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异类(六)

    乔斯福先生一周前应邀前往南开普敦参加国际医疗会议,今天午夜才抵达伦敦。

    旅途中,他又累又饿,想打个盹儿,养养精神,却因为自己挑剔的睡眠习惯,没能成眠。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饱餐一顿过后,乔斯福先生总算好好吐出一口气。

    他从印度带回来的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仆雷尔夫见状,忍不住向他抱怨说,玛丽小姐前天跟他约好要过来吃他做的咖喱鸡,结果第二天她竟然爽约,满满两大盆堆得冒尖的咖喱鸡,他分了点给邻居,剩下的,他一个人吃了两天才吃完,还为此闹了肚子。

    乔斯福先生听了,也没有精力理会,他随便“嗯、啊”着敷衍几声,便回了房间。

    一进屋,他连睡帽都没来得及戴上,倒头就睡。

    雷尔夫见他如此漠不关心,气哼哼地嘟囔着收拾完桌子,洗好杯盘,也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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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教堂的钟声响起,雨水开始淅淅沥沥往下落。

    玛丽往公寓楼底一站,将乔迪放在屋檐下,在自己动手开门和礼貌按门铃之间,犹豫了几秒。

    她眼珠子向上一瞟,发现她那颇重视“礼节”的教父本人居然在家,她只得放弃刚刚尝到甜头的“野路子”,安安分分按下门铃。

    为了不吵醒楼内其他居民,她特地屏蔽了大楼内其他人的感知,甚至连睡在大楼出入口值班室的大楼管理员,她也叫他继续睡着。

    如此坚持不懈地尝试了一会儿,见自己规律的提醒竟没有引来教父和雷尔夫任何一个的注意,她大感讶异。

    男仆雷尔夫睡眠质量极好,虽然他是负气而睡,但他一旦睡下,就算外头电闪雷鸣,自家屋子被淹,他也不会醒。

    而乔斯福先生呢,他倒是醒了,从他听到第一声门铃响起,就被吓醒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自己还身处印度,家里马上要进盗匪。

    他懵懂地于睡梦中弹跳而起的时候,真是又惊又怒。

    而等他匍匐着爬到窗口,就着街上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看出来人是玛丽这个小讨债鬼,松口气的同时,他又气愤地钻回了被窝。

    玛丽等了一会儿,在屋檐下来回走了一圈,最终站到了大街上。

    她掀起眼皮朝着乔斯福先生和年迈的男仆各自的窗口来回打量了几圈,随后从屋外的草坪上捡起好几枚硬币大小的石子,打鼓似的,带着节奏往乔斯福先生的窗框上砸。

    她的目的达到了,乔斯福先生不管是塞着耳朵,还是捂着脑袋,也没法隔绝那些恼人的声音。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愤怒地扯过睡袍,踩上拖鞋,暴跳如雷冲下楼去。

    公寓大楼的门猛然被从里头打开,乔斯福先生如同斗兽场中被激怒后毛发炸开的雄狮,撸起袖子,气势汹汹。

    他那双斗志昂然的眼睛烈火腾腾地直盯着马路中央的玛丽,活像要生撕了她,他甚至没看到门口还躺着个人,就这么贸贸然往外跑。

    “等等等......”一天串单词从玛丽口中急奔而出,但是很明显,口头的警告已经来不及。

    真要让乔斯福先生冲出来,不是他被地上的乔迪绊倒,滚下台阶,摔断腿,就是他踩断乔迪的膝盖,然后自己崴到脚。

    迫不得已,玛丽只能在门口竖起屏障。

    “碰”的一声,乔斯福先生被反推力重重弹了回去,一屁股坐在楼梯口。

    玛丽仿佛听到他尾椎骨着地的脆响,她不忍直视地将西莉亚抱高了些,挡住自己那张感同身受,跟着龇牙咧嘴的脸。

    实际上,乔斯福先生也没她想得那么惨,他虽然跌得重了些,但关键时刻,他那一身肥肉拯救了他。

    他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了,与其说是因为尾椎骨发麻,不如说是刚刚那一下凭空被弹回来,让他精神恍惚。

    过了一会儿,当玛丽颤颤巍巍走进来,要确认他的情况,他已经恢复了精神。

    玛丽一靠近,他就火冒三丈地揪起她的耳朵,一边将她往楼上拎,一边恶狠狠道:“该死的,我才刚刚从南边回来。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到处乱跑什么?要是不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我今晚就割掉你的耳朵,当宵夜烤了吃了。”

    “不不不,有病人,门口还有个小病人,脑子都快烧坏了。”玛丽虽然嗓门很大,但身体却不怎么敢反抗。

    她就怕掌握不好轻重,叫面前这个中年老男人再跌下去,摔出个好歹来。

    乔斯福先生闻言,停下了脚步。他狐疑地走到门口,看了一眼。

    借着屋檐下的灯光,他都不用细看那孩子的穿着,光是看到他脸上挂着的那副要掉不掉、贵的要死的雕花镶钻眼镜,怒火就开始蹭蹭往外冒。

    因此,他非但没有松开玛丽的耳朵,反而拧得更用力了些。

    “怎么回事儿?你又开发了什么见鬼的新业务,拐卖小孩儿?!”

    他这一声怒吼,音量犹如石破天惊。

    玛丽不堪其扰,当即坏心眼地将西莉亚的感知放开。

    小丫头睡眠受阻,瘪瘪嘴就是一声暴哭。

    玛丽假模假样地拍拍她的背哄她,间或将谴责的视线投向乔思福先生。

    听着西莉亚那不甘不愿,但有所收敛地哼哼唧唧,乔思福先生只能悻悻然住嘴放手。

    他剜了玛丽一眼,认命地去门口把病人抱进来。

    玛丽见了,笑得一脸殷勤甜蜜,“还好您在家,不然大晚上把人捡回来,我都不知道能怎么处理?”

    才怪,他要是今天没有提前回来,她铁定会偷偷溜进他的工作室,自己配好药,给这小子打一针,再悄咪咪带着人溜走。

    他早就把她看透了,所以......在他这里,糖衣炮弹可不行,扮弱做小也没用。

    乔思福医生想得通透,心里却愈加愤愤。

    故而,在把人领上去后,他虽然手上称化学药品、制冰袋、配药剂没停,脸却始终臭的不行。

    尤其是在看到玛丽将西莉亚和那个不知名小鬼安置好后,十分自来熟地摸进厨房,端出雷尔夫藏在橱柜里的半磅冻肉、一小片烤羊排,以及半篮子面包片,隔着半开放的工作室,旁若无人的坐在起居室沙发上,一边看他操作,一边把食材卷巴卷巴,大吃大爵,他越发心内郁结。

    他神色不善地瞪着她道:“你是指望我能立马长出八只手来,又背药箱,又端水盆,又装冰袋......”

    玛丽不等他数完,赶紧放下食物,蹦蹦跳跳就过去帮忙。

    乔思福先生看着她那张笑意盈腮的脸,心里一动,神色忽而归于平静。

    他不动声色地由着她帮忙给冰袋封口,给那个不知名的小病人打针、喂药。

    等到最后,当他将裹着冰袋的湿毛巾架到病人头上,终于可以坐下来歇歇了。

    他突然冷不丁地开口说:“我不追问你私底下在干些什么勾当,反正打从我第一次见到还在地上爬的你开始,你就表现得比我这辈子见过的其他任何人类崽子都更谨慎。

    就是印度战壕里靠捡子弹壳为生的倒霉小鬼,都没生出你这重重警惕。

    面前如果有个猎坑,你那懒鬼爸爸和自大舅舅可能已经掉进去三次了,你都未必会踩进去一次。

    因此,虽然有时候你并不能很好的处理自己的事,但因为对外你够警醒,所以大体上,我也无需特别担心你。

    可现在,你必须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儿,至少最近几个小时里头,你碰到了什么特殊情况。为什么此时此刻,你会单独抱着西莉亚跑出来,心情还如此亢奋?”

    玛丽拿起面包卷的手忽而一顿,面上却恰如其分地显出一分茫然。

    乔思福先生眯起眼睛警告她,“别想跟我撒谎,小骗子。别人看不出来,我可不同。

    前几个月,你总是眉头紧皱,动不动就一副‘管他谁谁谁,全都去死’的怪样儿,我可一次也没拆穿你。

    但这回不一样,你从小到大,每每兴奋起来,就准没好事儿。”

    说到这里,乔斯福先生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父亲还有脸跟我说,你的老毛病已经好了,不仅如此,如今干脆走向另一个极端,狂得他按都按不住。

    可依我看,是他眼瞎的症状更严重了才对。

    看看你如今这模样,你哪里是好了,仅是隐藏地更深罢了。

    说真的,实际上我并不想知道这回又是谁被困在你设下的层层‘考验’里,对你释放出强烈的‘爱或不爱的信号’了。

    追根究底,我压根不怎么在乎这么些年,你究竟长没长进。

    就算你继续保留着小时候那种需要不停从外部找补爱,得不到,你就暴跳如雷,扭曲苦痛,反而去折磨人家的状态,我也觉得可以接受。

    甚至哪怕你像你父亲所言,不太敬畏生命,在我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干的这份职业,注定了我再怎么敬畏生命也没用。

    ——死在你手上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我多。

    今天这话,如果你父亲也在场,我一辈子都不会说。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心眼,吝啬鬼,哪怕自己又懒又没用,也不允许别人越雷池一步。

    可因为他今天不在……你大可相信,自己绝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在你很小的时候,如果我不是被迫留困印度,我一定会接你过来跟我一起生活。

    你看,我也没有别的小孩。有好吃的,好玩的,只可能是你的。而相应的,该挨揍,该挨骂的时候,也只会有你一个人挨骂挨揍……”

    一个小时以前,如果有人跟玛丽说,这世界上还有人能让她抖如筛糠,她必然嗤之以鼻。

    而一个小时之后的现在,别说身体,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犹如风中四散蜿蜒的烈焰,低伏高涨,摇曳不休。

    她的眼眶酸胀发热,这股热流来的猝不及防,她只能猛地抬高脖子,以防情绪过度宣泄,使气氛陷于尴尬。

    她沉默地开始吃吃吃,两人对坐着,有好长时间没人说话。

    食物全吃完了,她就身体向下滑滑滑,直至仰躺在沙发上,可以舒服地发呆。

    乔斯福先生也不催促她,他中间还离开了一会儿,去端了盆热水回来,给开始冒汗的病人做清洁。

    玛丽直勾勾地注视着他颇有耐心地将长沙发上的小孩翻来覆去一通清理,连手指缝都没放过,她忽而从胸腔极缓极慢地吐出一口气。

    “靠邮政车马送信,速度还是太慢了。也不知道麦里屯那边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若是您不赶着回来,明天早上,在您乘坐的马车抵达伦敦大区之前,沿途村庄就会有无数病人涌向您,将您困在远方小镇。这个结果,才是我在信里对布鲁特先生等人提出的布置。而现在,他们没有遵令行动,而您又提前出发了......”

    “什么?!”乔斯福先生闻言,震惊地挺直背脊,竖起耳朵。

    “嗯,您没听错,我并不希望您回伦敦。

    伦敦近期可能会发生□□,处理不当的话,国王陛下都会被赶下台......哦,我的意思并不是仅仅指现任国王陛下会被赶下台,而是整个君主体制有可能会被从英国政治格局中踢出去。

    这件事情说来跟我也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虽然不确定最后会不会有人注意到,但至少在彻底事发之前,我希望所有跟我关系密切的人,都能撤离伦敦。

    您可以选择去巴斯开开同学会,泡泡温泉,寻找寻找春天。

    也可以选择回乡下,跟我父亲抱团,与母亲她们斗智斗勇。

    当然了,我个人还是更倾向您回乡下。

    我父母其实都有点儿傻乎乎的,如果您能在家里坐镇,我也会更放心。”

    以上这番话,叫乔斯福先生听得满心茫然,对的,就是茫然。

    其实他的脑袋已经处在高速运转中了,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找不出任何一个角度,能切入话题。

    要骂她惹祸精吧,实际上她并不是那种爱出风头,无缘无故就要搅事的孩子。

    轻飘飘地说她几句行事不谨吧,她这连后续的事都安排好了,也没不谨到哪里去。

    因此,他徒劳地张大嘴,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啊......”

    玛丽理解地挤到他身边坐下,抱了抱他那粗的跟象腿似的胳膊,再坐回去时,她的神色变得更加柔和。

    “我一直想去国外走走,这回跟舅舅来伦敦,除了帮忙,我私底下一直在做离开的准备。

    就像您想的那样,您确实不必担心我。以前不用,以后更加不用。

    在来这里之前,我才刚刚处理完下城区那堆杂碎,当然了,也顺道救了些误入歧途的傻瓜。你面前这个算一个,再过一会儿,还会再来一波。

    等他们一露面,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而关于伦敦城这一连串事件的后续,当您离开伦敦之后,或许会从报纸上读到新闻,也或许会被上头全面封锁消息。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彼时,您正痛痛快快地窝在某处沙发上,休着假,喝着您最爱的橙汁兑威士忌。而我也已经跟随军舰去往美洲,与瑞秋汇合去了。”

    这又是个重磅炸弹,乔斯福先生觉得自己现在头上正顶着的可能都不是脑子,而是颗芝士奶酪,他还听到自己呆头呆脑、半点儿抓不住重点地说:“噢,你说的是那个拉斯家的小新娘?我知道她。”

    玛丽点点头,正要说话,这时,布兹.莫里斯等人抵达了街区,有一队巡警正在向他们靠近——真是奇了怪了,刚才她过来的路上也接二连三碰上这些巡逻警察,平常这些懒鬼大晚上肯走一个出来都了不起了,今天晚上怎么到处都是。

    玛丽估算了一下两边行走的路线和时间,觉得双方恐怕避之不及。

    因此,她站了起来,准备下去接人。

    此时此刻,她需要选择最节省时间的方式,因而她条件反射便往窗口方向走,但她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乔斯福先生,他警惕地问她:“你要干什么?”

    玛丽无法跟乔斯福先生详细解释,但他就在屋里坐着,无论如何,绝不会放任她乱来。

    玛丽心里很清楚,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但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这么做,她并不介意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模样,但她不愿让眼前这个人害怕她,将她看做一个异类。

    故而,她说着“您别害怕”时,不由自主把头瞥向旁边,说话的语音也越来越小。

    “?”

    乔斯福先生看她一副“虽然我可能做错了事儿,但能不能别生我气”的可怜样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是只从字面上理解,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害怕什么。

    他心里才这样想,接下来的四分之一秒时间里,他刚刚才用过的药品废弃包装就在他眼前漂浮了起来,也没见玛丽怎么动作,那些瓶瓶罐罐、针头线脑就排着队化成了飞灰,紧接着那些飞灰又排着队飘出了窗外。

    虽然他和贝内特先生两人多少已经预料到某些异变,但一旦证实,乔斯福先生的喉结还是不由自主上下滑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的脑袋也机械地随着那些垃圾的运行轨迹挪来挪去。

    最后,他的视线整个定格在了窗口,脑袋半天也扭不回来。

    这样一来,他也就有幸围观了玛丽紧随那些垃圾的脚步,洞出窗框,朝着月亮飞奔而去的身姿。

    乔斯福先生瞠目欲裂,他猛地扑到窗口想拉住她,但外头,玛丽已经安全落地。

    她回过头来,指指路口处,说自己马上回来,随后跑开了。

    乔斯福先生双腿发软,一阵阵空虚的失重感从心脏深处涌出来,他扶着窗框站立良久,才慢吞吞坐回沙发上。

    乔斯福先生以为自己会思绪万千,心乱如麻,他甚至久违地翻出了茶几抽屉里藏着的雪茄盒,以防万一。

    可事实上呢,他压根就没有取出雪茄剪开它点燃的欲望。

    在等待玛丽回来的十几分钟里,他其实什么也没想,确切来说,他那颗厚实的心脏,安宁得几乎像被泡在了风平浪静、阳光灿烂的波罗的海。

    因而,当玛丽忐忑不安、规规矩矩地带人爬上公寓,站在公寓门外头敲门时,迎面而来的,不是咒骂,也不是棍棒,而是开门人那只又大又宽的手掌。

    乔斯福先生揉了揉她稀疏细软的头发,半开玩笑道:“看看你这脑袋,拿一头浓密的秀发,换了这么些奇奇怪怪的能力,也不顶划算,是不是?”

    玛丽忍不住吸吸鼻子,嘟囔道:“掉光了才能长出新的。”

    乔斯福先生用力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儿,才让开胖墩墩的身躯,令门口那群小崽子进来。

    这会儿,别说进来些鼻青脸肿、满身伤痕的小鬼,就是来一群身穿紧身裤的红魔鬼,他都不会觉得惊讶。

    因为他已经决定,接下来的几个月要扎根在浪博恩,用他那精湛的医术,好好折腾乡下那对始作俑者夫妇,所以,现在不管玛丽想做什么,他都欣然准许。

    乔斯福先生默默无言地帮玛丽处理完这些倒霉蛋儿,在玛丽提出要把身上热度明显降下来的那个有钱人家小不点送走时,他还自告奋勇要去楼下取马车。

    玛丽拒绝了他,她告诉他说这孩子的身份有些棘手,她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送回去。

    乔斯福先生一听,瞬间就懂了。

    ——嗯,又是件难缠事儿,是不是?

    她总是在收拾烂摊子的途中,碰上越来越多的事儿,然后那些事儿,又一件比一件更叫人为难。

    所以这次,又是谁闯出来的祸……吉蒂?莉迪亚?爱德华?还是干脆又是乡下那对讨人嫌的夫妇?

    能劳动她的,无非也就是这么些人。

    乔斯福先生边想着,边面带微笑地目送她跟着那些人重新走进夜幕。

    彼时,他已无半分睡意,满心的热血涌上来,令他一门心事就想收拾行李,带上他珍贵的医药设备,赶赴浪博恩。

    他这念头一冒出来,下人房里睡得跟死猪一样的雷夫尔就要遭殃。

    不过其时,玛丽已经离开锡蒂路,对于雷尔夫的苦恼,她也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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