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福葛觉得,自己可能摸索到了正确答案的一部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伊芙瑞的能力——或者说,美丽骸骨的能力,是强留。
它会将自己喜欢的人强留在身边,一旦请求被拒绝,就会引起一系列不可控事件来使自己的强留请求被满足。是否发动能力大概是由伊芙瑞判断,福葛前几次离开都没有被阻止,说明需要伊芙瑞将这种请求说出口、并得到对方的明确回应。
而伊芙瑞父母所表达出来的意思,也将福葛关于美丽骸骨那神秘能力的定位仅仅停留在了“强留”而不是“强求”之上。伊芙瑞是一把锁,她被关在象牙塔里,培养出了不谙世事的天真性格,一旦某人身上的某点对上了她的胃口,她就会发自真心的喜欢上那人,然后不自觉的使用自己的能力。
如果她真的被送给热情的老板,伊芙瑞的父母一定会在去前稍微给她灌输一点关于这个男人的正面形象的信息——那些信息甚至不必是真实的——到时候,没有父母陪伴的小姑娘必然会感到害怕,她只要能见到热情的老板,就必定会对主观印象中值得信任的他发动强留,那个男人不可能被一个小姑娘操控,一旦他执意离开,就必定葬身于意外。
它之所以被称为“美丽骸骨”,或许和它在伊芙瑞口中被称为“像是公主一样华丽的闪闪发光”“比雪还要更加洁净的颜色”“金黄的眼睛像是半生的糖心鸡蛋一样灿烂又温暖”的美丽样貌有关,但它无非只是自私的代表了伊芙瑞的欲望,是她心底渴望陪伴的想法的无限放大的具象化,甚至为了满足自己的强求请求会大范围操控包括天气在内的一切事物达成目的、不惜付出他人的生命为代价——
就算躯壳再美,它也不过是一具空洞的骸骨罢了。
118.
而此时此刻,伊芙瑞的父母打算牺牲他,来真正完成他们关于这个能力的一切猜想。他们虽然比福葛年长的多,但暂且不论人情世故方面,在单纯推理的能力上来比较,两个成人加起来也不一定会有他一人思路清晰。
福葛相信,只要他再次让伊芙瑞发动强留而自己拒绝的话,他马上就会死于非命。
因为在他第三次明确自己不会留在这里时,倾盆大雨瞬间浇下,田园小路完全被泥泞覆盖,甚至从常青藤庄园的守门人那里传来消息,通往他家的路已经被一道闪电劈断的大树挡住了。
他站在门口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微微出神,同样被大雨浇湿的伊芙瑞有些担心的拉着他的手,恳求道:“福葛还在想家吗?求你了,今晚就在这里陪我吧——这种天气下回家是很危险的。”
福葛深吸一口气,他转过头仰视着伊芙瑞的小脸,又确定了自己的一个猜测。
伊芙瑞本人,大概是不知道自己拥有如此可怕的能力的。
119.
她只不过是个天真又有些任性的小姑娘,对喜欢的人提出留下来的请求,尤其是对她的父母,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反复请求会使他们丧命的话,她是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任何一个正常的孩子都不会产生那样的恶意,更别提是想被温室中的花朵般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的伊芙瑞。
福葛又下意识的思考起其它问题:
伊芙瑞的能力是什么时候被挖掘出来的?其父母决定收养她是否本来就怀着不好的心思?伊芙瑞最终是否真的会被用作消灭那个意大利无人不知的黑帮的老板?她的父母只不过是那不勒斯的豪门,固然身份高贵,但绝不会和地下势力扯上半点关系,为什么他们会产生和热情作对的念头?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伊芙瑞是否能活下来?
他咬紧了牙,全身都颤抖起来。
120.
福葛脑中有些混乱,他开始无法想象,自己如果失去伊芙瑞,该如何生活下去。
在她身边,他没必要在一系列难题前拼命努力,没必要因为各种顾虑而强颜欢笑,没必要压抑自己时不时翻涌上心头的暴怒。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伊芙瑞不会在意他究竟是个笨蛋、还是他人心中的神童;不会在意他究竟是个血统肮脏的暴发户、还是已经凭着她逐渐融入上流社会的贵族之一;不会在意他是否生气、是否冷漠。
她只是固执的重复着“福葛还小”,然后任由他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完全成为了福葛的避风港。
121.
他抬起头,双目中多了些坚定的神色。
福葛对伊芙瑞说道:“我会保护你的,艾薇。”他的双拳紧握、微微颤抖,显然是心中也在恐惧着。他也不清楚自己该怎样才能保护伊芙瑞,但心底的直觉在不停地朝他呐喊,如果伊芙瑞真的被当做那把锁,那么她必死无疑。
他第一次做出如此不理智的决定。
伊芙瑞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她性格娇滴滴、胆子又很小,不仅有些怕下雨时的电闪雷鸣,此时还对爸爸妈妈可能会因为她打碎了那个瓷杯而惩罚她感到惊慌。小姑娘笑起来,信任的挽住了福葛的胳膊,天真的说道:
“太好了!”
“我虽然比福葛要大一些,但好像什么都做不好呢。”
“福葛绝对、绝对要一直保护我哦——”
122.
福葛一直将这句话记在心间。
只要他在,他就会带着伊芙瑞小心翼翼地规避和她的父母的正面接触,尽量圆滑的用一些放在小孩子身上就不会有任何违和感的理由避免伊芙瑞的父母将伊芙瑞带出门。他每次拜访常青藤庄园都会找机会悄悄听一听她的父母是否又进行了关于“美丽骸骨”的秘密交流,然后再旁敲侧击的从伊芙瑞身上得到更多她的能力的信息。
各种怪异小说或恐怖故事中有很多力量体系可以用来参考,他为了逃过父母对他学习内容的检查,每次都会将相关书籍塞在衣服里带来常青藤庄园看。与此同时,他用自己攒下的零花钱联系了一位剪报社的负责人搜集世界各地关于特异能力或怪异现象的报道,收集下的资料在特定位置放好,他再趁每周三去参加钢琴培训时顺路拿回到家里。他甚至有时会悄悄朝大洋彼岸打去电话询问这些怪异事件的经历者,有人大骂着坦白自己不过是想博取关注、叫他别再打过来了,但一次朝埃及拨去的跨国电话使他无意中从一个似乎叼着烟、和女人待在一起的男人口中听到了一句非常关键的话。
“小鬼,你说的那个,是替身使者吧。”
电话很快挂断,他只听清那边的女人娇嗔着“荷尔荷斯”——那大概是个人名——然后男人就低笑着挂断了电话。
福葛刚感到欣喜便被一盆凉水浇下,他曾多次再打电话过去企图获得更多信息,却连一次都没被接通。
福葛迫切的希望自己可以探索到事情的解决方法,但他的谨慎使他没有急于求成的直接去调查常青藤庄园的真正背景:他只是个孩子,无论是身份限制还是经济背景都不允许他去触摸这家豪门。
福葛非常无助,但又有条不紊的按照自己的节奏进行解密。
他看着伊芙瑞一天天出落的更加清纯美丽——或许这样的形容词用在一个八岁多的孩子身上显得有些奇怪,但伊芙瑞的长相的确与这个词语十分契合,福葛已经可以预见她日后超凡脱俗的相貌——难以抑制的,他心中的担忧一天天加重。
123.
终于,他萦绕在心头许久的不祥预感突然成真。
伊芙瑞的八岁生日刚过三个月,福葛正在家中学习初中的知识,当守门人匆忙的冲进大厅通知管家他所听说的大消息时,因为他那与生俱来的粗哑的大嗓门,福葛不得不将那句话一个字不漏的听进了耳中。
他猛地站起身,座椅在他的动作下发出了嘶哑的吱嘎声,手中的万宝龙直接摔在地上,墨水飞溅,他却来不及再去顾忌那么多。
因为他听见,常青藤庄园传话过来。
伊芙瑞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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