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可罗开车来到一家郊区旅馆。这栋建筑背靠山坡,面朝无边之海,几乎无人光顾。老人提着二人的行李走进旅店房间,海因娜跟在他身后。
老者从行李箱中翻出了五部移动电话,又从口袋中拿出一本密码薄,跪在地上将情报一点一点破译。
“真是老旧的方法啊,”海因娜在房间内绕了一圈,一副很悠闲的样子,东摸摸西碰碰,“我还以为,你活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
“过时的方法,某些时候会很稳妥,”贝利可罗破译出了最后一条消息,“没有替身能力的人,只能用最稳妥的方法。”
“您先休息。明天出门,行踪容易被叛徒觉察。后天晚上,我会送您到那不勒斯市内。”他将一地的纸张全部收进了行李箱,起身走向房门。
“假如那群背叛者找到了我,会发生什么事?”女孩突然开口问道。
贝利可罗停住了脚步,用死水般的两只眸子扫了一眼海因娜。
“您大概会被杀掉吧。”
平静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极其诡异。老者立在门口,就像一只假寐的猫头鹰。
“都到了这时候,就没必要这样骗我了吧。”女孩坐在床沿,对着灯光检查起形状完美的指甲,“背叛者为什么那么想找到我?索里特·纳索......不,你们的老板,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把我接走?”
“当然是因为他重视您,您是他唯一的血亲,他不想让您受到任何伤害。”
“这算是爱吗?”
“当然算是。”
“我惹了那么大的麻烦,他会原谅我吗?”海因娜垂下眼睛,语气突然哀伤起来,“杀死托马斯·安东,也是迫不得已。父亲会理解我吗?”
“他当然会,”老人的话语越发凌厉,“老板是位有魄力的人,即使他的女儿权力欲旺盛,胆大包天,他都会原谅她的。”
是吗?那她想篡位这种事,老板大概也能理解吧。毕竟,他当初就是靠掠夺起家的。
“从小到大,他都不在我身边,”女孩环住双臂,低头看向黑色的靴尖,神态与普通十五岁少女没有什么差别,“缺乏父亲的教导,没能做一个乖巧的女儿,不是我的错。”
“我很抱歉,”贝利可罗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幸运的是,过几天就可以父女团聚了。我刚得到消息,老板把你托付给了某位办事妥贴的干部。”
老者从房间外将门锁了几道,海因娜被变相囚禁在十几平方米的空间内。
睡了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
女孩坐在床上等待着夜晚的降临。房间里没有书,也没有窗户,只有足量的速食。时间过得是那样缓慢,她盯着桌案上方的钟表,看着时针与分针相遇了一次又一次。
枯燥到可怕的一天过去了,海因娜早早睡下,打算为将来的逃亡攒足精神。
三月三十一日,中午十二点零五分。
女孩刚换好衣服,吃完午餐,门外就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贝利可罗走了进来,目光不似之前那样毫无波动,他的额头有汗,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计划有变,”老者语气急促,烧掉了旅行箱里的纸张,将假发套与墨镜递给了她,“五分钟内收拾好东西,我们上车。”
轿车向索伦托的码头驶去。到了停车场,贝利可罗只带了个手提包,反复确认过无人跟踪,才与海因娜登上一艘游艇。
蒂勒尼安海与天空在颜色上并没有什么差别。一老一少坐在甲板上,船长是一位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只顾着自己的事情。
三只黑尾鸥绕着桅杆飞了五六圈,没见到有什么吃食,悻悻离去了。
“我们要去哪里?”女孩问。
“卡普里岛。”老人如实回答。
“谁来接应我们?”
“一支替身使者小队,他们会护送你。”
“原来接应的人呢?为什么说情况有变?”海因娜没有停止追问。
“他死了。”尽管天气晴朗,贝利可罗的脸上却笼罩着散不去的阴霾。
“那个人是谁?”
“您打探得太多了,”老人提醒道,“作为老板的女儿,只需乖乖跟着护卫者们,没必要知道这些。”
“如你所愿,我会很乖的。”女孩转头看向远处的卡普里岛。
船靠了岸,贝利可罗带着她搭乘了一辆出租。司机大概也是组织的人,老者报了个暗号,他就立刻载着二人前往目的地了。
车辆行驶在绕山公路上,从车窗眺望大海,美不胜收。这是一处绝妙的休养之地,即便是奥古斯都,也是花了很大代价才换来卡普里岛。
而他的继承人——利维娅·德鲁苏拉的儿子提比略,这位忧郁的帝王,没有给出任何理由,也没有跟元老院打一声招呼,就从罗马搬到了这座岛屿。他一呆就是十年,建了十二座行宫别墅。
如果贝利可罗能原地消失,海因娜真的很想去山顶的朱庇特别墅看看。
二十分钟后,终于到了目的地。下了车,老者带着女孩来到一座观景台。
“这是哪里?”海因娜环顾四周,观景台旁边有一间很大的公共厕所。
“换好清洁工的服装,我们进去。”贝利可罗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公厕的储物间,从里面翻出了两件白色衣服,两双胶鞋。
“我的伪装已经足够,你想穿就自己穿吧。”女孩指了指厚重的黑色假发,齐刘海几乎都要把她的眼睛完全遮盖了。
“您打算穿风衣进厕所吗?”老人对她的反抗有些不满。
“谁说我要进公共厕所了?”海因娜就像个叛逆到令人头疼的少女,“我坐观景台的长椅上睡觉,不行吗?”
说完,她直接歪倒在了围栏边的木椅上。
贝利可罗吞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威胁,冷冷扫了她一眼,抱着清洁桶向男厕走去。他站在门口假装打扫,周边的任何动静都没有放过。
海因娜闭上眼睛感受着海风的吹拂,这处观景台基本没有什么游人。女孩躺在长椅上,只能听见海鸥的鸣叫。阳光照在她脸上,温暖无比。
公共厕所的方向传来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是一下子来了好几个人。
海因娜立刻睁开了眼睛。透过厚重的假刘海,她看见了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
女孩忍不住捂住嘴偷笑了一声。怎么会那么巧啊?乔鲁诺不会正好就在来接应的小队吧?他要是知道,她就是任务目标,会不会吓一大跳?
海因娜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迈步向厕所走去。黑色的衣摆随风飘动,本来应该帅气美丽的形象,却被丑陋的假发搅合了。
厕所里传来几声男人们的大呼小叫,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
“喂,你是什么人?”一个黑发男孩从厕所里窜了出来,“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对不起,我这就走,”女孩憋笑跟纳兰迦道了歉,“打扰到你们进食,真的很对不起。”
“啊?啊,不用那么客气......”黑发男孩挠了挠头巾,刚打算转身回去,突然反应了过来,发觉到了不对劲。
“你到底是谁?我注意了好久,你在外面鬼鬼祟祟,为什么不离开!”他从口袋里抽出小刀,朝海因娜的脖子袭来。
“你在说什么呢?”还没等刀子到眼前,女孩惊呼一声,直接向地面倒去。这样一来,对方的刀尖根本挨不上她的肌肤。
“纳兰迦,发生什么事了?”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响起,厕所里的几人依次走了出来。
眼前的女子手掌撑地,背对众人斜躺在地砖上。
不远处,一位老者刚拖完花坛周围。乔鲁诺的眉头跳了一下,这女孩的背影很眼熟,该不会是......
“这两位......纳兰迦,你刚刚做了什么?”布加拉提的语气从平静转为严厉。
“我什么都没做!”黑发男孩迅速将握着刀的手藏到了背后。
“喂,我看到你的刀子了,赶紧收起来!”福葛从背后拍了一下纳兰迦的肩膀。
地上的女孩突然转头面向众人,厚重的乌黑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
“这是谁啊?为什么会躺这里?”戴着毛线帽的青年最后从厕所里走了出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有谁认识她吗?”
“让你们久等了。”贝利可罗挑了个恰当的时机发言。
“二位难道就是......”蓝眼青年恍然大悟,“全员,敬礼!”
尽管小队成员都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依旧按照布加拉提的指示向老人鞠了躬。
“这位是‘热情’的干部,贝利可罗先生。”青年向队员们介绍道。
“我来领那一百亿里拉了,”老者的眸子宛如死水,“布加拉提。”
海因娜猛然抬头,这个姓......她把假发掀起,往身旁一扔,红发如流云一般倾泻而下。她盯着布加拉提的脸看了许久,依稀辨认出了儿时记忆中的轮廓。
纳兰迦被假发下的面庞惊呆了,他突然觉得有些开心,自己的判断居然能如此准确!
“果然,我就说嘛,你肯定图谋不轨!福葛你看,她还戴着假发,我们快点把......呜呜......”
“不要说话了,纳兰迦!”福葛拽住黑发男孩,强行捂住了他的嘴。
布加拉提向队员们解释了干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你就是那个新人吧?”老者问乔鲁诺。
少年鞠了一躬,谦和又恭敬。
贝利可罗对他说了一番客气话,转过身提起了正事:“布加拉提,上贡给组织的钱,一百亿里拉,确实是存在的吧?”
老人的声音低沉而诡异,似是许久不上油的齿轮。
海因娜坐在地上翻了个白眼——看来还是钱最重要,直到现在,这老头都没有示意别人来扶她,大概是在报复吧。
“是的,”青年指着厕所,恭敬地肯定道,“钱都好好藏在这里。”
队员们都很惊讶,跟着布加拉提走进了厕所。
只有乔鲁诺来到海因娜跟前,伸手把她搀了起来。
“演技太好了,可以去当演员了。”少年捏了捏她的手心。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那你为什么认识布加拉提?”乔鲁诺的微笑完美到令人赞叹。
“啊?他是谁啊?”
少年一脸无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只梨子,递给了她:“你渴不渴?啃一个?”
“这是什么变出来的?”海因娜瞄了眼厕所,啃了一口梨子。
“厕纸。”
女孩裂开了,连忙将梨子吐了出来。
“要不要去看看一百亿里拉?”乔鲁诺转移了话题。
二人朝男厕走去,正好看到布加拉提神秘一笑,召唤替身拉开便池,取出了一大捧珠宝的场景。
“看来你们都挺喜欢厕所的。”海因娜评价道。
鉴定完价值连城的首饰,贝利可罗向小队下达了保护老板女儿的命令。在他口述的版本里,她是一个可怜而无害的女孩,母亲在几个月前去世了,必须有人寸步不离盯着她,防止她受到伤害。
女孩向大家一一问好,乖巧又腼腆,纳兰迦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甚至主动和她道了歉。
贝利可罗离开后,小队成员依次向海因娜做了自我介绍。
阿帕基,米斯达,福葛,纳兰迦......这四个人的档案,她都在托马斯·安东的电脑里看到过,每人的档案也只有短短几行字——出生地,年龄,性别,加入组织的时间。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的几天,她肯定会进一步熟悉他们的。
布加拉提扫了眼海因娜的面庞,心中认定了自己小时候曾经见过她,就是时间太久远,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七人坐上了一辆小型客车,由乔鲁诺开车,朝索伦托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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