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毅衡敲门的时候,刚好第三局结束,张岚输光了她的赌注。
“严老!”张岚站起身,有些狼狈和局促的看着进门而来的严毅衡。
“你先出去。”
张岚回头同情的看了眼少女才离开,并顺手将门关上。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严毅衡看着少女,先将窗帘完全拉上,隔绝外面的视线,然后慢慢的走到之前张岚坐的位置坐下,随意的扫了眼桌面上最后一局双方的点数。
张岚手里的牌是:红桃K,黑桃5,方块4,一共19点。
而少女手里的牌是:黑桃3,梅花4,黑桃6,红桃5,红桃A,黑桃A,方块A,一共21点。
两种不同性格的人。
“你也是这里面最聪明的人。”少女抬头,毫无畏惧的迎上严毅衡审视的目光。
她清亮的目光化作了锐利的冰刀刺向严毅衡,试图一层层剥开隐藏在他智慧皮囊之下的虚伪灵魂。
十分钟后,少女收回自己的目光,将桌面上的糖果拢做一堆。
“你在外面观察了很久。”少女陈述。
严毅衡不否认,“是。”
“那你观察出了什么?”少女认真的看着严毅衡。
“你们俩儿是一伙的。”严毅衡点了点旁边的江斯年,用肯定的语气继续说,“是你提供的消息,让他报的案。”
少女点头,和严毅衡对视:“你想问我什么选择SCI,而不是重案组?”
莞尔:“你猜呢?”
“可能因为SCI经历之前撤销部门的事后,如今重新成立需要一个打响名号的案子,所以对于这起案件整个部门都会高度重视上下一心。也可能,你觉得自己足够聪明,能够像玩弄张岚一样玩弄我们所有人。还有可能,你隆重归来,打脸我们这个号称全国最优秀的团队。”
听了严毅衡的回答,少女忽然收起脸上的笑意,冷淡的看着严毅衡,“你想问的,我不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严毅衡收齐桌上的扑克牌:“老规矩,21点,我赢你一局,你告诉我人口贩卖团伙的头目花姐在哪里?”
少女双手托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严毅衡,露出兴奋的神情,“好呀!”
“第一局,我让你做庄。”严毅衡将牌递给少女。
半个小时候后
严毅衡从接待室走出来,一直等在外面的言禹头一次看见老师的脸上露出那样复杂的神情,一时也猜不出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师?”言禹手里提着两份早餐,担忧的看着严毅衡。
“我没事,你进去吧。”明明是初夏的天气,严毅衡却觉得有点冷。
言禹深吸了几口气才一把推开接待室的门,虽然知道少女很坚强也很聪明,但在他眼里,她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他还是止不住的心疼她,想要保护关心她。
他将两份早餐分别递给江斯年和少女,房间大而安静,言禹局促得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不起!”言禹开口,一直藏在心底深处的愧疚此刻犹如喷发的岩浆,倾泻而出。
“我没能早一点救出你,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经历了本不该经历的噩梦。苏景苑,对不起,让你吃了很多苦和委屈。”言禹是真诚的在和少女道歉,因为他的失职没有捉住凶手,才让她经历这些苦难。
少女看着满脸愧疚和心疼的言禹,心里有点发涩。
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尽管她从来不觉得有谁该为此负责,人生来就是自私贪婪的,他们胆小而怯弱、无知又愚蠢。所以,为了自己而牺牲别人本来就是这世界的生存法则。
她从来不期待有人会来救她,弱者被淘汰,强者才能生存。
所以她靠着自己逃出来了。
少女瞥了眼言禹,将赢来的糖果分了一半给他,清冷的目光缓缓的落在言禹那张愧疚的英俊脸庞上,陈述事实:“我从来不对你们警察抱有期待,因此你也不必觉得愧疚。”
“你给我吃的,我给你糖果。”少女指着言禹送来的早餐解释。
听了少女的话言禹更觉得难受了,他将糖果小心的放进裤兜里,刚想再说些什么便听见敲门声。
“禹哥,苏景苑的亲人来了。”敲门的是小蔡,她低声在言禹耳边说了几句,便见言禹急冲冲的关上门离开。
*
四五辆劳斯莱斯刚停在中情局大楼下围堵的媒体便迅速一拥而上,言禹站在落地窗前皱眉看着楼下被记者围追堵截的人,想了想转过身招呼了几个科里的同事下去解围。
“苏夫人,对于苏小姐能平安回来您有什么想说的?”
“苏夫人,时隔三年King将苏小姐释放是不是苏家同其达成了某种协议?”
“苏夫人……”
“对不起,案件尚在侦查期间所有与本案相关消息均属于高度机密,苏夫人不接受任何媒体访问。”调查科的干探都是老手,知道怎样对付这些见缝插针的记者。
媒体记者听到这话也知道独家头条是没希望了,不甘的退开让出一条路,让苏夫人夏明明一行人进到中情局大楼里。不过手里的相机却是没停,不断的按着闪光灯,希望借此来挽回些许错失头条的损失。
夏明明跨出电梯在调查科的门口停下,畏惧的看了眼靠墙的青铜佛像,加快脚步快速走进调查科。
大厅里的被解救出来的妇女儿童已经被接走了大半,只有少数几个亲人离得远的还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由专门的人员陪着在吃早餐。
夏明明扫了眼,没看见记忆中熟悉的身影。
“苏夫人。”言禹下楼便看见大厅里穿着一身华服妆容精致的妇人,想到三年前看见的那一幕,只觉得心冷。
“言警官,你好!”夏明明向这位出生显贵,不到三十岁就成为严老接班人的男人伸出手,一双凤目微微上扬打量着言禹。
言禹瞥了眼夏明明和她身后的漂亮少女,不知怎么眼眸一沉,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笑意,语气格外淡漠:“苏先生不回来?”
夏明明顿了顿,不明言禹莫名的冷意,客气的回答:“我先生在国外不便回来。”
言禹面色渐冷,背过身走在前面:“苏夫人这边请。”
一直走到接待室的门口言禹才停下脚步回过身认真的看着夏明明叮嘱:“苏小姐被囚禁三年,性情可能会与以往不大相同,苏夫人如果可能,请尽量让苏小姐感受到亲人对她的关爱。”言禹说着眼角瞥了一下紧紧抓着夏明明手掌的少女,也不知为何补充了一句,“这对警方捉获King有莫大帮助。”
言禹也不着急,等到夏明明湿着一双眼不停的点头才推开门,冲着里面的小蔡点头示意她离开,然后退开几步让夏明明牵着身边的少女一起走进接待室。
原本应该立即离开的言禹忽而想到了什么,站在门边将身子背靠在门框上,然后从运动服的裤兜里掏出少女给他的糖果,剥开五彩的糖纸将透明的糖果塞进嘴里。糖果遇到温暖的唾液迅速融化,蔓延到心口,好似全身血肉都被丢进了蜜罐里似的。
两年前苏家邀请了整个帝都的豪门贵族,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生PARTY,主角便是那个苏氏夫妇收养的少女,言禹记得很清楚,少女的名字叫做苏锦苑。
取一样的名字,听说是为了怀念被‘King’绑架的宝贝女儿。
宝贝女儿?
言禹轻笑。
十分讽刺。
“锦苑……”清脆的高跟鞋一下一下缓缓的敲击着地面,夏明明踱着步子小心的靠近蹲在沙发一角的少女,一只手紧紧捂着差点失声痛哭的嘴。
听见声音少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清亮的眼眸里终于蒙上一层雾气,她赶忙将手里的铁棍藏在身后,一双纤细修长的手紧紧的握成拳,似在极力压抑那胸膛里猛烈翻涌的感情。站起身慢慢的仰起头,长发缓缓的散开,露出纤细修长青紫交错的颈项来。
少女眨了眨眼,干裂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话,却只剩下无声的哽咽。
夏明明止不住的掉泪,松开握住苏锦苑的手急迫的向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似乎想要将少女拥入怀中,这时夏明明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让夏明明立即止住了脚步。
苏锦苑抬起漂亮的小脸,雪白修长的手指着满身淤青形容瘦弱的少女,眸子里翻涌着无限的害怕,却用洁白的牙齿紧紧的咬着唇极力控制着:“妈妈,锦苑害怕。”
本能的,夏明明走回到苏锦苑身边重新将苏锦苑的手握回掌中,温柔的,小心翼翼的将她拥入怀中语调温柔得如同绵绵丝雨安抚苏锦苑道:“锦苑不怕,妈妈在这里。”
少女浑身一震,脚步向后微微的退了一步,扬到一半的脸又重新垂了下去,只是一双紧握着的手渐渐的松开,依稀还能看见掌心深刻的指甲印。
“妈妈,那就是被King绑架的妹妹吗?”苏锦苑皱眉,露出一双水眸指着依旧站着不动似乎毫无反应的少女。
听到King这个名字时夏明明皱了一下眉,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然后紧紧握着苏锦苑的手走到少女的面前,眼眶里再无眼泪,温柔的面庞高贵冷艳不可侵犯,声音如急泼大雨再无丝毫缠绵的怜惜。
“走吧!”夏明明避开少女的脸,侧着头似乎不愿意看少女惨兮兮的样子。
少女忽而便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只是那双眼忽而迸发出浓烈的光彩,她看着夏明明,好似能看进她的心里戳破她内心所有真实的想法般。
“锦苑,苏锦苑!”少女抬起手指着苏锦苑,嘴角拉扯过一丝冷笑,顷刻又收敛恢复最初的平静。
原来妈妈已经找到了十月怀胎女儿的替代品呢!
而她。
是一个被连环杀手掳走的,没有名字的小孩呢。
听见少女的冷嘲,夏明明内心一痛,转过头想要柔声解释,可对上少女的目光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回,终是恢复了之前波澜不惊的模样。
“乖,锦苑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回去再给你重新换个名字,好不好?”夏明明别开眼不敢看少女的脸,声音有些发颤,似害怕又似对剥夺了少女名字的心虚。
少女被回家两个字感染,锐利的目光终于柔和了些,刚将手伸出想要牵住夏明明的手,可指尖还未触及到记忆中温暖的手,夏明明便已经牵着苏锦苑率先离开了压抑的房间。
少女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因为抬手而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满身狰狞的伤痕。
“呵!”少女讥笑,她看着前面互相依偎亲密得如同真的母女二人,露出了她恶魔的嘴脸。
“妈妈,您知道的,我记性一直都很好。”少女开口,声音冰冷,像寒冬里湿冷而刺骨的风。
她噙着明亮而透彻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夏明明猛然僵住的身体,稚嫩的脸颊荡漾开灿烂的笑容。
“而且,我小心眼又很记仇呢!”少女走上前,在经过夏明明时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大步擦过她的身体前行。
某贫困山区
经历过一场暴雨之后的山村里处处都散发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破旧的泥土房里从稻草堆里伸出来一只皮肤白皙却布满鞭痕的女人的手,手的主人是个不着寸缕的中年女人,约莫三十来岁,满脸淤青和污垢,只依稀能从身形判断是个模样不错的。
女人从湿漉漉的草堆里爬出来,手腕和脚腕都被套上了铁链,铁链的另一头锁在房屋的顶梁柱上,就像一条即将被驯服的母狗。
女人在草堆里爬行,好不容易爬到了大门捡起丢在门缝边的玉米窝头就开始狼吞虎咽,浑然不顾被一起塞进嘴里的稻草。
吃完一个窝头,胃里不再饿得难受女人才又趴会干燥一些的草堆里,用厚厚的稻草将自己遮盖起来。她双目混浊,像个没有灵魂的泥塑娃娃缩在一坨,重新开始害怕黑暗的来临。
女人麻木的盯着紧闭的木门,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好像那曾经是属于她的。
他们都叫她花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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