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宗坐落于百丈天阶之巅,仙云笼罩,如同神话中的天宫。
天道宗曾位列仙道宗门四大宗之首,其创始人顾神枢是天道最忠诚的信徒,更是仙道实力第一人。
即便顾宗主早已陨落,天道宗在修真界仍旧举足轻重。
云灼然这次闭关十年有余,自为渡劫趁夜离开后,今日才第一次带心魔回山。心魔对什么都充满好奇,正为界碑上的流淌着金光灵力的碑文震慑,不住探头探脑,因煞气被封,看去就像一只长了尾巴的毛团灵宠。
黑乎乎的,倒也有几分可爱。
云灼然敛去眼底异色,拾级而上。因他身着内门弟子服,守门弟子远远施礼,云灼然漠然走进山门,直至走远,那几名弟子才敢低语。
无他,对于大部分天道宗弟子而言,云灼然这张脸都太陌生了,要知道,天道宗内门弟子本就不多,可他们所有人都从未见过云灼然。
云灼然远远听见那些弟子讨论他的身份,神色也未曾有过分毫波动,边往后山住处去,边给师兄回信。肩上趴着的心魔也十分乖巧,是将云灼然先前的话听进去了,但看整个黑团略显紧绷的模样,明显充满防备。
云灼然的住处在主峰后山,离的不近,他眼下将修为压至金丹初期,想到自己一贯的形象也懒得御风,没想到前头迎面冲出来一个人,突然直直地摔在了脚边,云灼然一顿,正捏着纸鹤给师兄回信的灵气也全散了。
云灼然眉头一紧,有些不悦地望向地上的少年。苍白的少年着一身白衫,发丝凌乱,袍角沾了零星血迹,他应当是受伤了,扶着胸口爬起来,抬眼便瞥见了一片雪白的衣摆。
一簇水红的忍冬在雪中盛放。
少年眸光一亮,猛地抬头。
“师……”
在望见云灼然那张秀致清俊的脸时,少年仿佛被掐住咽喉。
云灼然抬脚就要绕道,少年急急回神,扑上去抱住一角衣袍。
“师兄救命!”
这是内门弟子的服饰。
少年认得,而唯有主峰弟子,衣袍上会绣水红色的忍冬。
云灼然及时忍住将人踹开的冲动,还压制住被惊动的心魔,冷冷垂眸望向给他带来困扰的少年。
“何事。”
少年心知自己无礼,但见这位师兄并未斥责,他心下大喜,望着云灼然的眼神灼灼发亮,可面对着师兄如此清绝的容颜,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嗓音,眼底的焦虑也被压了下去,“这位师兄,不知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云灼然目光落到少年抓住自己衣摆的手上,“外门弟子?”
少年讪讪松手,“是。”
正在少年扭捏着该如何开口求助时,云灼然已利落转身。
“不帮。”
少年愣在当场,满脸错愕。
云灼然边走边重新掐诀给师兄回信,等完事了,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云灼然回首望去。
少年局促站定在数步外,期间不时回头,眼巴巴地哀求道:“师兄,求你,我被人缠上了,不求您出手,我只跟着你,不会打扰你的!”
云灼然顺着扫了一眼,发现有几人躲在暗处,修为不高。再看少年身上的血迹,只会是被欺负了。
肩上心魔也懵懂地嘀咕起来。
“碰瓷还是仙人跳?”
在外人眼中看着有些怪异的灵宠心魔,因血契之故,此刻的话只有云灼然一人能听见,云灼然眼底涌上几点笑意,“蔚然知道的不少啊。”
心魔骄傲地说:“哥哥知道的我都知道的!绝不给哥哥丢人!”
云灼然微微挑眉,不再管少年,径自走人。少年犹豫须臾,红着脸跟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云灼然权当看不见,类似这样的欺凌,天道宗其实常有。
走了没多久,一道剑光划过天际,越过二人直直远去,飞出一段距离后忽地折返回来,落在前方。
“我就猜到你会在这!”
剑主厉声斥喝,惊得少年整个人紧绷起来,脸色煞白。
云灼然眸中却染上笑意。
还未完全收敛的剑意随着一身月白的圆脸青年的身影靠近。
“云灼然,你偷偷跑去了何处,为何不先跟我们说一声!”
“随意走走。”云灼然镇定自若,一点没受凶巴巴的青年影响,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下山渡劫去了吧?金丹期的雷劫与化神期的雷劫可是天差地别,傻子都能看出来。待青年近前,云灼然施施然示礼,“江师兄。”
这正是不久前给他传音的师兄,云灼然方才给他回了信,告知他自己回山了,不想他紧接着就来了。
“回来就好,你都不知……”江执白压根不信云灼然的说法,抬手正要搭上云灼然肩头,却发现他肩上有团东西猛地吓了一跳,“这是何物!”
心魔也被他吓得往云灼然背后躲,但因云灼然对江执白态度颇为宽和,心魔对他也没有什么敌意。
“偶然捡到的小灵宠罢了。”云灼然只好抓住心魔往另一侧肩头放,心魔趁机蹭蹭云灼然手心,暗中嘤嘤嘤撒娇,告诉云灼然他被吓坏了。
江执白满眼新奇,“还怪可爱的。”
另一边,云灼然听到心魔别扭的哼唧了一声,不禁失笑。
云灼然很少笑,他笑起来极好看,如雪后初霁,绚烂日光打在厚厚的冰层之上折射出的一抹潋滟光影,哪怕称之天下第一绝色也不为过。
江执白看得一愣,捏捏发烫的耳尖,转向不远的苍白少年。
“这还有个人啊。”
“不认识。”云灼然轻揉心魔脑袋,看也不看少年一眼。
而少年见二人相处便知这位生得极为漂亮的师兄与来人关系不错,也认出了来人是清静峰的江师兄。见江师兄看来,他越发不好意思,正好远远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而一路追着他的那些人也不在了,想必是不敢在江师兄眼皮下作恶。少年心头一定,向二人躬身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是吗。”
江执白一头雾水,没再追究那个离去的少年,转头看向云灼然,又是一脸惊艳,没忍住连声赞叹。
“这十年没怎么见面,谁知道我们云师弟这张脸偷偷出落的越发有祸水味了。”江执白啧了一声,“难怪,沈师兄这阵子成天念叨着你。”
提起沈师兄,心魔支起了小脑袋。
云灼然问:“念叨我作甚?”
“太久没见,想你了呗。”
江执白笑着摆手,拉起云灼然往回走去,“难得出来一趟,也别急着回白云间,走,咱去看看热闹!”他边走边跟云灼然解释,“今日正好是内门考核的最后试炼,今年是沈师兄主持考核,大伙儿都在前山呢。”
云灼然道:“沈师兄要收徒了?”
只因心魔反应极快,在江执白提到内门考核,他马上就想起来话本上的内容,凑到云灼然耳边嘀嘀咕咕,“哥哥看!沈灵枢要收徒啦!”
“他这次收的小徒弟顾秋暝,等你死后会被他收进后院哦。”
云灼然神色未变,心中却有些许诧异,竟然真的这么巧?
江执白摇头,“不清楚,不过说起来,你的追踪玉佩呢?”他压低了声音说:“你这几日不见踪影,追踪玉佩也没了感应,清阳长老以为你不会再回来,还好这事让沈师兄压了下去,我看他们想将你逐出师门。”
“没留意丢了。”云灼然向来备受几位峰主针对,早已习惯,至于几位峰主要他随身携带的追踪玉佩,他早在准备下山渡劫时就捏碎了。
看他态度敷衍,江执白难免多两句叮嘱,“找沈师兄再领一块就是了,以后别弄丢了……我不是怀疑你,是怕你会碰上那个人,很危险。”
云灼然皱眉,“知道了。”
他向来话不多,性情淡漠,这次江执白明显看出他心情不好,没敢在这话题上多纠缠,又转向心魔:“你这灵宠在哪儿捡的,还有多吗?”
云灼然严重怀疑他也想捡一只心魔,不由勾唇浅笑。
“山门口捡的。”
江执白怎么可能相信?
二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前山演武场,果真如江执白所言,来了许多弟子,场上正在进行最后一场比试,四周甚是喧嚣。江执白最爱凑热闹,拉着人混进人群,弟子们见着他忙行礼,待他带着云灼然挤进前排,许多人都已被云灼然吸引了心神。如同守门的弟子,大多数弟子也都从未见到过云灼然这张脸,无不是对他的身份好奇。
这可苦了心魔,心魔不喜欢跟人待在一起,除了云灼然。心魔恹恹地缩进了云灼然的衣袖里,被云灼然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脑袋安抚。
云灼然对内门考核无甚兴趣,江执白同他介绍这一届有潜力的弟子时,他的目光正在演武场对面的高台上梭巡,不过多时,找到了目标。
白衣仙君于高台上俯视众生,他是顾神枢的真传弟子,继承太上无情大道的天道宗未来宗主,他有着一副俊美如玉的外表,世人都道他乃端方君子,他也是云灼然的同门师兄。
沈灵枢。
云灼然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
台上的比试已经结束,江执白许久没等到回应,回头一看,见云灼然正专注的仰望着高台之上的沈灵枢,脸上露出会心一笑,“在看沈师兄啊,你闭关这十年,偶尔出来一趟也没去看沈师兄,也太没良心了,沈师兄往日多照顾你啊,你就不会想他吗?”
江执白忆起这些天沈师兄总会来寻他,格外在意云灼然的事,而前段时间灵山宗的清波仙子为沈师兄算到他即将会有一位道侣,沈灵枢向来最照顾云灼然,难免多想了一下。
“云师弟,你猜,沈师兄若要寻道侣,会找什么样的人……”
话音落下,人群中惊起一阵喧哗。
原来是演武场上本已结束的切磋,败了的弟子竟不管不顾对胜出者下杀手,他使用了一件雷火属性的高级法器,轰然一声,整个比试台都炸了,台上的防御法阵随之崩溃,上头一名师兄反应极快地扣住了那名弟子。
然而,原本已胜出的那名弟子却被淹没进了浓黑烟雾中。
他本该是这次考核的第一名,但现在看来,若无上好的防御法器,他必然会重伤,或者殒命于此。
江执白惊得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反应过来就想冲上去,却让云灼然抓住手臂拦下来,“莫急。”
云灼然直直望向台上。
只见滚滚浓烟之中,白衣挺拔的俊美仙君正一步步缓缓走出,他身上未染纤尘,怀中依偎着一名清瘦而苍白的少年,看去十分般配。
江执白认出那人,暗松口气。
云灼然从旁幽幽说道:“沈师兄约莫是喜欢这样的小弟子吧。”
江执白倒抽一口气,“……”
台上二人脉脉对视,少年侧首时,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
云灼然眸光一顿,这不就是方才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少年吗?
“没事就好……”江执白道,“你别多想,沈师兄只是救人。”
云灼然随口应了声,“哦。”
然而等到人群反应过来,沈灵枢还抱着少年不放,人群都忍不住议论纷纷,回头发觉云灼然揶揄的目光,江执白只得干笑道:“那小弟子,咱们方才在路上见过,他是外门中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叫顾秋暝,是……”
江执白不知,早在沈灵枢救人时,心魔就偷偷钻了出来,趴在云灼然耳边,运用他极好的记忆力,一字不差地念起话本——在内门考核的那次意外,是沈灵枢第一次遇见顾秋暝,这个少年有着一双极其纯净的眼睛,沈灵枢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为这双眼睛着迷。他抱着怀中瘦弱得像只奶猫的苍白少年,竟忘了放手,也舍不得放手……
云灼然只静静看着沈灵枢二人,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金红光芒,他忽然问:“你看到那根线了吗?”
江执白与心魔齐齐愣住,“什么?”
云灼然摇头,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仍旧望向台上才舍得将顾秋暝放下来的沈灵枢,面色一沉。
心魔察觉到异常,因为云灼然不会说废话,“哥哥看到了什么?”
云灼然拧起眉头,“一根红线。”
他们在心中对话,江执白听不见,忍不住怀疑云师弟因为沈师兄抱了别的男孩子皱眉,生气了?
心魔茫然极了,“什么红线?”
“沈灵枢和顾秋暝之间的红线。”云灼然缓缓垂眸,望向自己的右手,面色凝重,“沈灵枢与我也有红线,比和顾秋暝的要更粗,更红。”
心魔惊了一下,又气又好奇地问:“那我和哥哥有没有!”
云灼然被这么一提醒,便顺从地侧首看向心魔,脸上神色愈发古怪,良久,才憋出一个字,“有。”
他道:“红到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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