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谁说人人都想重生

    凌晨三点，凡鱼TV剪辑室。

    洪岩喝着咖啡续命，强打起精神，“这段不要，这里，一直到戚无妄出镜的地方，全剪掉。”

    剪辑师点点头，没忍住道，“洪导，这么剪，戚无妄在这期节目里又要被剃光头了，观众一直反映我们偏心，给他的镜头太少。”

    “放屁！我还不够偏心戚无妄？”洪岩含了口老血，气急冷笑，“也是，我要是不偏心，戚无妄早火了。”

    黑火也是火，还会被当做孩子成长教育的反面教材。

    洪岩入行综艺圈十几年，接触过各型各色的艺人，就没有他靠后期拯救不了的，然而这一季节目他被教做人了。

    教他做人的还是个10岁的孩子。

    《请慢点长大》是凡鱼TV推出的一档过家家式亲子综艺，主打“孩次元”、“明星带娃”等元素，这档主推的综艺播出即火。

    节目已经录制两季，素人baby的年纪普遍在3-5岁，第三季却破例加入了一位10岁的超龄baby。

    不，是小恶魔。

    脾气大、又娇纵、生活必须要精致、一天十八个小时都在不高兴、能动手绝不动口……被惯的全身是毛病，都不知道该怎么治疗。

    洪岩睁着血丝密集的眼睛，“备片呢？给他补几个讨巧的镜头。”

    “备片也剪过了，没多少能用的。”

    镜头有，但【讨巧】的镜头，不好意思，还真没有。

    哦，除了他那张基因优秀的脸。

    屏幕上的孩子面容干净，带着可爱的婴儿肥，眉目清亮，又帅又萌，可以初窥日后长开时的惊艳模样。

    这样抓人眼球的孩子，此刻的行径同样惹眼。

    戚无妄擒住小凯的头发，把他的头摁在地上，毫不矜持的上手来了两下，周围的明星嘉宾慌张的冲上来，分开这俩孩子。

    幸好洪岩提前做了防.爆工作，在屋里铺上了软和的地毯，才没酿造出更严重的录制事故。

    洪岩心痛到不行。

    他很愿意用这样的镜头去换取热度，而让他一次又一次管住手的理由正挂在热搜上。

    “生来赢家戚无妄”登上了热搜第一，后头跟了个红到黑的【爆】。

    【我的天！！！怪不得我会对未来的姐弟恋对象一见钟情，原来他是我女神的亲儿子！】

    【不仅是你女神的儿子，也是我男神的儿子！】

    【难怪戚无妄十岁还能做《请慢点长大》的嘉宾，是关系户啊，请束一雯做个人吧，让江奉则带你家baby太可怜了】

    【人家江奉则是新生代第一流量，势头正劲，况且谁说束一雯和凡鱼TV联合制作了《请慢点长大》，她亲儿子就不能上节目了？又没明确规定baby只能3-5岁】

    【对啊，就是导演不上道儿，竟然不给我妄镜头】

    【戚无妄镜头少了，江奉则的镜头也少了，这两人是绑定的呀，不开心】

    【可能是我妄性格太内向，我看镜头里他都挺安静，就是好像不太喜欢江奉则，完全零互动】

    【啊啊啊！对小妄的颜我真的可！只恨我早生十多年！】

    ……

    看到热搜的洪岩一言难尽。

    戚无妄安静？

    是啊，这已经是他家剪辑师的剪辑巅峰了。

    束一雯是节目的推出人之一，她儿子再熊、再作，洪岩也只能往好了去剪，到最后只剩戚无妄的脸可以剪进正片。

    戚无妄打了人，回家反省的这几天，节目组人人跟中了八百万似的。

    听说前段时间这孩子溺水，生了场大病，洪岩真心期待他就此退出节目，可惜人恢复后就被送回来了。

    放桌上的手机突然收到视频邀请。

    “洪导！不好了！”

    洪岩头皮发麻，“那个小祖宗又做什么了？”

    视频里的助理很慌张，“他、他去小凯房间了！”

    “他去小凯房间干嘛？”反省果然没反明白？

    洪岩坐不住了，“你赶紧去看看！一定要保护好小凯，再出事他爸妈要网曝我们节目！”

    助理连连答应，边跑边视频直播。

    走廊装了很多小夜灯，镜头摇摇晃晃，清晰度感人，却仍拍清了儿童房里的景象。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十岁孩子的脸上，辉映的色调下，小少年眉目温柔，干净的像天使。

    他静静站在儿童床边，长密的睫毛微垂，盯着熟睡的小凯，不知道在想什么。

    洪岩屏住呼吸，下意识做出镜头拉近的动作，然后讪讪放下手。

    在戚无妄朝小凯伸出手的时候，心脏一跳，预料到即将发生的大战，“你愣着干什么，快进去……”

    压低的嗓音戛然而止。

    揪头发？掐人？掀被子？

    通通没有。

    戚无妄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抚平小凯额头上翘起的创口贴，一下一下的抚着，生怕弄醒了他。

    把洪岩和助理都给看傻了。

    小孩睡觉不安生，翻身顺脚踢了被子，戚无妄给他拉好被子，动作不算熟练，却认真的可爱。

    转头又被小凯掀开，他再次拉好被子，又又又被踢开，这样重复了三四次，戚无妄不厌其烦。

    直到孩子彻底安静后，戚无妄抬头，墨黑的眸子穿过门缝和镜头，一下看进了洪岩的眼里。

    他走出房间，悄声带上门，才道了声“洪导”，声音轻轻软软，让人心里一颤。

    洪岩刻意放轻声音，“小妄，为什么不睡觉呀？”

    “睡不着。”

    “做噩梦了吗？想听哪个哥哥讲睡前故事？”

    “没有，也不想听故事。”

    “那就是肚子饿了，我让人给你做你爱吃的曲奇饼干。”

    “谢谢，但不用了，我不饿。”

    震惊于戚无妄的礼貌，洪岩正要继续假心假意的关心。

    戚无妄抢先道：“哥……”

    顿了一下，“你们不用管我，我就是想看看我之前有多熊。”

    没听错的话，戚无妄刚刚想叫他哥？

    十岁的孩子叫他哥？

    但很快，洪岩的注意力转移到【戚无妄终于有点熊孩子的自觉】的点上了。

    不等他们多想，戚无妄丢下一句“我回房间睡觉了”，道了晚安便离开了。

    助理怯怯的问：“洪导，我觉着戚无妄的病还没好呢，要不要跟束老师说一声？”

    洪岩点头到一半，立刻摇头训道：“瞎逼逼什么呢！管好自己的嘴巴！”

    怎么就不盼着孩子好呢，半夜给小凯盖被子，这镜头多好。

    洪岩高兴坏了，看来反省是有效果的，至少戚无妄知道怎么在镜头前演了，演技还挺好，跟两个人似的，不愧是影后束一雯的儿子。

    洪导，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将小凯一通爆锤？

    助理默默想着。

    戚无妄回到房间，爬上床躺好，定制的北欧星空天花板奢丽又童话。

    即便是用来录制的儿童房，戚无妄的房间都比其他孩子讲究的多。

    夜视摄像机一丝不苟的工作着，戚无妄将被子拉过头顶，蜷缩起身体。

    天空布满灰色的云幕，连绵的阴雨替代流失的血液，浇筑身体的每一处，浸透灵魂的冷意，甚至麻痹了从高楼坠落与地面接触的剧痛。

    戚无妄从未想过重生。

    阴云笼罩的人生，哪怕重来一次，也没有窥见日出的可能。

    重生成十岁的自己，人生经历却与重生前大相径庭。

    本应无父无母的戚无妄成了明星束一雯的孩子，有个明星妈做资本，原主在节目组横行霸道，三天两头的找茬闹事。

    最终，原主打人的事传进束一雯的耳朵里，顾及影响，勒令他回家反省。

    原主不是安分的，他溜出家门，下湖游泳时溺水而亡，这才有了戚无妄的重生。

    今天戚无妄被送回组里没多久，小凯也回来了，担心再度点燃战火，大家一直防着两小孩接触，戚无妄只能半夜来看看小凯的伤势。

    下手不是一般的重，戚无妄对原主有多熊有了底，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但如果期待他的重生，能给屈服于资本的节目组带来什么改变，只能说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毕竟谁能想到，拍了两季的大热综即将毁在他身上。

    以戚无妄重生前24年的经验，接下来节目组会曝出连环丑闻：“戚无妄”在剧组的恶行被披露，束一雯强令导演剪辑的事儿藏不住，网友口诛笔伐让他们这对母子滚出娱乐圈。

    活脱脱一个灾星。

    戚无妄同命运抗争二十多年，从未有过胜绩，虽然很对不起原主的母亲与节目组，但已经被迫入局，有些事情非他所能控制的。

    ***

    《请慢点长大》实行一带一，每个嘉宾都有个绑定的孩子，但偶尔也要carry一下全场。

    比如当代小生周潜，担着家庭煮夫的角色，每天早上需要准备好五个孩子和“家长们”的早餐。

    “今天给孩子们做了我新研究的辅食，真的，我发现一个问题，这档节目读作《请慢点长大》，写作《明星奶爸就业前的上岗培训》。”

    周潜把粥碗端上餐桌，对着镜头一本正经，“每个从节目下车的嘉宾，都可以无证上岗奶爸这个职业。”

    导演：“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有证上岗？”

    “我？诶哟，你们也忒坏了，净给我挖坑呢，我不告诉你。”

    周潜笑的不好意思，又悄悄道：“等我领了小红本之后再说。”

    众所周知，周潜有个感情稳定的圈外女友，也算卖了个爆点给节目组。

    这时，身后响起软糯的声音。

    “……周潜哥哥，我饿了。”

    “我也饿了！”

    下楼的是一对混血双胞胎，她们睡眼惺忪，攀着扶手走楼梯，磕碜磕碜的样子让周潜的心也跟着颤。

    “诶哟喂！我的宝贝们，慢点儿。”

    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抱下楼，周潜问：“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我还没叫你们起床呢。”

    周潜刚把她们安排上，又有个小吃货被食物的味道诱醒。

    戚无妄下楼的时候，就看见三个孩子扒拉着餐具，比谁更笨拙的啃着早餐。

    自他出现，气氛一下变了，工作人员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沉默了下，戚无妄走向餐桌，三个孩子同时停止进食，畏惧的向后缩，他们都被原主欺负过。

    戚无妄装作没看见，他的个子刚刚高过餐桌，重生前一米八的戚无妄渐渐习惯了这个海拔，踮起脚，够着桌子盛了粥，却没有餐具。

    盯碗不过三秒钟，工作人员递上勺子。

    录制时，他们本该不能提供任何帮助，可戚无妄不同啊，这小恶魔一不高兴，真会掀桌子的。

    戚无妄凝视着粉色的兔子餐勺，食指颤了一下，握上兔子的耳朵，“谢谢。”

    “不用谢。”

    工作人员没淡定多久，瞪着眼睛后退一步。

    过分了啊。

    在心里嘀咕几句，戚无妄却对这熟悉的态度生出安心感。

    清粥有了，没有小菜，怎么吃粥？

    戚无妄瞅瞅隔壁，孩子们的碗里装着迷你煎蛋，一个煎蛋仅有指甲盖大小。

    做辅食的人有心了，既提升孩子的用餐兴致，又训练他们的吃饭技巧，高啊。

    没兴趣参与吃饭训练，戚无妄暗自叹气，打算喝素粥了。

    双胞胎却红了眼，瘪瘪嘴巴，“呜哇哇哇！”

    哭了。

    戚无妄扬起一边的眉：？

    有点胖的孩子瞅瞅双胞胎，后知后觉的张开嘴，“哇啊啊啊！”

    哭开了。

    戚无妄扬起另一边的眉：？？

    “怎么了怎么了？”周潜循声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戚无妄脸色骤变。

    见靠山来了，三个孩子哭的更有底气了。

    周潜将他们护在怀里，视线隐晦的询问工作人员戚无妄又干了什么。

    工作人员不确定的摇头，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但万一戚无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了什么事呢？

    他们相信戚无妄多过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潜哄着孩子，走到摄像机后面翻看刚刚的录像。

    ……你们差不多适可而止吧。

    戚无妄无语，他不是第一次被演，但第一次遇到三个四岁宝宝演他。

    “呜，他、他想次我碗……碗里的egg，我不想，嗝！我不想给他次……他、他会像hit小凯哥哥那样hit me，嗝！”

    混血宝宝中文不熟练，中西结合的告状把周潜告笑了。

    他再三确认过录像，戚无妄这回真没搞事情，或者说还没来得及搞，孩子们就先哭了，现在要紧的是安抚好三个小祖宗。

    “乖啊，不哭了，你们的小妄哥哥不会抢你们的煎蛋的。”

    “贱、贱蛋是什么？”混血宝宝抽噎。

    周潜顿了顿，“是egg。”

    大概是见没人帮腔戚无妄，三个孩子便哭上瘾了，周潜头都大了。

    “小妄哥哥不喜欢吃煎蛋，他上次跟你们小凯哥哥闹着玩呢，也不会打你们的，所以不哭了好不好？”

    或许是戚无妄今天过分乖巧，周潜放松了警惕，向他寻求肯定，“是吧，小妄？”

    客厅里哭声依旧，默默喝粥的戚无妄回神，三个孩子立刻加大哭声的输出。

    睨了眼挑衅的孩子们，戚无妄嘴角上扬，笑容走脸却不走心，俗称职业假笑，仍让在场所有人心空。

    “周潜哥，姐姐的脾气应该很好吧？”戚无妄笑问。

    周潜愣住，后知后觉这里的“姐姐”说的是他女友。

    “周潜哥哄人的技巧这么差，不是姐姐脾气好，就是姐姐性格好。”

    这两个说法表达的不是同一个意思么？

    周潜再度后知后觉，他被埋汰了，不仅不生气，甚至有点想笑。

    气氛缓和些许，然而戚无妄还没说完。

    “大家都善良点吧，别再为难周潜哥讲善意的谎言了。”

    “四岁孩子都知道，我喜欢吃煎egg，没有跟小凯闹着play，更喜欢hit哭个不停的人。”

    三个四岁孩子：……

    世界突然安静。

    戚无妄取过他们的碗，把迷你煎蛋倒进粥碗，舀一大勺送进嘴里，鼓着脸边咀嚼边冲孩子们勾了勾唇角。

    三个孩子同时打了个哭嗝，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