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出去看看妈妈睡觉了没,”海因娜向乔鲁诺打了声招呼,轻手轻脚拧开了自己房间的门锁,探头向外张望。

    多娜提拉卧室的门缝是一条黑线。

    “看来她已经睡下了,你快出来吧,”她朝小男孩招了招手,又将食指竖起来贴在唇上,“记得小点声。”

    乔鲁诺像一只轻巧的猫儿,一步步来到了浴室前。

    海因娜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示意他进去。小男孩乖乖走进去后,还回头看了一眼小姑娘。

    “脱衣服,让我看看你的背,”乔鲁诺听到小女孩的命令后,犹豫了几秒。最终却还是慢吞吞掀开了衣服,脱下来放在水池边。

    小男孩紧抿着轮廓漂亮的唇,抬头望向海因娜绿松石色的眼睛。

    “噢,天哪!”然而海因娜差点被他雪白的皮肤闪瞎,这种白只属于阿尔卑斯山勃朗峰之巅最为纯洁晶莹的冰雪。

    她走到乔鲁诺的身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完美无瑕的幼小身体被皮带抽出了交错狰狞的红痕。这些痕迹微微凸起,渗出的血液已干涸,留下一道道伤疤。

    在他脖子后方靠着肩膀的位置,是一块显眼的胎记。真的很神奇,她原先以为胎记只会成不规则的小块出现,或青或红,然而小男孩的胎记是一颗五角星。

    “这不会是别人画上去的吧,”海因娜感叹道。“好规整!”

    乔鲁诺摇了摇头,却依然默不作声。

    “左边是冷,右边是热,”她打开水龙头示意道,“你想在浴缸里泡澡吗?”

    她又拧紧了水龙头,回头看向小男孩,只见他又摇了摇头,睁着那双翡翠色眸子,长久地望着海因娜,好像在等待什么,又好像在控诉什么。

    “你怎么能赶我走!我好心痛!”小姑娘很快就明白了,他这是在下“逐客令”,她捂住心口假装很难过。

    乔鲁诺朝她眨了眨眼睛,美丽非凡的碧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无情地将海因娜向门外推去。

    海因娜出了卫生间,在乔鲁诺即将把门关上时,那手抵住了门。

    “你真的不想泡澡吗?”她又问。

    乔鲁诺将她的手轻轻挪了出去,果断用关门作为给她的回应。

    “可我还没给你拿浴巾和干净衣服啊,”海因娜不知道为什么,蹲在门外偷偷笑了出来,“你怎么擦干身子啊,怎么出来啊。”

    她等了二十分钟,还是不见小男孩出来。

    海因娜回房间拿了一套童装上衣和短裤,悄悄挪到卫生间门口,将门开了一条缝。

    她伸长了手,想将干净的衣物放在水池边,然而她还小,手臂不够长。

    “啪”一声,衣服掉在了卫生间里的瓷砖上。

    海因娜为了进去把衣服捡起来,将门缝开大了一点点。

    在她迈入卫生间的一瞬间,浓厚的水雾遮住了小姑娘的视线,令她只能听到哗啦啦的一阵水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水里。

    这一刻,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花白的雾气散去,海因娜看到小男孩坐在浴缸里,只浮出了一个脑袋在水面上。

    她是从上而下看见他的,救命,她好像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对不起,好像是猫铃铛!

    小男孩瞪大了翡翠色的双眼,蜷缩在水中,无助又无辜地望向海因娜,双颊布满了玫瑰的红色。

    “啊这...我...你...”小姑娘见他就像一朵水仙花那样窝在浴缸中,感到一阵窘迫,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你刚刚不是说不泡澡吗?”

    啊,不对!就算他不泡澡她也不应该进来!

    “其实头发被打湿之后,颜色会变深,就像我的头发,会变成棕色,不过还是能看出原来是红发......”她看着他开口道。

    然而刚说完这句话,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到底在说什么?

    乔鲁诺乌木般的黑发被水汽润湿了些许,紧贴在双颊上,衬得脸上肌肤更加雪白。

    一粒水珠从小男孩形状完美的鼻尖滚落,滴进热水中,打破了浴缸水面的平静,也打破了浴室的宁静。

    “你的衣服和毛巾!”海因娜将衣服放在水池边,飞速闪身出了浴室门,回到了房间里。

    老天啊,怎么碰到了这种场面!真是太尴尬了,尴尬到海因娜想锤碎地板,以头撞墙。

    换好衣服的乔鲁诺抱着旧衣服推开了房间门。

    她给的衣服真的有些短了,他想。

    海因娜早已将脑袋埋进了被窝里,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堆中的鸵鸟。

    小男孩关上了灯,一句话也没说,默默躺在了地板上,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却听到小姑娘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摇了摇乔鲁诺肩膀,又把他推到床边,接着从衣柜里拿来一条旧毯子。

    她望向他,尽管在夜色中他们看不清彼此,他却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乔鲁诺躺在海因娜的身边,枕头很大,他的脑袋枕在了她的枕头上。

    他最后看了眼小女孩背对着的脑袋,慢慢合上了眼睛。

    周围充盈着馨香的洗衣粉的味道,一切都是崭新的,明天又将是崭新的一天,乔鲁诺·乔巴纳这样想着。

    “快起床!搞快点!”乔鲁诺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海因娜一阵呼喊惊醒了。

    然而他起身看向床边的闹钟,才凌晨一点,身边的小女孩呼吸平稳,看来是在说梦话。

    小男孩叹了口气,又慢吞吞钻进了毯子里,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

    凌晨一点。

    巴黎,这座浪漫之都此刻沉睡在黑夜中。

    一位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的男子在与史比特瓦根财团的医护人员告别后,转身离开了。

    男人孑然一身走在人行道上,他的一只脚大概是受过伤,走路始终不像正常人那么平稳。

    男人叫简·皮耶尔·波鲁纳雷夫,他在年轻时曾失去了亲人,后来游历了大半个世界,又失去了并肩作战的朋友。

    他在四年前曾经游历过意大利南部,当时他正在加油站的超市里买水,门外响起了枪声,他赶忙奔出超市,发现一位老人倒在血泊之中。

    波鲁纳雷夫将身中五枪的老人送往医院救治。老头子有幸保住了一命,却一直沉睡着,四年来都未曾醒转。他不知道老人姓甚名谁,便带着他一起回到了法国,还联系了史比特瓦根财团。于是财团派来了专人照顾这位老者。

    每周六,波鲁纳雷夫都会前往医院探望年老的伤者。

    然而几年来这位意大利老人的状态始终没有好转,财团线人也无法在意大利南部打探到他家人的情况,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始终阻止着他人对老人家属的探查。

    几天前,波鲁纳雷夫刚得知意大利的犯罪率在最近几个月飙升,甚至还出现了箭的踪迹。

    他必须去意大利一趟,最好能找到这一切古怪的源头。

    他将老者托付给史比特瓦根财团,请他们务必要好好照顾他,接着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将冷硬的圆面包放进烤箱加热后,夹了些许午餐肉和奶酪,咬了几口就去收拾行囊。

    他即将启程前往意大利,开启自己未知的命运。

    他躺在单人床上,夜色平静如水,偶尔窗外的草丛中会传来几声猫叫。波鲁纳雷夫嗅着身上旧毛毯的气味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蹲在一望无垠的沙海中,与伊奇,阿布德尔,花京院和承太郎一同嘲笑着老乔瑟夫,因为他看不出敌人的伎俩。他又看到娇美可爱的妹妹在朝他招手。

    此时此刻,波鲁纳雷夫的嘴角带着无比幸福的笑意。他多么希望时光可以倒流,令他可以回到过去,改变妹妹和挚友的命运。

    然而逝者已逝,来自生者的追思不过是徒劳的自我安慰罢了。

    他睁开了眼,下半夜却再难入眠。

    去探寻流落世界各地的箭的下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他余生仅剩的意义。他之所以毫不犹豫救了素不相识的老者,是因为老者当时孤独地躺在染血草地上,脸上却带着无悔的笑容。

    濒死的他让波鲁纳雷夫想起了亲爱的伊奇,那只拥有高贵灵魂的狗儿——黑白相间的小家伙在做好赴死的觉悟之时,是不是也像这样微笑着的呢?

    波鲁纳雷夫盯着泛黄的天花板,低落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晨光熹微,通过朴素的格子窗帘,渗进了法国男人的房间。鸟鸣声渐起,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在餐桌上,继续啃着昨晚未吃完的面包。

    圆面包冷硬而粗糙的外壳割得他的嘴角生疼,淡黄色的奶酪已然发酸变干,午餐肉片也碎成了肉末,咸涩到发苦。

    在周围邻居还在被窝里酣睡之时,波鲁纳雷夫早已背着行囊,孤身一人迎向初升的朝阳,在前途未知的道路上踽踽独行。

    他抬腿跨过广场随处可见的肥美白鸽,它们并不怕人,反而点头轻啄着高大男人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无忧无虑到令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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