苏毓抱进怀中,脸颊在她的肩颈蹭了许久才道貌岸然地松开。
苏毓“”
“吃饭吧,”他吸够了站起身,“我先过去看看孩子们。”
比起对乘风的严格,两个还不会说话的龙凤胎,徐宴就要心软得多。尤其是灼灼, 每回回来都得抱好一会儿才撒手。灼灼那小妞儿鬼机灵得很, 一看到她爹就笑。蹬着两小短腿哼哧哼哧地爬过来, 伸着胖胳膊便要抱抱。她爹抱方思都不行,只能抱她。
苏毓看他拐了个弯又去了偏屋,嘱咐了一句,便也起身跟上去。
两人过去的时候,两个孩子还在睡。两孩子已经九个多月了,灼灼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话。阿爹阿娘这话她喊得口齿特别清楚。方思说话有些晚,还不会张口。不过苏毓觉得这小子并非不会,而是懒得说。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睁开眼睛的时辰都短。明明出生的时候比姐姐小一圈儿,如今长得跟个福娃似的,胖墩墩白嫩嫩,哪家孩子都没有他养得好。
苏毓过去的时候,徐宴已经坐在床沿边看着给灼灼拍后背了。一个青蛙趴,一个侧脸睡,下雨天,两个小孩儿睡得香。红彤彤的小嘴儿砸了砸,不晓得梦里吃了什么好吃的,呜呜哇哇地说着梦话。
说起来,灼灼这丫头五官就是徐宴的翻版。从眼睛鼻子到嘴巴头发,无一不像徐宴。方思反倒是谁也不像,就单纯一个美。这并非苏毓亲娘眼光,而是这孩子是真的长得好。苏毓偶尔抱着这娃儿还心里恍惚,这么好看的娃娃居然是她生出来的
两人盯着孩子看了一会儿,徐宴才替两孩子盖了毯子,两人才去用膳。
再过半个月,是徐宴二十岁生辰。换言之,也就是徐宴的弱冠寿诞。先前因为掩盖乘风的事情,徐宴中状元都不曾大宴宾客。如今半年过去,徐宴的弱冠礼怎么都得大办一次。
不过徐家没有长辈,没有人能为徐宴主持。若真要办,只能请苏家的长辈来。但巧了,苏家老太君年前刚去世,苏家人也不合适。思来想去,只能是白老爷子这边,老爷子是徐宴正经拜师的老师。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白老爷子年迈,不适合远游。退而求其之,就只能大师兄安贤人代为操办。
徐家入京这么久,虽说徐家经常跟安家走动,但苏毓本人还未曾去过安家。
说起来,大师兄安贤人算是当之无愧的高门子弟。母亲安平公主是正宗的皇亲国戚,唯一一个被太上皇册封为安平公主的皇室宗亲。父亲乃当朝九门提督,从一品的禁军统领。安贤人本人乃武德十五年的状元,如今在大理寺任要职。安家,算是京城最正宗的高门之家。
此次徐宴的冠礼,由安贤人的妻子符氏全权操办。因着徐家的院子不算大,徐家也并非大贵族。尚未有宗庙和太庙,符氏干脆将冠礼也挪到安家去办。苏毓是不太懂大历男子弱冠礼的规矩,虽然这桩事她不必操心,但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到时候准备不当,闹笑话。
吃饭之时,她自然就问起了徐宴。
徐宴这段时日忙着内阁的事务,对自己的弱冠礼就没怎么放心上。这会儿苏毓提起,他才想起来还有弱冠礼这一桩事。想了想,他淡声宽慰道“你不必担心,嫂夫人会准备妥当的。”
苏毓“就算嫂夫人会准备,你我作为主人,总不能什么都不清楚。”
徐宴自然知晓冠礼,只是冠礼与徐宴来说并不方便。徐家早年出处并无记载,在出一个徐宴之前,徐家不过乡野平民。上无父母亲族,下无兄弟姊妹,真要办冠礼,也只能一切从简。唯一不能马虎的是男子弱冠是要取字的。徐宴的字,早在金陵之时,白启山老爷子便已经起好。
“不必太担忧,师兄早已与我商议好,一切从简。”
徐宴思索了片刻,道“有什么事不放心的,你大可请教嫂夫人。嫂夫人自会一一解答。”
苏毓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这人嘴里问不出其他东西来。两人用罢了晚膳,苏毓便琢磨着抽个空该去安府拜访一下嫂夫人。进京这么久了,两家虽然少不了礼节往来,但真正见面还真没有过。上回苏毓的华容阁开张,嫂夫人也只是露了个面,送了贺礼便走了。
两人吃了饭,苏毓便去琢磨这些事。徐宴便去了客院一趟。廖原作为徐宴的第一个客卿,今日重伤入住到徐家,他自然还是得去看看他。
夜里回到屋中,徐宴难得早睡,人已经洗漱好在榻上等着。
说起来,明明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每日跟夫妻共处一室。但自从苏毓怀孕以后,徐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她了。并非不想,先前是顾虑苏毓的身子,后来则纯粹是因为太忙。他跟苏毓都忙。他忙着折腾那些事儿,苏毓则忙着生意和赚钱。
苏毓擦着头发从屏风里绕出来,就看到徐宴身穿着单薄的绸缎亵衣,就着灯火在看书。发冠拆了,乌发顺滑地披在肩上,垂落到被褥上。
每回看到他这头乌发,苏毓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年轻真好,熬夜都不秃头的。
听到屏风后头的动静抬起头,他轻轻合上书,弯起眼角便缓缓笑了起来。徐宴是个很少笑的人,别看着他总给人一副温和且知礼的错觉,实则性子十分冷淡且疏远。似这般带着明显勾引意味的笑从未有过,苏毓冷不丁的,都被他笑得心口一跳。
虽然中了招,但苏毓面上还维持着矜持的做派“怎么了”
徐宴别的话也不说,赤着脚便下了床。
两人的卧房是铺了地毯的。因为苏毓喜欢赤脚,不管冬日夏日都喜欢赤脚。地上的地毯从徐家有闲钱开始便有了,如今这屋里铺得厚厚一层,从里间铺到外间。徐宴赤脚走到苏毓的跟前,苏毓留意到他脚趾晶莹白皙得仿佛冷玉。他弯下腰便将苏毓打横抱起来,几步就走上榻。
苏毓突然脚下腾空还吓了一跳,一抬头便对上他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将人抱上榻,徐宴吹灭了烛台,放下了纱帐
难得的雨夜,适合睡觉的好天气。但因为憋了很久的狼崽子之顾,苏毓不得不度过一个不眠夜。
次日天没亮,差不多一夜没睡的徐宴半点不觉得累。卯时不到便起身去点卯。苏毓听到细细索索的动静勉强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睛。抬眸只看到一个白影儿,然后扭头就陷入了黑甜的睡梦之中。
再次醒来日晒三竿。苏毓撑着酸疼的身子在屋里做了一套瑜伽拉伸。这些运动自从开始就没有再断过。坚持不懈的维持体态是有显著效果的。苏毓如今不仅面相脱胎换骨,连气质也越发接近过去的自己。前段时日,苏毓在照镜子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毓丫的这具身体,面相越来越接近于她本来的面相。也是因为这一点,苏毓才发现,毓丫的五官从某种方面来说,与她有七八分相像。神态和气质养回来以后,看起来竟然有九分相似。
她不太明白这里面的关联是什么,但毓丫的生辰八字与她相同,面相也相似。苏毓终于感觉到奇怪的地方。似乎她用毓丫的身体,比曾经的她本身还契合。鬼鬼神神的东西苏毓其实原本也是不信的,但自从灵魂在毓丫的身体里醒来,她就开始有了敬畏。
此时端坐在镜子前,苏毓对着镜子再三地照,越看越觉得像。
苏毓不由再想一件事,该不会,她跟毓丫其实是前世今生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便被苏毓给按下去。说实话,她觉得不太可能。就算前世今生,苏毓也不觉得自己会变成毓丫那种性格。骨子里存在的东西,哪怕环境再怎么不同,还是会有痕迹。
甩了甩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苏毓仔细上了妆,起身出去。
今日,还得去工厂一趟。苏贵妃的特制粉底液,不管如何,总得尽快赶制出来。不过再临行之前,苏毓特地去客院看看廖原。
廖原已经醒了,人靠在引枕上正在吃药。
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他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狂妄。似乎是对时代的礼教不屑,他说话做事非常的不守规矩。此时看到苏毓的第一眼便笑,笑得很是古怪。嘴里冷不丁地就冒出了一句话“那日在竹林里,你其实看到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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