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云灼然眼中的演武场,人群里出现了无数笔直线条,它们由各种色彩划分,自每个人身上分布而出,但它们的主人却毫无察觉。
无数线条色彩分明却纠缠不清,光影晃得云灼然眼睛开始生疼,他的目光回到沈灵枢身上,凝神须臾,默默转向江执白。他的眼神太过灼热,直看得江执白打了一个激灵。
“怎么了?”
江执白想,莫非是因为沈师兄?
从前沈师兄最是照顾云师弟,谁料云师弟闭关十年出来,看到往日最关心他的师兄抱了别人……
所以,云师弟不高兴了?
云灼然没回话,微微垂首阖上双眼,唯有与他亲近的江执白和心魔察觉到了他的身体竟有些紧绷。
他的眼睛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片刻前,云灼然凝神望了沈灵枢一阵,竟从他身上看到许多线条延伸出来,自他开始,云灼然看到的每个人身上都相继出现了这些线条。
云灼然已经确定只有他能看到,而所有人身上的线条数量大都不同,除了红线外,还有紫线,深浅不一,但所有人基本只会有一根红线,而且人群中拥有红线的只有极少数。
除此之外,云灼然还在一些人身上看到了浅淡的光团。
灰色光团透出一股晦暗气息,剩下的紫色光团甚是亲和。
这样一大堆奇怪的光线光团争相涌入视线范围,晃眼极了。其中最耀眼的是沈灵枢身上与众不同的金光,刺得云灼然的眼睛越发刺疼。
这种金光,是什么意思?
见云灼然揉按眉心,江执白担忧道:“云师弟,你怎么了?”
云灼然缓了口气,再抬眼时,原先看到的各种光线悉数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只是他一时眼花。
“……无事。”
而在这时,演武台上,沈灵枢终于将顾秋暝放了下来。
少年伤得不轻,无措后退时险些跌倒,很快有人扶住他。
想到少年是在自己眼皮下受的伤,沈灵枢原本温和的面色沉了下来,上前一步正欲说些什么,忽然敏锐地自人声中听到了一声“云师弟”。
万人瞩目中的白衣修士忽然一滞,随后翩然飞身而下。
众人皆不明所以,直到见到沈灵枢含笑走向云灼然,忽地,人群静默下来,无不呆呆望着云灼然。
就连沈灵枢,一贯温柔的语调也难掩惊艳,“云师弟。”
云灼然闻声抬头,便见到一大团刺目金光向他靠近。
“……”
云灼然眼睛更难受了。
沈灵枢的走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留意到了云灼然,当看清那张脸时,顾秋暝眼前一亮,“是他!”
扶住他的师兄程煜回神,不再去看人群中极为秀美的白衣青年,脸色却微微泛红,“你认得?”
顾秋暝摇头,但神色雀跃。
“不久前见过一面。”
云灼然也发觉了突然凝聚在他身上的许多注视,他视若不见,但沈灵枢越靠近他,他眼睛就越难受。而当沈灵枢站在他面前时,他才勉强看清沈灵枢的脸,他只得忍下身上的不适,拱手向沈灵枢行礼,“沈师兄。”
身侧的江执白紧跟着喊人。
沈灵枢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云灼然的声音,上一次还是半年前在传音符中听到。他向江执白点了点头,怀念的目光落在云灼然的脸上。
“云师弟。”
沈灵枢看着云灼然,温声轻笑道:“恭喜云师弟,顺利结成金丹,这十年闭关可算没有白费。”
心魔早在沈灵枢走来时就开始躁动了,云灼然索性给他施了咒,此刻他既说不了话也动不了,蔫巴巴地趴在肩上,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不过云灼然还是有些担忧,他很难不去将自己身上出现异常与心魔联想在一起。
要马上离开这里。
云灼然想都没想便说:“沈师兄在忙,我便不打扰了。”
他扔下这话,当真走人。
沈灵枢也是一怔,定定看着云灼然的背影,无助地转向江执白,仿佛在询问他自己做错了什么。
江执白总不能当众说自打云师弟看到你抱着顾秋暝不放后就不太对劲了吧?他给了沈灵枢一个放心的眼神,快步追上去,“我去看看!”
沈灵枢站在原地目送二人,雪白衣袍尽显萧瑟。众人都以为他被落了面子会生气,却见他反而弯唇笑了一声,清隽眉眼透出无奈与宠溺。
这一笑却让周遭的弟子们震惊不已,天道宗没有人不知道沈灵枢,都说沈灵枢端方如玉,沈灵枢确实是个温柔的人,但这份温柔总透着几分疏冷,众人猜测是继承了宗主太上无情大道的缘故,却从未见他这样笑过……
内门考核的意外很快处理完毕,纪辰安排好重伤的顾秋暝,找过来时就见到沈灵枢的温柔笑容。
纪辰一点都不意外,他看向四周,说话间偷偷翻了个白眼,“听说咱们修道三十余年终于结成金丹的云师兄回来了,人呢,怎么没见到?”
他的语调听去很亲切,却特意咬重了‘终于’二字的发音,叫人听出几分阴阳怪气的嘲讽意味。
沈灵枢笑容倏然淡去,头也没回淡声询问:“处理完了?”
“顾家那位小少爷好大的威风,来了天道宗还敢撒野,真以为我们天道宗是他们顾家的地盘不成?”
方才在台上对顾秋暝下杀手的正是他口中的顾家少爷。
沈灵枢道:“那就送回顾家吧。”
纪辰问:“那顾秋暝的伤怎么算?”
沈灵枢忆起顾秋暝那双净透的眼眸,眼底多了几分温和。
“那孩子资质不错,此番确实也受了委屈,该好生安抚。”
纪辰点头,“明白了。”
纪辰正想告辞回戒律堂,却又听见沈灵枢稍显冷淡的声音,“三十年结成金丹,已是不错的资质,纪师弟,往后这样的话,不必再说。”
纪辰假装不懂,“可在仙道第一人座下修炼三十年才勉强结了金丹,沈师兄,你说这不是笑话吗?”
“行,我说错了!”
眼看沈灵枢表情未变,看他的眼神却严肃了几分,纪辰毫无诚意地认错,“他资质绝佳,行了吧。”
“纪师弟,你也才是金丹中期。”沈灵枢两年前已破丹成婴,是天道宗这一代资质最好的弟子。他沉声道:“我从前不管,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纪师弟,你们都已经不是孩童了,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人排挤云师弟。”
纪辰脸色一青,“我没……”
沈灵枢道:“记住了,回头当面向云师弟赔礼。毕竟是同门师兄弟,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该明白谁能成为师尊的弟子,都是师尊的选择。”
纪辰的脸色越发难看。
但沈灵枢是早已定好的未来宗主,在天道宗内说话分量比代宗主与几位长老都重。纪辰到底还是咬牙应了是,心中对云灼然是越发不屑,若无沈师兄护着,谁稀罕搭理云灼然?
沈灵枢满意一笑,意味深长地望向山巅之上如雪的仙云。
“多年未见,云师弟变化倒是大。”
唯一不变的,是他仍旧那样冷淡倔强,怎么也不肯低头求助。
这让沈灵枢又想到了方才那个小弟子,似乎是叫顾秋暝。
这时,云灼然已回到后山住处。
白云间。
这是天道宗宗主顾神枢亲自给云灼然安排的住处,远离前山,却最接近顾神枢的住处,即便是真传弟子沈灵枢,也只是住在前山后殿。
云灼然远离沈灵枢后,眼睛果然好了不少,不再干涩生疼,可体内灵力又出了问题,让他险些压制不住修为。而陪同他一路的江执白见他脸色越发难看,才知道他是真的不舒服,于是急忙御剑,将人送回了白云间。
此地乃主峰后山的极寒冷泉所在,常年弥漫着浓白的烟云。
一座三层小楼隐在烟雾当中,门匾上正是白云间三字,而环绕着小楼四周的,是雪白沙地上蔓延的水青花藤,遍地已开满晶透的三叶花。
江执白向来不爱来这,他总觉得这个地方就是一处看去仙气一点的牢笼,于是将云灼然送到就告辞了,倒是给留了一块玉符,叮嘱云灼然若有不适便捏碎玉符。云灼然耐心应下,等人走后快步走近前方的三层小楼。
一道结界瞬间笼罩住整座小楼,金红的光芒一闪而过,压在心魔身上的禁制也与此同时被解开。
云灼然来不及进楼,就地坐在水青花丛中,运气调息。
心魔着急地绕着云灼然飘了几圈,语调不安,“哥哥?”
“……无事。”
云灼然闭了闭眼,眉头忽地拧起,睁眼看向飘到眼前来的小黑团,面上满是不可思议,三日前才进阶化神期,此刻居然再次有了突破?
云灼然只能先梳理丹田内突然暴涨的灵力,简单安慰了心魔几句后,便闭上双眼专心吸收灵气。
暮色四合,月牙缓缓跃上柳梢。
外门弟子院中,最边缘的狭小房间里,顾秋暝除了上衣,一手捏着一瓶外伤药,往后肩上一道一尺多长的血口上药。他还没筑基,在外门也没有人愿意花费灵力为他疗伤。
顾秋暝咬紧牙关上过药,已疼得冷汗涔涔,但这伤药还是不错的,血口迅速止了血,开始结痂。
就在这时,程煜来了。
顾秋暝匆忙整理好衣衫起身,打开门一眼就见到程煜端着的托盘,上面整齐摆放着一套简洁的雪白道服,边上还有一只银白的储物袋。
外门弟子统一穿素简的白衫,顾秋暝只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一套弟子服正是内门弟子的服饰。
“这是?”
程煜笑道:“恭喜,你通过考核,已是正式的内门弟子了。”
顾秋暝侧身让他进来,大喜之下,激动地脸颊通红。
“真的吗!”
程煜将东西放到桌上,也瞥见了桌上那一堆品级较低的伤药,“你这回伤得不轻,用这些药效用不大,不过这储物袋里有上好的伤药,是沈师兄特别让人送来的奖励。”他说着,回头低声道:“放心,你那位大哥顾绮已经被送走了,有盛京顾家撑腰,宗门不好罚他,但往后不会再有人欺你了。”
提起此人,顾秋暝笑容顿了下,“我也没想要他的命。”
“可他要你的命。”程煜有些不平,转眼又摇头,“罢了,反正人也送走了。明日你便搬到主峰。”他颇为欣慰地笑了笑,“这次内门考核,几位峰主和沈师兄都看到了你,若非是见沈师兄有收徒之意,几位峰主早已将你的去处定了下来,只是沈师兄收徒要求比较严格,你且先在主峰住着。”
闻言,顾秋暝脸上满是遏制不住的喜色,“这已是极好了。”
“对了。”顾秋暝想起一事,“程师兄,今日与沈师兄、江师兄在一起那位师兄,你打听到了吗?”
程煜入天道宗已有将近十年,他也是内门弟子,今日也未能认出云灼然是谁,本以为是主峰离他的清和峰太远,他便有意回去打听。而此时听顾秋暝提起,程煜神色一变,却变得欲言又止,全没了白日的那份痴迷。
顾秋暝催道:“程师兄?”
在少年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注视下,程煜无奈道:“是打听到了。秋暝,你可听说过顾神枢和云沛然?”
“入天道宗,怎会不识顾神枢?他可是咱们的宗主啊。至于云沛然,我记得他好像是天擎宗的……”
顾秋暝抓了抓头发,猛然间想起来,“是了!世人皆知顾神枢修习太上无情大道,乃天道之下第一人,在他之下,有二人并排第二,一是天擎宗的修罗道云沛然,二是蓬莱仙!”
顾秋暝说着越发好奇,“程师兄怎么突然提到二位前辈?”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