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二回入围场惊遇贵儿郎逢狭路抽刀两相向

小说:帝鉴 作者:楚蛮子
    轿中的门帘被封得死死的,月娥欲窥探而不得,行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方到目的地。她屏住呼吸仔细着外头的动静,只听有人盘查了一阵,领头的男子说了什么,方放了行。又行了半个多时辰,来往间似有兵甲之声,极为肃穆,人虽多却井井有条。

    月娥正在纳闷这是什么地儿,却已落了轿,有人掀开较帘儿,月娥一看,方才那青衣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眼前正是两个身着紫衫的姑娘,一个端正清丽,一个俏皮稚嫩,两人身后又立了几个杏衣丫头。她方踏出轿子,片刻软轿就被悄无声息的抬走了,还未及思量身处何地,其中稍长的姑娘便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对身后人吩咐道:“伺候姑娘沐浴更衣。”

    两位紫衫姑娘又对小丫头交待了几句才出去,待紫衫出去后,月娥才瞥开眼巡视一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营帐中,联想方才所听之兵甲声以及青衣男子敏捷的身手,她不禁猜想此为军营之中,莫不是哪个总兵参将?她还不及多想,杏衣丫头对她略施了一礼,就上前为其宽衣解带。月娥先是一惊欲往后退,可又一想这里有重兵把守她必插翅难飞,摸了摸揣在袖中半天的剪刀月娥的目光沉了几分,又思及身世飘零不免黯然神伤,父亲冤屈未申,幼妹无依无靠,她怎可轻生。一时收了念头,转而一想,这里的人一看就气度不凡,若真能依傍其为父申冤,那这点清白不要也罢。

    不过须臾,她的心思已百转千回,最终还是咬着牙依言脱了衣衫,踏入浴桶中。待沐浴完毕,侍女奉上衣物,伺候她更衣。这衣衫轻薄,料子极舒服,该是上好的蚕丝所制,虽算不得裸露,但一看也知是房中之物。更衣后,侍女拿了一方黑布对月娥道了句“得罪了”,便蒙上她的眼睛,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出去后,脚踏在草上,一走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七弯八拐的走了一阵,到了另一营帐那侍女就放开她的手,将其交给另一拨人引入帐中。

    到了地儿,侍女方解开黑布,睁开眼一看,方才那个稍长的紫衫姑娘又来了,身后跟了几个丫头端着些小点心置于案上,放好后便安静地退了出去,那紫衫姑娘却并未走,反而对月娥交待道:“姑娘且在这里休息片刻,若饿了渴了只管吩咐,我家主子稍晚方会过来。”

    月娥只觉得这紫衫姑娘行事礼貌周全,可隐隐带了几分傲气,她压下不安施了一礼,回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那紫衫姑娘亦回了一礼,便掀开帘子出去了,剩下月娥一人,她又不敢随处乱动,只打量起四周的环境,这营帐地上皆铺了羊毛地毯,一切用具与房中无异甚至更甚一筹,案旁的冰裂纹龙泉青瓷是宋代哥窑所产,砚台是魏晋时流传下来的千年古砚,紫檀木笔架上隔着彩漆描金云龙笔,屏风上的山水画略看一眼便知是当朝名家宫廷画师吴子虔的大作,上面的题诗也像是当今阁臣于孟阳、余良甫等人的笔墨。她越看越心惊,于孟阳乃宰辅之臣,余良甫为当朝帝师,几人皆为内阁大臣,他们的诗作笔墨早已传遍天下,为天下士人所模仿,人称“台阁体”〔1〕。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连宫廷之物都随处可见,莫不是哪个宗亲藩王?

    月娥打量了一番便寻了矮榻坐下,惴惴不安地等着来人,也不知等了多久,全身已麻木,外头的打更声都敲了三下,看来已到了午夜时分。她正欲起身探个究竟,只听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她又坐在原处不动,须臾,又听有脚步声走进,只见屏风处走来一十五六少年,他着一身月白锦缎长衫,个子不高却也不矮,面容俊秀,身影瘦削,人也略显稚嫩瘦弱,但双目极有神采。月娥连忙起身,对其略施了一礼,便立在一旁。

    随后而来的侍女为少年解了外衫,只剩了素白单衣,又有人端来一些酒菜,待安置好了,少年才挥挥手,余人皆默不作声的退下。那少年也不说话,自个儿坐下提了银壶欲要酙酒,月娥见状便走上前来接过酒壶,见他年纪不大便只倒了一浅杯,这时却听他道“斟满”,月娥犹豫了一阵却还是倒了一满杯。

    少年一饮而尽,发话道:“等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坐下罢。”

    闹了一天,哪能不饿,可这种情况下,早忘记了饥饿。月娥不知其意,身在屋檐下,也不敢违逆,顺从地坐在对面。那少年也不再管她,自个儿一杯一杯的灌酒,明明喝酒时一直都皱着眉头,那副为难的样子也不像擅饮的人,却硬是逼着自己喝。大费周章的捉自己来,也不做什么,只是来看他喝酒的?

    眼见着一壶酒都没了,少年脸上早已通红,却又提了一壶欲要酙酒,月娥心有不忍忙上前按住酒壶,说道:“你醉了,莫要再喝了。”

    少年却夺过酒壶,也不再往杯子里倒,直接倒入口中,笑道:“朕…….”

    愣了一会儿,又看着月娥改口道:“我醉不了,可我又必须要醉。”

    月娥听不太懂这是何意,为何非得逼着自己醉?再见少年又是一阵猛饮,劝也劝不了,她只能侯在身旁替他小杯小杯的酙酒,怕他喝急了伤身。饮了三壶酒方罢,少年颤颤微微的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得差点跌倒,月娥忙扶着她往榻上走,少年满脸酒气嗤笑道:“这样才是够了。”

    费力地将人拖到榻上,这人一把拉住她倒在床上,月娥一惊,怕他要行什么不轨之事,虽早做了准备,可事到临头又吓得满头大汗。少年却只是执起她的手,痴痴地看着月娥喃喃笑道:“上次竟忘了问你叫什么,这次你可得告诉我。”

    那灼热的目光闪了月娥的眼,可他们何时见过面,她怎么一丝印象也无。月娥思忖了片刻,不知怎的,竟不知不觉地将本名道了出来:“小女子贱名沈筠。”

    可那少年已一头栽倒在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月娥叹了口气,实在是困乏得厉害,便也依着躺在一边入睡了。

    到第二日日上三竿皇帝方醒过来,宿醉过后自然不舒服,她一醒来头脑便是昏沉沉的一阵疼,掀开被子一坐起来,就有人上前扶住自己。皇帝一愣,撇开眼一看却是个面生的姑娘,她这才想起此人是谁,心里陡生了几分不耐厌烦,有手略推开了月娥。

    旋即,听见外头宫人催促的声音,皇帝思量了片刻又突然揽过月娥坐在自个儿身上,故作亲昵的将手伸入她的衣中,然后方唤人进来。宫人一进来,就见着了室内的旖旎之态,个个羞红了脸,惟有玉溪脸色越发的难看,皇帝从容不迫的站起身洗漱,完了后又挥手斥退了宫人,对愣在一边的月娥凉凉地道:“待会儿自有人带你离开。”

    语毕便甩开袖子离去,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月娥莫名,方才那人的孟浪之举又着实令她羞愤不已,想着能安然离去却忽的松了一口气。不久,又有人送来干净的衣物和早膳,她收拾妥当了,侍女便引她出去,这次倒是没有再蒙面。

    一出大账,就见昨日那个青衣男子换了一身麒麟服,手执绣春刀立在外头,月娥一惊,这麒麟服可是锦衣卫侍从的着装,她心里愈加迷惑。男子领着她走了一阵,她见四周全是大大小小的营帐,来往都是巡视的士兵,还有步履匆匆的太监宫女。月娥暗想,此次天子秋围,随驾的亲王世子可不少,这少年莫不是随驾的宗亲世子?

    走了一阵,却碰见昨日那个黑面肥头的客人,只见他戴着折上巾,身着杏黄团龙世子服,走起路来虎虎生威,可面色却不大好,月娥见了这一身衣服暗道这些人果真是宗蕃。

    而朱载橚昨儿赔了夫人又折兵,还闹了这么大个笑话,心里沮丧得很,闹得如今参加御宴都没甚精神。他走了些门路才知昨天那些人是锦衣卫,自然而然便想到皇帝抢了他的女人,肃王府在宫里自有耳目,今早来到营地朱载橚又遣人打听了一番得知皇帝昨晚带了个民间女子风流快活了一夜,心里气得牙痒痒,如今碰见月娥哪里会轻易放过。

    满肚子的火一下子上来,朱载橚气冲冲的上来扬起手就要打人,不料却被一旁的傅元翎捉住了手。他一看傅元翎便认出是昨日的领头之人,心中的火气愈大,见他一身麒麟服就知其身份,他大怒道:“放肆,你一个小小侍卫便敢以下犯上?”

    傅家一门两公三侯,在朝中的地位无人敢敌,只是藩王为宗室,按典制其尊贵仅此于皇帝,傅元翎却毫不客气地拱手道:“下官不敢,只是不知月娥姑娘哪里得罪了世子爷,惹得世子爷须得动手。”

    此番明知故问更令朱载橚羞愤不已,他何曾受此大辱,肃藩有雄兵五万,加上燕藩十万,他们二藩抖一抖整个天下都得震一震,此次皇帝不仅抢了他的女人,还让他丢尽了脸面,他哪里能依。碍着身份,他压了火气转念道:“傅三爷有所不知,这女人本为娼门□□,早听闻其才名,我心中不免怜惜,昨儿方去拜谒,欲为其赎身,那料她不知好歹,欲行不轨。如今承州城鱼龙混杂,我怀疑此人乃鞑子奸细,欲行谋刺之事,为了圣上安危,望傅三爷将此人交给我好好询查一番。”

    傅元翎不仅不买他的账,还故意讥讽道:“月娥姑娘一介女流竟能将世子爷脱光了扔到大街上,倒也是好本事?”

    昨日之辱是朱载橚心中痛处,如今面对仇人也只能憋着火气,可他还如此嚣张,朱载橚怒气上涌,又见傅元翎孤身一人,四周也无巡视的侍卫,他暗道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便沉了沉眸子,说道:“傅三爷莫欺人太甚,我最后问你一句,人交是不交!”

    傅元翎不以为意的挑衅道:“那就要看世子爷的本事了。”

    朱载橚大怒了一声:“你……”

    而后便是一挥手,跟随在后的王府护卫立即上前捉拿傅元翎,欲要从中抢夺月娥。一时,只见肃王府的护卫在御帐前与一锦衣卫侍从提刀动手起来,月娥吓得花容失色,而傅元翎始终紧护着她。

    才打了没两下,突然听人大叫:“来人!有人造反了,造反了!”

    随着一阵大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几百名身着铠甲的士兵一涌而上,将肃王府等人团团围住,朱载橚大呼不妙,隐隐约约觉得中计了。而这时前来赴宴的诸藩陆陆续续地都来了,只见肃王府的护卫与朝廷侍卫刀剑相向,相持不下,个个吓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都在暗忖,肃王历来与朝廷离心离德,莫不是真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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