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甜品店前的交谈过后,特里休显得放松了许多。她说了很多自己并不美好的童年生活,似乎将不能与母亲诉说的委屈尽数发泄给了伊芙瑞,伊芙瑞躺在地板上,她时常给出自己的回应,也会回答对方提出的有关老板的问题,但她从未提到过自己由托比欧和老板一同抚养长大之事,只是含糊地回答她从小便与老板相识。
“什么是‘象牙塔’呢?”特里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
伊芙瑞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她回答道:“我勉强算得上组织的三把手。”
特里休沉默一会儿,她似乎是在犹豫着是否要问出这句话:“贝力可罗先生对我说过,我父亲脑内所构建的宏大理想、没有你的帮助就绝对无法完成。”
“我也没有那么重要。”伊芙瑞想把话题转移到别处去,于是说道,“你可能认为黑帮的一切都十分神秘,但事实上,黑帮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总觉得,我现在可以稍微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特里休如此说道。
她转过头,借着微弱的光去看地上那团轮廓模糊的影子,又一次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伊芙瑞如此问道:“我可以将我所知的、有关于你父亲的事全都告诉你。”
“不,还是让他稍微保留一些神秘感吧。”特里休拒绝道,“你喉咙的伤口还没完全恢复,少说点话会比较好。”
伊芙瑞长叹一声,显然并没将特里休的话放在心上,她似乎还酝酿着什么话,于是特里休便侧耳倾听,但伊芙瑞最终也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甚至没宣布自己要陷入睡眠,伊芙瑞的呼吸声就已经变得悠长而均匀,这让一直好奇的等着后文的特里休有点气恼,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猜测着伊芙瑞接下来到底要说些什么,最终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伊芙瑞却在此时睁开了双眼。
她意识到自己不该说那么多。
彼此了解是他们父女该做的事情,她不该过多参与进两人的感情之中。
特里休显然不能在这个岛上继续生活下去,在耐心的等待了几十天后,伊芙瑞终于接到了老板的下一步命令。她背上双肩包,将平板和武器塞进里面,然后向特里休挥手告别。
这样的反常举动让那孩子明显的慌乱了起来,特里休下意识的拉住她的小臂,一双碧色的眸子直直望向伊芙瑞眼底,她问道:“你要走了?你不负责保护我了吗?”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伊芙瑞笑了起来,她喉咙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声音也稍微显露出了原先的清脆,此时她在特里休面前说话,像是拉响音色深沉的大提琴,让对方又迅速地安定了下来。
特里休稍微放心了些,但又一次问道:“你要去哪儿?”
“那不勒斯,你知道的吧?就在海的那边。”伊芙瑞朝外走去,特里休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前者的步子又快又急却十分稳重,特里休不得不稍微小跑起来跟上她的脚步。
“你去那儿干什么?”特里休追问道。
“找人。”伊芙瑞回应,“等我找到了合适的队伍,我们就离开这里。”
特里休一定联想到了什么,她的动作猛的顿住,脸上也显出一丝难以置信。
“是他……”她喃喃道。
伊芙瑞转过头注视着特里休的眸子,她微笑起来,肯定道:
“你将要见到你的父亲了。”
乘着快艇一路朝着那不勒斯而去,伊芙瑞拂去平板上的水花敲打着屏幕,不到五分钟就收到了波尔波的回复。在她的一再催促下,贝力可罗派来的便衣男人加大马力,很快将她送到了岸边。伊芙瑞扯了扯包带,她大步跨上海滩,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公路的方向走去,布加拉提刚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等待着她走到面前。
“等很久了吗?”伊芙瑞自然地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布加拉提顿了顿,然后才在关上车门前回应道:“我也是刚刚才到,三点钟时将一个想要加入组织的学生送进监狱,波尔波先生在那时下达了让我来接你的命令。”
“是你看中的人?”伊芙瑞笑了起来,她调侃道,“你不像是那种会主动将普通学生拉入黑帮的家伙啊。”
布加拉提坐稳后转动车钥匙,他内心的弦下意识的绷了起来,在想从后视镜小心地观察伊芙瑞的表情时、却正好和她的视线对在了一起,那条凶恶至极的看门狗的目光中满是质疑和试探,但面色上开朗的笑意很好的掩盖了那丝不自然,如果不是布加拉提擅长揣摩人心,想必也没办法注意到这不易察觉的警惕。
“那家伙……”他斟酌着自己的回答,“间接杀了泪眼卢卡。”
伊芙瑞恍然大悟,她说:“你是说,他用什么特殊能力操纵一辆轿车从那家伙身上碾了过去?”
布加拉提紧跟着伊芙瑞的思路,生怕言语之间出现纰漏,他谨慎的回答道:“他在机场跑黑车,触犯到了泪眼卢卡的利益,结果将卢卡重击至昏迷,波尔波先生让我结束了卢卡的生命。”
“所以是你杀了卢卡?”伊芙瑞总结道,“然后拉共犯入伙吗?”
布加拉提心中一紧,他无法辩驳些什么,手指下意识的握紧了方向盘,然后他便听见了伊芙瑞快活的笑声。
“别紧张,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开个玩笑而已。”她打着圆场,这样的漂亮话也确实让布加拉提稍微安定了下来,紧接着、她话锋一转,说道,“对于我们这样的黑帮来说,杀个人实在不是什么大事,你又何必这样记挂着卢卡。”
“对吧,布加拉提?”
伊芙瑞转过头,她询问道:“我们都知道,你可不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才加入黑帮组织的吧?”
——眼前的这个姑娘比他小上一岁,但言语间透露出的狠辣和老成远胜于他。
布加拉提在这样封闭的狭小空间里与伊芙瑞独处,她没有福葛在她身边时的充沛情感,却让他第一次直接体会到了她的可怖之处。
“这次我来,是要找一支可靠的队伍进行护卫工作。”伊芙瑞又靠回了副驾驶的椅背上,她打开车窗让冷风灌进车内,介绍起了此行的目的。
联想到波尔波派他前来时的暗示性话语,布加拉提沉默一瞬,他又想到那个金发青年对他说过的话,张口便想习惯性的感谢组织上级的信任、然后顺理成章的接下这份可能会十分凶险却不失为一个接近老板的机会的任务。
“先别急。”伊芙瑞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先一步接下了话题,“我并不打算使用你的队伍。”
伊芙瑞的目的便是寻找一支可靠的队伍,此时的话难免有暗示布加拉提小队不甚可靠的意味在内,布加拉提心中一惊,一边担心着自己和乔鲁诺的谈话被遍布整个国家的热情情报网得知,一边面上还要做出一副理解又毫无异议的样子附和伊芙瑞的话接着向下说。
“很久之前我就想说了——布加拉提在那不勒斯真是有着可怕的高人气呢,有时候我也在思考,能将黑帮的工作经营至比官方的公信力还要强大,说不定你并不适合这样肮脏的工作,反而应该去白道上发展一下才对。”伊芙瑞似乎突然转移了话题,她说道,“虽然我并不是说黑帮就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你也应该也察觉到了吧?你的队伍、尤其是福葛,他们似乎比你清醒不少,而你还活在一个很理想化的世界当中。”
“或许这样干巴巴的说明有点让人摸不到头脑,有合适的机会的话,我会好好解释明白的。”
“看在福葛的份上,我也希望你能走得更远些。”伊芙瑞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将目光移到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上去,“他实在不适合成为领导者。”
紧接着伊芙瑞笑道:“这次的任务非常重要,如果你没有绝对的忠诚和觉悟,我甚至不会让你了解到任何相关内容。这不是不信任的表现,毕竟你的好人缘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只不过我需要再次验证——二十四小时内,我需要一个决心坚定的小队。”
布加拉提心中乱成一团,他不知道伊芙瑞是否是在暗示他去竞争这个名额,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表明自己的忠诚、打消伊芙瑞可能存在的忌惮,惊惧与迷惑充斥着头脑,他忍受着沉默的煎熬,终于能在想到一个合适的话题时再次开口。
“唐吉小姐的喉咙受伤了吗?”他问道,“声音……稍微有些不一样。”
他敏锐的注意到了伊芙瑞脖颈处的纱巾,伊芙瑞倒也不避讳提起这个话题,她大方的点头承认:“是生日宴会的那场骚乱。”
生日宴会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有余,伊芙瑞的声音此时还显出沙哑干涩,布加拉提自然能明白她的伤势之重。
“现在还很严重吗?”他礼貌的问道。
伊芙瑞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接着两人便沉默了下来,布加拉提的车停在监狱门前,伊芙瑞让他直接回去,自己一人走了进去。在经过详细的搜身后,伊芙瑞走进那漆黑又压抑的走廊,她在玻璃窗前停下,那里没有其他人,说明波尔波的考验已经下发给了那个新人。
“还是老样子的恶趣味吗?”她敲了敲玻璃窗,厚重又牢固的玻璃发出沉闷的咚咚响声,伊芙瑞提醒道,“如果是布加拉提看中的家伙,你可要稍微小心一些——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观点还是别说了吧,否则像我们一样意志坚定的家伙可是会被你惹恼的。”
波尔波大笑几声,他凑到玻璃窗前与伊芙瑞对视,说道:“那是我的风格嘛,毕竟如同象牙塔一样能对我进行惩罚的人可不多,一个小年轻而已,你太敏感了。”
“别小看年轻人。”伊芙瑞笑道,“有时候替身能力比权力更好用。”
“那我还真要看看,那家伙会觉醒什么样的替身能力了。”波尔波回应道。
她与波尔波交谈几句,暂时选出了布加拉提小队在内的三支小队作为备选,伊芙瑞离开时天边已经遍布红霞,她站在监狱门口犹豫一会儿,发觉自己似乎还不知道波尔波为自己安排的住所在哪里,她打开手机,发现果然有一条来自布加拉提的未读信息。
伊芙瑞收起手机,熟门熟路的穿行在那不勒斯的小巷中前往信息上的地址,就在她路过一栋似乎是学校宿舍楼的建筑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黑色安息日,也就是说,布加拉提介绍的小年轻就在那里接受考核。
她兴致缺缺,刚要收回目光,却发现黑色安息日似乎同时钳制住了两人。
有个令她不得不去参与这件事的发现。
——那两人,明明都拥有替身。
布加拉提与那学生交过手,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但他却没向波尔波提起这件事。
——哪个是他们口中的年轻人?
——他们有什么目的?
伊芙瑞悄无声息的穿过马路接近他们、隐藏在树后的阴影中。
然后她看见,被金色替身击中的木栏在下一个瞬间软化,变成了一丛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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