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贝利可罗

    录完节目,制作方将海因娜送回了公寓。

    打开屋门,她向卧室的镜子走去。质地柔软的围巾是一把琴弓,而她的脖颈成了琴弦,步伐起伏带来的摩擦在伤口上奏响撕裂之曲,翻涌不息的疼痛令她几乎窒息。

    女孩多么希望,乔鲁诺就在身边!可她不敢去找他——自己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在监视这栋公寓,也没有力气再奔走了。

    头颅越来越沉,缺乏铁质带来的眩晕转变为反胃恶心。海因娜强撑着用纱布包扎好伤口,倒在床上,用仅存的力量思考。

    白天遇到的敌人,会不会在深夜再次出击?她打起精神站了起来,又从地板下取出银色伯/莱/塔。

    海因娜坐在地板上,靠在墙边,用床挡住了全部身体,静静等待着时间流逝。

    一夜过去,她一分钟也没有睡着,所幸敌人并没有发动攻击。

    第二日,朝阳将那不勒斯唤醒。

    女孩往烤箱里塞了一块圆面包,坐在积灰的餐桌前,拧开了一罐巧克力酱。

    除了刚出炉的面包,屋内的一切都冰冷到令人厌倦。没有多娜提拉,没有乔鲁诺的地方,根本不能称之为家。

    海因娜啃完最后一口,回到之前守夜的地方,继续靠在墙边,等待敌人出击。

    太阳变幻了角度。金色的光芒透过玻璃,将女孩的面庞照亮。

    不知为什么,敌人还是没有来。难道暗杀者放弃了自己的职责?她翻阅过托马斯·安东电脑里简陋的“热情”成员资料——这个小队出过两个叛徒,最终被下令处决。

    难道她身份的曝光,导致暗杀者背叛了首领,不再执行命令?

    女孩并不清楚,昨日的访谈在组织内究竟掀起了多巨大的风浪。海因娜·乌纳与索里特·纳索的名字在“热情”的大小干部之间被谈论了至少一百次。今日上午,背叛者与老板的忠诚手下分别聚集在一起,商议着下一步的打算。

    海因娜决定出门找乔鲁诺疗伤,观察了许久周边的动静,反复确认过没有偷窥者,以猫的形态赶往卡波迪蒙特森林大道。

    “学校里怎么会有猫?”

    下午没有课,现在是放学时间。女生们看到猫咪出现在宿舍楼门口,纷纷围了上去。

    “小可怜,你脖子上怎么有血?”一位姑娘摸了把海因娜的毛脑袋,“我们去超市给你买个罐头。”

    趁女生们不注意,她赶紧穿过门廊钻进了宿舍楼,朝乔鲁诺的寝室跑去。

    用爪子扒了几下门,没有人理她。海因娜将耳朵贴到门板上,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乔鲁诺还没回来。

    她趴在走廊边,揣好前爪,静静等待男孩的出现。楼梯方向有脚步声传来,扭头看去,清洁工老人将地上的一簇猫毛扫走了。

    糟了,要被赶走了!宿舍肯定不能出现猫吧!

    老者向前走了几步,立刻发现了猫的存在。

    真是出乎意料,他居然没有用扫帚赶猫,只是叹了口气,将桶与拖把抱在怀里,急匆匆向楼下奔去。

    海因娜怕他摔倒在楼道口,立刻吃下叶子变回人型,跟在老爷爷身后。

    她尾随老清洁工来到储物间。老人居然从挤满扫帚的角落翻出了一袋未拆封的猫粮!

    他回过身,正好看到了红发女孩。

    “能请你帮个忙,给楼上的小可怜倒一点吃食吗?”老爷爷用恳求的语气对她说道。

    “好啊,当然可以。”海因娜接过沉重的猫粮袋,想着今天怎么也得给乔鲁诺尝一口。

    “对了,您经常喂野猫吗?”她抱起猫粮,回头问老人。

    “我没有孩子,”老人又从室外的储物间取出一大桶清洁工具,“看着这些小家伙吃饱,我还挺幸福的。”

    “谢谢你啦!”拖把与水桶没能遮住老爷爷的笑容,阳光将他的白发染成了金色。

    海因娜回以微笑,迈步走上了楼梯。

    她将寝室的门把手向下按去,才发现乔鲁诺居然没锁门。

    刚把猫粮袋放在地板上,金发少年就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

    “海因娜?”他立刻发现了女孩,碧眸莹亮,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你握着什么宝贝?为什么护得那么严实?”她探头看向他的手。

    “打火机,”少年在书桌边收拾了一阵,从灶台上拿来了一块面包,“入帮考验,让火焰二十四小时不灭。”

    “这就要加入组织了吗?这么快吗?”海因娜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会做很多准备再去——”

    “你受伤了?”乔鲁诺打断了她的话,将打火机插/进面包里,转过身向她走来,“解开围巾,我帮你治疗。”

    “你是怎么发现的?”隐秘的喜悦涌上女孩的心头,“我还没提呢,而且伤口还遮得那么严实......”

    海因娜突然闭上了嘴,她几乎一瞬间就发现了门外的动静,立刻把面包塞进乔鲁诺手里,将他往窗外推。

    “应该是敌人找到我了,你赶紧逃,我来干掉他。”她用口型无声传递着讯息。

    少年看上去有些无奈,摆了摆手,示意她看向门后的镜子。

    来者是一位个子极矮的亚洲人,高中生模样,也不像带着武器,脸上也没有杀意。

    看起来不是杀手。海因娜松了口气,先广濑康一一步把门打开了。

    “咦?”康一吓了一跳,这里难道不是汐华初流乃的寝室吗?为什么会是一位女生开门?

    “请问,这里是乔鲁诺·乔巴纳的房间吗?”矮个子高中生很有礼貌。

    “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女孩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侧过身倚在门边。

    “我的东西在他那里,”康一心急如焚,“我可以进去找他吗?”

    海因娜用余光向窗户那里扫了一眼,却发现乔鲁诺仍旧躲在窗外。不会吧,为什么他要躲着这个小矮子?难道他们之间有仇?

    “这是我的宿舍,你走错了。”她替少年撒了个慌。

    “可是,照片上的地址应该不会错啊,汐华初流乃难道不是乔鲁诺·乔巴纳?唉,我的护照还在——”小矮子非常焦急,低着头开始自言自语。

    “护照?你的护照在他那里?”海因娜看上去非常热心,立刻追问。

    “那人偷了我的行李。箱子什么无所谓,但是护照丢了真的很麻烦啊。”康一找到了救星,“你认识乔鲁诺·乔巴纳吗?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女孩瞬间明白了过来,猛然看向窗外,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乔鲁诺早溜走了。

    “你说他?我当然认识他,我去帮你把护照要回来,你在门口等着。”海因娜离开了寝室,准备下楼去找逃跑的少年。

    与此同时,金属打火机宛如藏起利齿的凶兽,安静匍匐在清洁工老爷爷的手心。

    他方才经过室外储物间,水花突然袭来,浇灭了波尔波的打火机。

    老者将打火机放在耳边聆听,“嘶嘶”的瓦斯声似是毒蛇吐信。

    “果然还在出气呢!这个就是打火的按钮吧你试着按过了吗?”清洁工老爷爷细细端详着手中的金属,想为乔鲁诺解决困难,“不过,这个打火机做得真是精致啊!看来不是什么便宜货啊。”

    这是不可能的,它应该不可能被再次点燃的......这个测试,看的就是火焰是熄灭还是继续燃烧。倘若可以重新打火,这个测试就毫无意义了!少年没有停止思考。

    老人按下了打火钮。

    橘红色的火舌向天空冲去,底部幽蓝之光似乎在嘲笑凡人的胆大无知。

    “好强的火光,吓了我一跳!不过,它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是吧?”清洁工爷爷把打火机还给了乔鲁诺,“你怎么拿着打火机啊?该不是学会抽烟了吧!”

    少年盯着手中的打火机,陷入了沉思。刚刚发生的一切真是太奇怪了。

    再次抬头之时,一具人型生物经过他们的身前——它有着黑色的斗篷,苏丹冠冕般的巨帽,脸侧还伸出一对恶魔般的双角,仿佛诞生于地狱深渊,神秘又骇人。

    怎么回事,这难道这是替身吗......

    “你刚才重新点火了吧?”

    身后传来极具压迫的质问声,少年猛然回头。

    “给你一个机会,有两条路供你选择。”

    是刚才那具黑色的替身!它抓住了清洁工老爷爷的头颅,拽出了对方的灵魂,不容他拒绝。

    “一条是‘活下来成为应被选中之人’,另一条是——”

    “走向死亡。”

    乔鲁诺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波尔波的替身。

    一支花纹繁复的金属之箭从黑色替身的嘴里吐了出来,朝它手中的灵魂刺去,即将戳穿老爷爷的头颅。

    楼梯上方突然伸出一只红色的手臂。

    “废话真多!”玫瑰之名挥手斩断了木制箭身,“咣当”一声,金属箭头掉在了旁边的砖块上。

    阳光照在箭尖,亮银色辉光耀目无比。

    黑色安息日没有去捡太阳下的箭头,转身向乔鲁诺走去,以压制的力量将黄金体验拖了出来。

    海因娜向箭头的方向奔去——她必须尽快回收并毁灭这支箭,天知道它会带来多少麻烦的替身使者!

    “你刚才看见重新点火了吧?”

    建筑,围栏与女孩的影子连成一片,她捡起了箭头,玫瑰之名却被黑色安息日以压制性力量按住了脖子。

    短短几秒间,淤青于皮肤下方诞生,骨头与气管要被捏碎了,脖颈处的伤口崩裂了,血流不止,剧痛无比,力量在流逝,可她不能放弃!

    海因娜拼命抵抗着,将脖子上的手向下扒,两股力量势均力敌,僵持不下。

    “黄金体验!”

    黑色安息日突然消散了。

    女孩扭头看向乔鲁诺的替身——他方才将围栏变成了牵牛花。

    “影子底下,它移速非常快,力量近乎无敌,”少年扶住了差点脱力跌倒的海因娜,解释道,“可把它拖到阳光底下,或许就可以彻底消灭它。”

    “乔鲁诺,我头好晕。”缺氧,缺眠,长时间的剧痛与贫血将女孩仅存不多的力量消耗殆尽,她倒在少年怀里想保持清醒,却发现是徒劳。

    失去意识前的一秒,她看见那个亚洲高中生从楼上跑了下来。

    再次醒来时,海因娜发现自己躺在乔鲁诺的床上,黄金体验伸出手正在替她疗伤。

    少年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二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像是怎么也解不开的绳结。

    “那是干部波尔波的替身,我已经消灭了它,箭也碎了,”乔鲁诺俯下身,脸颊在她的鬓角上轻轻蹭了蹭,像一只抓到老鼠邀功的猫儿,“我会解决本体的。”

    虽然脖子上很疼,但暖意打败了疼痛,从脸蛋开始传遍她的全身。

    女孩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差点撞到少年的鼻子:“护照还给那个高中生了吗?”

    “还给他了,我开黑车的时候偷了他的行李。”乔鲁诺满脸无辜,毫无愧疚之意。

    “你怎么这样,没钱问我要不就行了?不能再偷别人东西了。”海因娜假装板起了脸,却又觉得乔鲁诺厚颜无耻到有些可爱......不对!小偷是可恶的!

    “光想着陌生人的护照,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少年小声在她耳畔抱怨。

    “你的手臂怎么样了?”她看向对方制服的袖子。手肘处的布料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暗红的血渍沾在布料周围,“你是怎么受的伤?”

    “我扯断了自己的手臂,打败了对手。”乔鲁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疼吗?”

    “你的脖子还疼吗?”少年反过来问她。

    “当然不疼了。你还有地方受伤吗?”

    “脚踝青了一块,黄金体验还没来得及管这一处。”

    “那我帮你揉揉?”海因娜“扑哧”笑了出来,起身下了床,把乔鲁诺按在床沿,“是不是故意把这一处留给我的?”

    少年坐在床边,非常乖巧,任由对方将他的裤腿卷起。

    骇人的青紫堆积在线条优美的脚腕周围,污染了雪白的肌肤。海因娜伸出手指,动作轻柔,面朝着少年,蹲在地上帮他揉着淤青。

    蹲着有些累,她索性直接跪在了地上。

    头顶传来诱/惑力十足的叹息,房间里的温度变热了。女孩手一抖,心砰砰直跳,这就是痛并快乐着的呻/吟吗?也太好听了。

    背后传来盘子掉地的声音,将二人从小世界中拉了出来。

    西蒙站在门口,嘴巴张得比鸭蛋还大,手中刚才捧着的,盛放零食的盘子摔在地上,一下就裂开了。

    “对......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真放得开!再见!”

    都怪乔鲁诺没关门。看到门内的场景,可怜的男孩想歪了,突然间长大了好几岁。

    “发生什么事了?”海因娜一头雾水,站了起来。

    “没什么。”少年脸红了,他知道西蒙刚刚想歪到哪里去了。

    “我要回去了,”女孩对他说,“晚上很有可能会有人来找我。”

    不知背叛者和老板的部下,哪一波势力先来。

    “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是吗?那个节目挺冷门的。”

    “因为我们互相吸引,”少年向她伸出手臂,“你真美,海因娜。”

    “谢谢,”女孩靠在他的怀里,短暂停留了几秒,“有空会来看你的,你就是我疗伤的工具。”

    “当然是不局限于肉/身的治疗。我的心灵也离不开你。”说完,海因娜又觉得有些肉麻,对着地板“呕”了一声。

    “是你父亲索里特·纳索要来找你吗?他究竟是谁?你猜到他的身份了?”乔鲁诺太聪明了,一切细节都能被他捕捉到。

    “很有可能,我就是你上司的女儿,”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命运的安排是不是很有趣?”

    ............

    来到公寓门口,海因娜推了推门,发现锁已经被撬开了。

    屋内一片狼藉,有人来搜过她的家。

    女孩向卧室走去,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将顶灯打开了。

    一位矮个子老者站在房间中央,白色短发和胡须都被精心修剪过,眼皮耷拉着,眸子仿佛是两口永远也翻不起浪花的井。

    女孩装作吓了一跳,柔弱无比,双目含泪。

    “别装了,海因娜,你杀干部的事暴露了。你父亲,也就是老板,通过好几个人传令,派我来接你。你必须跟我走。”

    “倘若我拒绝呢?”她立刻抹掉了虚伪的眼泪。

    “葡萄园的人都会死。你给他们安排的秘密住处,已经正式成为组织的一处据点,”老人从口袋里翻出了特莉休裙角的碎布,“这块布料,你很熟悉吧。”

    “父亲的人都这样无礼?把公寓弄得一团糟,还拿别人的命威胁我。”

    “二十分钟,收拾好衣服跟我走,不允许带任何武器。”贝利可罗坚定不移执行着老板的命令,“你的家是另一波叛徒弄乱的,他们以为你已经被转移走了,无功而返。如果我是你,会对你父亲的仁慈感激涕零。”

    “虽然你杀死了干部托马斯·安东,老板决定不计前嫌,将你接走,养在身边。”他补充道。

    “噢,他是准备让我接替宝座吗?”

    “我无权揣度他的心思。”

    “你对他如此忠心耿耿,甚至不愿称呼我为‘您’,”海因娜嘲讽道,“我可是他唯一的血亲。”

    “乌纳小姐,请您在二十分钟内换好衣服,带好生活用品,我们夜里出发。”贝利可罗沉默了几秒,最终改口。

    老者离开卧室后,女孩换上黑色风衣,带了套便于战斗的服装,将小刀藏进长靴。

    她给移动电话换了张超市买的无记名卡,同样塞进了靴子。

    “你确定没人跟踪我们?”海因娜提着小箱子问贝利可罗。

    “几小时前,老板派强大的替身使者清过场,您可以放心。当然,他们也不知道是我来接您。”老者帮她拉开了车门。

    “你是替身使者吗?”

    “我当然不是,小姐,”贝利可罗驾车在黑夜中行驶,“您是吗?”

    “找了我这么久,你们心里还不清楚吗?我......很善于隐藏呢。”

    “您还是别向您父亲以外的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能力为好,”老者说,“看在您是老板唯一血亲的份上,我衷心希望您能活下来。”

    “那真得谢谢你了。”

    窗外一片漆黑,海因娜侧头看向天空。

    今夜无云,北斗七星在黑暗中为她指明了方向。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