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在剧院遭遇了刺杀,躲避杀手的时候遭到了枪击,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海因娜对着面前的二人,用言语描述复原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敌人的阴谋从未停止,”她告诉马里奥,“我们必须做出行动,保护教父。”
此时的海因娜沉稳而冷静到令人出乎意料,简直不像个孩子。
“这个人是怎么死的?”西尔维娅指着脚下高个子假警卫的尸体问道。
“他要给教父下毒,”小姑娘向马里奥招了招手,让他蹲下来,然后满脸平静,贴着他的耳朵说,“这个高个子把枪放在了茶几上,我就趁机射杀了他。”
马里奥差点一个后仰摔倒,这个孩子真的是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是过于胆大包天。
“其实多亏我运气好,不然刚刚死的就是我了!”海因娜补充道。
“等教父醒了,我会告诉他这个人是我杀的,”马里奥语气中的震惊始终没有缓和,他揉了揉太阳穴向小姑娘保证道。
“多谢你了,马里奥叔叔,”她又看向被塞住嘴,屈腿坐在地上的护士。
护士的手被布条捆住了,她满脸是泪,眼中流露出惊恐与无助。她的脖子上挂着银色的十字架吊坠,这是一位虔诚的女人。
“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个护士?”西尔维娅将丈夫拉到门口,低声问。
“按照敌人原本的计划,教父应该今晚死去,我们没有办法和敌人硬拼,只能做出教父已死的假象欺骗他们,再带着真教父逃亡到安全的地方,”她说,“但是这个护士知道教父还活着,万一她向敌人泄露......”
“我知道,我知道,但她是无辜的,”马里奥小声回答,“我们不是杀人灭口的魔鬼,但前提是她不能说出我们的行动。”
西尔维娅松了口气。
海因娜走上前去,取出了护士口中的布条。
“求求你们,放过我,求求你们!”护士抽噎着,她的身子在发抖。
“我的儿子才六岁,他不能没有妈妈!”女人有一双紫色的眼睛,棕黑色的发丝凌乱不堪,“求求你们放过我,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马里奥面容严肃,像极了教堂地下室里棺材上的列王雕像。
“你的名字?”他走到女护士面前,举着枪对着她的脑袋,这样问道。
“梅......梅拉·吉尔卡。”护士嗫嚅着,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如实回答了。
“你能保证,不会把我们的行踪说出去吗?”马里奥问,“我们要怎样相信你不会乱说?”
梅拉·吉尔卡一咬牙,道:“先生,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我以我的性命起誓,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看见!”
“如果他们把枪架在你儿子脑袋上呢?你又该如何抉择?”马里奥此时显得格外咄咄逼人。
“我......”可怜的护士飞速转动着脑子,却想不出该如何抉择,她捂住嘴巴,心中满是绝望,她今天大概要命丧于此了。
“你是一个虔诚的人,我要你以你儿子的性命发誓,如果你出卖我们,你的儿子还未成年就会死于非命。”马里奥心中有些不忍。
对于将无辜的人牵扯进黑帮的纷争,他真的感到很抱歉,但是他必须保证护士不敢说出他们的行动。
“你必须对着上帝,”马里奥突然拔高了音量,“对着上帝,以你儿子的性命发誓!”
护士被吓得浑身一颤,但是很快,她心中便做出了选择。
“我以我儿子纳兰迦·吉尔卡的性命......”
“真是抱歉,刚刚让您受惊了,”未等护士说完,海因娜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不需要您用您孩子的性命发誓,”小姑娘用手帕轻轻拭去女人脸上的泪水,“叔叔,割开她手上的布条吧,我相信她不会出卖我们。”
“我的教父是胡安·达佐诺,你可能听说过他的名字,”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海因娜出于本能,突然不想这样逼迫一个无辜的弱者。
也许是因为是这样一位母亲,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多娜提拉。
她想跟命运赌一把,赌梅拉·吉尔卡是好人。
“我想拜托您帮我们保守秘密,教父会记下您的恩情,”红发的小姑娘握住了护士的手。
“此外,我还有一个私人的请求,”海因娜目光恳切,她抬头看着梅拉的紫眼睛,绿松石色的双眸中波光灵动。
“这几天我想拜托您照顾我的母亲多娜提拉·乌纳,”她对护士说,“她就住在楼下。”
梅拉不再流泪,而是低头凝视着小姑娘的眼眸,她说不出自己此时的感受,也许是感激,也许是羡慕,甚至在某一瞬间,她希望纳兰迦也能这么早慧,可惜她的儿子总是太容易相信别人,傻乎乎的。
护士点了点头,她紧绷的身体逐渐开始放松,她的目光变得坚定。
“谢谢你的信任,”梅拉回握住海因娜的稚嫩的手。
“我会以儿子的性命起誓,不会出卖你们,”梅拉说,“不必阻止我,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承诺。”
马里奥和西尔维娅对于海因娜的行动很是惊讶。
“我觉得,”马里奥小声对妻子说,“海因娜怎么有点像达佐诺阁下。”
“你说的这一点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西尔维娅同样压低了音量,“信任别人,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或者说,魄力?教父不让她接触黑手党事务,是不是有些可惜?”马里奥调侃道,“你看,她比死掉的亚历山大更像是达佐诺阁下的亲人。”
“你是想让海因娜陷入危险吗?”西尔维娅拧了下丈夫的耳朵,“你自己说过,黑帮的世界多么残忍血腥。”
“对,你说的对,只是因为天资过人,就强迫她接受世界黑暗的一面,对她来说很不公平!”马里奥拼命点头。
“但是你可以背地里想象一下,小海因娜长大后成为黑手党教父......不,教母的样子。”
“教母?这个词好新啊,黑手党好像还没出现过什么教母......”
两人停止了谈话,因为他们看见梅拉站了起来。
“我们是不是要把这个大个子的警服扒下来?”海因娜提议道。
“他很高,跟教父体型差不多。”
“没错,”马里奥说,“给尸体换上教父的衣服,让它躺在病床上,然后给教父穿上它的警服。”
“但是脸怎么办?”西尔维娅问,“砸碎吗?”
“对,砸碎!”
海因娜干呕了一声。
四人齐心协力,给尸体和教父换好了衣服后,把尸体抬到了床上。
“巧了,这个尸体上有弹孔,教父身上也刚中弹没多久,”小姑娘说,“但是教父是长发。”
“我的头发和达佐诺阁下一个颜色,”梅拉·吉尔卡说,“可以伪造一场仇杀,敌人把他的头发剃光,羞辱完他之后,又毫不留情砸烂了他的脑袋。”
“好主意,”西尔维娅赞许道,“然后你把头发弄断,撒在脑浆上。”
几人敲定了计划。
马里奥走出了病房门,没过多长时间,他就从外面找来一个锤子。
他向梅拉护士与西尔维娅点头示意。
梅拉和西尔维娅心领神会,架着教父出了门,海因娜紧跟在她们后面协助。
病房里传来砸西瓜的声音,但是一旦想到砸的不是西瓜而是人脑袋,门外三人就觉得一阵恶心。
终于砸完了,马里奥处理好足迹,满身血污走了出来,手中的锤柄用布条缠裹着,用来防止留下指纹。
“等一下,”海因娜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马里奥说道,“下午有人送达佐诺阁下一瓶酒作为礼物,就在茶几旁边,你得把它拿过来,我们需要带着。”
“为什么?”其他几人皆有些不解。
不过马里奥还是返回了病房,拿回了系着丝带和卡片的酒。
卡片上署名是“贝利可罗”,这个老头貌似是混黑帮的,前几年一直穷困潦倒,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年突然发迹了。
“洗手间里还有一具尸体,你得穿上警卫的衣服,马里奥叔叔。”
马里奥按照海因娜说的话走进了厕所,等他换完警服出来时,一副被恶心到的模样。
“太惨了,”他抱怨道,“这具尸体上全是带血的吐沫。”
梅拉·吉尔卡护士向三人告别后,来到了多娜提拉病房所在的楼层,她坐在值班的座位上,用白色的帽子遮住了短了一截的棕黑头发。
也许没有多久,有什么人要来了。
梅拉心里很清楚,面对即将来医院搜查的杀手,她必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马里奥和西尔维娅将身穿警服的教父架着下了楼梯。
医院旁边是一条巷子,路灯闪烁着微弱的灯光,就像气息奄奄的老者。
夜色如水,夏虫在鸣叫。而此时此刻,相比于虫子的无忧无虑,三人的内心是如此紧张忐忑。
远处,突然有汽车的疾驰声传来。
“你和教父是喝醉的警察,”海因娜快速说道,“你要大声,大声叫骂,骂我和西尔维娅阿姨。”
“拿着酒瓶,”她把怀里抱着的,贝利可罗送的那瓶酒迅速塞进了马里奥空闲的那只手里。
“教父是你的同事,他已经喝醉了,快昏倒了,你架着他,对我们破口大骂,最好拿着这个酒瓶作势要来打我们。”
“好主意,”马里奥点头。
这种事情在那不勒斯简直司空见惯了,没有人会管。
............
赫尔南德斯家族的杀手们驾车来到了医院门口。
医院旁的巷子里传来女人和孩童的哭喊,以及男人的叫骂声。
“放过我们吧,我们没什么钱,”女人哭泣着。
“那就用你的身体来抵!”昏暗的灯光下,身穿警卫服饰的男人架着喝醉了的同事,嘴里叫嚷着不干净的词汇,挥舞着手中的酒瓶,打在了女人身上。
这样的场景对来自西西里的杀手们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他们感到很是无趣,在医院四周观察了一圈后,进入了医院的大门。
在杀手们走进医院后,马里奥和西尔维娅迅速架着达佐诺阁下,快步艰难走了几十米远,找到了他们停在路边的车子。
教父与教女坐在后座,西尔维娅坐在前座。马里奥发动汽车,踩离合器换档松刹车的动作一气呵成,扬长而去。
梅拉·吉尔卡假装睡着,趴在了值班台的桌子上。
杀手们轻手轻脚推开每一扇病房门,搜寻着达佐诺教父在哪里。
在看到高级病房中死状凄惨的烂头尸体后,四个杀手反复确认了尸体的身材和弹孔伤口。
确认尸体是达佐诺阁下后,他们在黑暗中悄然离开了,向那些黑手党家族汇报领赏——人不是他们杀的,但那又怎样人死了就有钱拿。
在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护士梅拉抬起了头,呼出了一口气,顿时感到又困又累。
她的眼睛有点难受,但她并没有在意,而是直接趴在桌子上,进入了梦乡。
............
海因娜透过车窗看向远处,在漆黑的夜色中,航船上的灯火若隐若现,他们的车正在沿着海岸线行驶。
“我们要开车去哪里?”她开口问大人们。
“那不勒斯郊外的某个渔村,”西尔维娅回答,“我的儿子布鲁诺住在那里,我以前也住在那里。”
“我觉得,你不该让前夫和儿子陷入黑帮的纷争,”马里奥握着方向盘,边修整方向,边留意四周是否有追兵。
“我也是这么想,”西尔维娅说,“所以我会把达佐诺阁下秘密安置在房子后面的小木屋里。”
“海因娜先在我家住几天,你住在木屋照顾教父。”
海因娜和马里奥都同意这个提议。
“布鲁诺比海因娜年长五岁,”西尔维娅继续道,“他是一个很可靠的孩子。”
大概三十分钟后,车子到达了渔村。
在西尔维娅的指示下,马里奥找到了布加拉提家的宅子。
这是一间最普通的乡下房子,背靠高速公路和森林,面朝海边不那么美丽的石滩。
西尔维娅先和丈夫把达佐诺阁下转移到了小木屋里,木屋中有床具,厨房和洗手间。
“我每天会送食物过来,”她说,“那我先带海因娜走了。”
西尔维娅牵着小姑娘的手,来到了宅子的大门前,摇响了门铃。
几分钟后,大门打开了。
“妈妈?”门后探出了一个九岁小男孩的脑袋,黑发垂在他脸颊的两侧,整齐的刘海遮住了他大半个额头。
男孩的双眸在玄关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就像是镶嵌在王冠上的蔚蓝宝石。
“是我,”西尔维娅温柔地说道,“布鲁诺,我来看你了。但是很抱歉,我来得那么迟,打扰了你休息。”
“没有!”布鲁诺·布加拉提掩盖不住内心的欣喜,“我很想你,妈妈!”
“我碰到了一位小朋友,她和她妈妈走丢了,”西尔维娅道,“这几天你可以作为一个大哥哥,帮忙照顾她吗?”
“嗯!”年幼的布加拉提点了点头,他好奇地看向母亲牵着的小姑娘。
“我叫布鲁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海因娜,”小姑娘回答道,“很高兴认识你,布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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