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冬猎的最后一天,受邀参加晚上舞会的女人们早早便从家里出发,赶到拉斯家大宅。

    贝内特太太属于最早到的那波人,因而,她得以第一时间知晓发生在狩猎场的这场意外。

    她让简和伊丽莎白呆在拉斯家提供的休息室里,照看两个小妹妹,自己则站在门口,夹杂在人群中,六神无主地焦急等待。

    期间,琼斯医生来了,贝内特太太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一会儿说自己胸口闷,一会儿说自己头疼,以确保琼斯医生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看到拉斯家的男管家皮尔先生,跟着护卫队,先行将小塞克斯的尸体送回来,贝内特太太更是趁着其他太太小姐们都惊恐万状,哭作一团,赶紧做出呼吸困难的模样。

    等到皮尔先生提出,希望琼斯医生能跟他一起去塞克斯家,通知塞克斯夫妇,其子死亡的噩耗时,贝内特太太守在一旁,干脆直接当自己急症发作,晕倒在了菲利普太太怀里。

    她这一系列动作,运转地十分自然流畅,任谁也没发现异样。

    即使是她的亲姐姐菲利普太太,都被她吓得心脏乱跳。

    她把嗅盐放在贝内特太太鼻下,她也硬憋着气不吸,菲利普太太以为她没救了,当即放声大哭。

    她求助时,甚至惊慌地把琼斯医生的小名,都给喊了出来。

    这样一来,皮尔先生只能自己硬着头皮,领着塞克斯家的仆人,跟从护卫队一起,将小塞克斯的遗体送回家。

    再说回贝内特太太,她之所以会这么做,仅仅是出于人性中极为普遍,又极为朴实的一种想法。

    一听到这个坏消息,她心里就觉得不太妙。

    而等到琼斯医生真要被叫走的时候,她立马就想到说:“我的女儿、丈夫还有弟弟,这会儿还不知道伤得怎么样呢。

    塞克斯家的小子,反正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何必再要本镇医术最高明的医生随伺身侧。

    至于老塞克斯夫妇,要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会怎么想,她是管不了的,喝两滴镇静药水,也就过去了,还能怎样。”

    贝内特太太脑子里既然转着这种想头,自然得要死死扒着琼斯医生,不让他离开。

    直到皮尔先生带着人走远了,她才在琼斯医生各种折磨人的施救措施中,shen/yin着缓过劲儿来。

    这时,郡里第一波获救的人回来了,原本围着她的人们,一下子把注意力转向了幸存者。

    贝内特太太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板车上不知死活的玛丽,她的神经突突乱跳。即使她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还是好悬没当场晕过去。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能晕倒的时候。于是,她一个健步跳起来,扯着琼斯医生便往贝内特先生和玛丽所在方向跑。

    彼时,贝内特先生也看到了她,顺带的,他也看到了被她拉过来,一脸目瞪口呆的琼斯医生。

    虽然不明白,琼斯医生为什么会这样一幅震惊模样,但就此时此刻的情形来说,他在,真是帮了大忙。

    贝内特先生对此满心感激,而对于火急火燎把琼斯医生带来的贝内特太太,他敢说,他这辈子,哪怕是和她处在热恋期的时候,都不会有比这会儿看她更顺眼。

    他先众人一步下了马,在给了贝内特太太一个吻后,也不顾自己肩膀上的伤口,便按琼斯医生的指示,抱起板车上的玛丽,往拉斯家安排的卧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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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渐渐降临,在狩猎队全部返回拉斯大宅后不久,皮尔先生也回来了。

    他搀扶着看上去精疲力尽的琼斯医生,来到众人中间,宣布了另一个噩耗——塞克斯太太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身亡了。

    这个消息,引爆了众人的悲伤。

    虽然这些人未必对死去的塞克斯太太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她的死亡,是紧接在她儿子的死亡后发生的。

    在今天这种男人们基本全都负伤的情况下,触发的哀情,自然更具真实感,也更加沉重。

    在场的女人们无不啜泣,她们抱紧了自己的父亲/兄弟/丈夫/儿子,哭做一团。

    一方面,是为了哀悼倒霉的塞克斯一家。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们深感庆幸,所以想进行一下必要的情感宣泄。

    如此一来,原本情绪低落的男人们,就不得不打起精神,安慰身旁的母亲/姐妹/妻子,亦或女儿了。

    而宣布完消息的琼斯医生,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了。

    他将胳膊支在摊开的膝盖上,弯着腰,低垂着脑袋,看上去几乎心力交瘁。

    说起来今天若是要评选最疲惫的人,恐怕还真是非琼斯医生莫属。

    从他接到玛丽这第一个病人开始,伤患就源源不断地从营地里被运回来。

    在他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塞克斯家传来急讯,请他过去。

    来人说老塞克斯夫妇都突发了急症,他对此早有准备,当即便抄起药箱,赶了过去。

    好不容易使这对老人安稳下来,他的一个学徒又来请教说,刚刚被送回来的嘉丁纳先生情况不太好,扎进他小腿的树枝,他们取不出来。

    于是,琼斯医生又不得不赶回拉斯大宅,主持手术。

    他刚刚将嘉丁纳先生小腿上插着的树枝取出来,清洗完伤口,准备包扎。

    塞克斯家又派了人来,说塞克斯太太醒后出事了。

    琼斯医生马不停蹄赶过去,一路上疲于奔命,但还是没把人救回来。

    想到此处,琼斯医生气得把头顶上搭着的毛巾,团成一团,恶狠狠摔到了地上。

    周围的人见此,全都用一种十分体谅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知道,琼斯医生为人责任感强。

    可他就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做到两边兼顾。

    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是天意,并不是他的过错,他其实无需跟自己赌气。

    而正是因为大家都充分了解他这一点,所以,都对他报以万分同情,自然也就不会把他这点儿小脾气放心上。

    更何况,认真说起来,塞克斯太太原是那种令人讳莫如深的女人。

    如果不是因为此次,她的遭遇委实悲惨,大家想必都不会为她的过世,掉半滴眼泪。

    关于这一点,长年生活在本地的人,无不心知肚明,只有瑞秋这种刚刚嫁进来的新人,才有可能一头雾水。

    原先预定的庆祝舞会,此时是不能再举办啦。

    但作为拉斯家的女主人,在拉斯大宅如今俨然变成众人医疗中心的情况下,拉斯夫人和瑞秋,无疑都有了更多的事情,需要应对。

    首先一个,她们得给所有人安排一顿可口到足够安慰身心的晚饭,而后,还得提供一个大伙儿都能安然坐下休养生息的宁静温暖的场所。

    而等到她们调停好晚上会用到的东西,回到客厅来时,女士们已经自动自发地三三两两聚到了一起。

    瑞秋注意到一件很奇怪的事,在她看来,这些人虽然分作了许多个小团体,但众人却好像都在说同一件事情。

    在她走过她们身边时,她总能从经过的地方听到塞克斯先生,五个儿子,诅咒......等等等等不祥的词语。

    瑞秋正觉得疑惑,便被布莱克夫人叫住了。

    她向拉斯夫人询问了一声,在得到同意后,她在布莱克夫人身边坐了下来。

    在她们周围,围坐了几位眼生的女士。瑞秋和她们相互问好之后,有个皮肤红润,身体白胖的夫人额外问了她一句说:“亲爱的,你认识塞克斯太太吗?”

    瑞秋还来不及作答,布莱克夫人先拍了一把胖夫人的手臂道:“她才来没多久,前几天的酒宴,只有他们家的小塞克斯来啦,她怎么会认识?”

    “难怪。”胖夫人满足了自己的求知欲,便不再多言,这倒吊起了瑞秋的胃口。

    好在她也没等多久,太太们安静地喝了一轮葡萄酒,胖夫人又有了点说话的欲望,她的表情有些感叹,又有些早就料到某件事情必将发生的笃定。

    故而,她说起话来时,连她脸上因为酒精的晕染,而显得红扑扑的雀斑,都让人感受到了一种跃跃欲试的神秘。

    “我就知道,小塞克斯熬不过今年,所以说,我们做事时,总得想到上帝与我们同在。

    呵,自从他们家的长子过世之后,塞克斯家每年都要死一个儿子,这分明就是把事情做得太绝了的缘故。”

    “呦,你还信这个?”旁边一个俊俏的年轻太太笑着接口。

    “我可没这么说,但你们都知道,不用我说出来。”胖夫人又露出了那种智珠在握的神色。

    “嗨,我可不知道。”那个年轻太太就像抬杠似的,快速说了一句。

    但布莱克夫人知道,她这不是在抬杠,这年轻太太也刚嫁到麦里屯不久。

    这种事情,她确实不可能知道的太清楚。

    一方面,是为了阻止胖夫人进一步误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安静坐在一边听她们说话的瑞秋一个答复,布莱克夫人压低了声音,小声解释说:“前头的塞克斯夫人,留下过一个儿子,是的,那个我们才称之为塞克斯夫人,至少她是清白人家出来的女人......扯远了。

    老塞克斯背叛了婚姻,在塞克斯夫人意外离世后,立马续娶了自己的情人。

    当时他无情地剥夺了长子的继承权,把那个身无分文的孩子,赶了出去。

    几年前,听人说,他死在了外头。

    而自从他过世之后,新夫人的孩子,基本每年都要死掉一个。

    前头,已经死了四个儿子,这个是第五个。”

    说话的同时,布莱克夫人指了指小塞克斯的遗体曾经停留过的地方。

    胖夫人紧随其后道:“不仅是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一个孙子也没留下,老塞克斯已经七十多岁了,这一回可要断子......”

    布莱克夫人看她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皱了皱眉头,拿扇子用力拍了她一把。

    胖夫人吃痛,抽回了手,她责怪地看向布莱克夫人,见她脸上的表情威严十足,她便拿帕子遮着嘴,咳嗽了一声,不说话了。

    大家也都陷入了沉默,正好这个时候,拉斯夫人急冲冲走过来,于是,她向大家小声说了声抱歉,跟了上去。

    她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追赶拉斯夫人让她觉得有些吃力。

    幸好拉斯夫人在女仆的提醒下,看到了她,停着原地,等了她一会儿。

    看她赶上来,拉斯夫人一开口就是劝阻:“你也受伤了,跟大家坐一会儿,一会儿就能吃晚饭了。”

    “那您去哪儿呢?”

    “贝内特家那个孩子还躺在楼上,一直没人下来,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我得去看看。”

    瑞秋一听,就上了心,她立即不规矩地拉住拉斯夫人的衣摆,恳求道:“让我和您一起去吧,妈妈。”

    拉斯夫人见她眼眶里含着眼泪,不由更加头疼了。

    这个借口其实是她随口扯出来的,她没想到,她心里居然这么记挂贝内特家那个丫头。

    是了,她要是不记挂她,就不可能在崴了脚的情况下,还把那么重的熊崽抱回来。

    真是......这下子骑虎难下了。

    她心里着急,因此,只能实话实说:“我主要是得去看看乔迪,这样吧,你和我一起去,我直接去三楼,你替我去二楼看看。”

    瑞秋听说,脸上马上重新焕发出了光彩,她亲昵地依偎着拉斯夫人,拉斯夫人也纵容她这样撒娇。

    瑞秋不知道为什么拉斯夫人的步子会迈得那么大,但她尽量配合着拉斯夫人的脚步。

    直到上了二楼,她们之间的气氛都还很好,但当她们站在二楼平台上,听到三楼传来的玻璃破碎声,拉斯夫人却蓦地脸色大变。

    她呼吸急促地朝三楼疾走了几步,中途又突然停下来,转身对身后的女管家嘱咐说:“马上去请老爷和几位少爷过来,把他们都带到三楼去。”

    女管家暗暗吸了口气,不确定地道:“可马上就要开饭了......”

    “快!”

    随着这声断喝,女管家再不敢问,她提起围裙,回身就跑,那裙摆下的两支瘦腿,飞快交错,一会儿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瑞秋不知所措地看着,拉斯夫人跟她说话时,虽然口气也很急促,但却温和了许多。

    “宝贝儿,家里有些事儿要处理,下头招待众人的任务,就麻烦你了。

    你先想办法顶住,我迟点儿再和你详细说。”

    拉斯夫人说着,不等她回话,便不顾形象地迅速往楼上冲去。

    瑞秋茫然地站了一会儿,也只得赶紧下楼,照她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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