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异类(五)

    另一头,出了威斯敏斯特宫的马尔塔勋爵遇上了来接他的沃姆伍德。

    这男孩一见到他兄长,都不等他登上马车,就急不可耐地伸手要拉他上来。

    马尔塔勋爵还未坐定,沃姆伍德就半是神秘,半是恐惧的凑到他耳边,跟他分享起自己临近天亮时碰上的怪事儿。

    “我抵达下城区的时候,那个地方就像个死城,每一扇门后都静悄悄的,路上连只老鼠都看不到。”

    说到这里,他咽了咽唾沫,“我们派出去追踪的人全都不见了。我带人摸到他们最后捎信回来的落脚点,菲兹格拉伦斯兄弟也不在。我们翻遍了整栋楼,除了找到被他们换成金币带走的现金,连块衣料,连根头发,连片指甲都找不到。”

    马尔塔勋爵听到此处,瞳孔剧缩,他咬紧了牙根,压低声音问:“你把金币带回来了?”

    沃姆伍德不明所以,当然啦,本来就是去领钱领人的。人虽找不到,但钱不得带回来吗?他已经按照叮嘱,把金币都安置在港口的船队上了呢。

    马尔塔勋爵见他如此迷茫,知道他并未想太深,不明白此时此刻,菲兹格拉伦斯兄弟的存在与那批金币同等重要。

    如若他们不在了,虽然他依旧可以利用那笔钱,在伦敦上流社会编织起庞大的势力网,但在伦敦就近操控,跟远离英伦半岛远程谋划,所能取得的效果可截然不同。

    况且没了这么多儿子的老国王,才不会管你有多大势力。

    谁主动拿出那笔钱,谁就是暗害了他儿子们的凶手。

    到时国王这个身份可就限制不了那个王座上的大胖墩了,他会变成一个随时准备为儿子报仇、为儿子拼命的纯粹的老父亲。

    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长者身份,瞬间能让人对他充满同情。

    如此一来,整个大不列颠都不会有他们兄弟的容身之地。

    摸到手里的一手好牌无缘无故徒然转烂,即便算无遗策如马尔塔勋爵,也不由情绪跌宕。

    他当然知道沃姆伍德会这样处置,完全是听了他的话,会出现这个结果,并不能怪他,但马尔塔勋爵还是控制不住,从嘴里蹦出一句咒骂。

    沃姆伍德倒没觉得他兄长是在骂他,而且既然他兄长在身边,遇到再古怪的事,他也不是顶怕,故而他兄长这种反应,只是叫他越加迷惑而已。

    马尔塔勋爵定了定神,又问他:“下城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打听到了吗?”

    闻言,沃姆伍德的脑袋更是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大批苏格兰场的警卫进驻,我好不容易才避开他们。

    等天光大亮再过去,那边已经不让靠近,远远的只能听到里头有人在尖叫嚎哭。

    以往可以打听消息的那些人,今天一个都没露面。整个下城区的消息,完全被截断了。”

    马尔塔勋爵听得眉头紧皱,他在心里反复盘算。

    伦敦城内,除了菲兹威廉那老东西,还有谁有此等洞见,能处处抢占先机,同时,又能调动这么大的力量,在整个下城区横行无忌。

    昨天那老东西明明白白在白金汉宫里躺着,他一直盯着他呢,未见有任何信息流出,不可能是他在主导事件的进展。

    而且,就凭他那种心慈手软的行事手段,绝不可能明晃晃搞出人命。

    更别说这回,下城区内,极有可能不止是搞出几条人命这么简单。

    ——暗中藏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难道在这次事发之前,菲兹威廉那个老东西就已经找到了接替他驱使牧羊犬的‘继承人’了吗?

    昨天晚上,在下城区搅弄风云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继承人’。

    而那个人,是我们遍寻不着的那位‘嘉丁纳先生’吗?”

    马尔塔勋爵的猜测总体上大差不差,虽然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玛丽是不是大法官阁下选定的继任者,但那个让他深感棘手、如临大敌的下城区搅局者,确实是她没错。

    昨夜,德文郡公爵带领的车队一踏入玛丽的领域,她就醒了。

    赢得赌约的喜悦,让她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就开始张狂大笑。

    于是乎,除了受她催眠,还在昏睡的西莉亚,全家都被她吵醒了。

    嘉丁纳夫妇慌张地从房里跑出来,玛丽已经换上男装,穿好披风斗篷,抱着西莉亚,单手攀着窗框,站上窗台。

    他们的到来,使玛丽转过了身,她直视着他们,嘴角缓缓翘起。

    嘉丁纳夫妇心急如火,张口欲言,却寂静无声。

    窗外,浅黄色的弯月忽而被薄纱似的乌云遮蔽,就在月光变得暗淡的那一瞬,玛丽背朝外,直挺挺往后倒。

    嘉丁纳夫妇看得肝胆俱裂,虽然知道来不及,但他们还是争先恐后地冲了过去。

    两人扑倒在窗台,探身出去。借着昏暗的月光,却发现,楼底似乎空无一人?

    嘉丁纳夫妇惊慌未定,而玛丽却站在不远处的教堂塔尖上冷眼旁观。

    欣赏够了他们惊惧的反应,她才大发慈悲地开口说:“我赢了~”

    嘉丁纳夫妇难以置信地看向教堂顶端那个发出声响的矮小身影,有那么一会儿,他们都在怀疑自己仍在梦中,尚未清醒。

    玛丽并不给他们验证的时机,她陶醉地拉长耳朵,眯眯眼,感叹说:“多么整齐动听的马蹄声呐......我说,这回来的可是位难得一见的大人物,可惜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理,不能一见,你们自己好好接待吧。祝你们好运!”

    她话音一落,人就这么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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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城区著名地标建筑红房子内,放贷商人汉特.马卡斯一边烤着炉火,一边就着身后被铁鞭抽得哭爹喊娘求饶的孩童哭声和吊顶上镣铐震动的叮当作响声,在脑海中权衡考量着两个奢侈的烦恼。

    虽然这回他在证券市场上亏得血本无归,但眼下却有两个赚钱的大机会摆在面前。

    一个是找到那个幸运的股票经纪人,夺走他手上持有的150万英镑;另一个,则是拿着卡文迪许家这个价值百万的继承人和抢来的那些无法估价的珠宝去换赎金。

    在他的身前,他的表弟哈利.霍尔德和他的资深合伙人,也就是那个脸上长着肉瘤的家伙,正为了这两个方案争执不休。

    “肉瘤”觉得已经没必要跟身后这群没个准话的小鬼耗费时间,直接趁着夜色把人都解决了,好去雷丁向卡文迪许家族那个老处女要钱。

    哈利.霍尔德可干不了风险这么大的活儿,他战战兢兢地反驳说,“肉瘤”这是自讨苦吃,带个病恹恹的小鬼回来,万一不小心弄死了,他家里搞不好要出动军队的。

    唉,哈利虽然胆子小了点,但他说的其实也对,他们手上可没有能对抗军队的力量,真要两头发力,就怕得不偿失啊。

    找股票经纪人当然没什么风险,但就像“肉瘤”说的,身后这群小崽子口中并没有准确消息。

    那个叫布兹的鬼头鬼脑的小子,还坏心眼地撺掇他们去嘉丁纳公馆找玛丽小姐。

    这个王八羔子,以为他没见过世面,那位小姐要真是个好惹的,他现在还用浪费时间从他们这群没用的小鬼嘴巴里抠唆?

    要赎金这事儿,虽然卡文迪许家族一向豪富,要多要少,肯定都能要到,但那个家族现任族长德文郡公爵可是只名声在外的野狐狸,一个不慎,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风险比去寻找那个股票经纪人不知大了多少倍去。

    他们在这里吵得不可开交,却没发现,红房子外头逐渐被浓雾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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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玛丽有生以来,第一次走入下城区。

    昏暗的灯光飘荡在街头巷尾,使这个英伦半岛上最有名的毒窟,看上去竟像个低配版的不夜天城。

    在这里,所有活着的,死了的,其实都一样麻木而阴狠。

    空气中充斥着腐败的臭气,雨后狭窄的街道未曾被下午那场持续不停的大雨冲刷干净,反而变得更加污浊泥泞。

    街边随意用木板和砖瓦拼凑而成的建筑简直像在争先上演滑稽剧——它们都在等着摇摇晃晃的对方率先倒过来,然后好顺理成章地恶狠狠一拳干回去。

    就是这么个糟糕透顶的地方,入了夜,人们依旧不知疲倦,演绎着属于他们的热闹。

    一群群孩子在屋里屋外摇头晃脑,爬来爬去,或因饥饿,或因气恼,放声大哭,张力十足。

    年轻男女走在阴暗的小巷里,勾肩搭背,趁着路滑,还时不时抱做一团,然后再旁若无人,嘻嘻哈哈,相拥着倒入某个亮着灯光的夜店酒馆。

    外来的人啊,可真别小瞧这个地方。

    这里有伦敦城最最兴旺发达的酒馆旅店业,每天都有一帮热情的浪□□、破产的工人、精明强干的流氓地痞在这些地方扯着嗓子轮番大吵,偶然窜出一个贼眉鼠眼或凶相毕露的家伙,都实属平常。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堕落者的圣地,犯罪者的天堂。

    往年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可比现在还闹腾许多。

    可惜今年冬春,气候反常,短短几个月功夫,整个大不列颠寒潮不断,连伦敦这个‘温暖湿润’的港口城市都不曾例外。

    这股凛冽无情的东风从下城区的建筑缝隙中呼啸而过,给勤勤恳恳的济贫院干事和老实巴交的教区牧师们增添了无数烦恼。

    棺材店老板一边哭干了眼泪,一边笑歪了嘴角,连民政部的官员都不得不为此痛苦地多喝下一瓶黑加仑葡萄酒。

    兴许是由于人口的衰减,使剩下的人更加谨慎,也兴许只是由于今天又降温了,大家单纯懒得动弹,所以当玛丽这么只衣饰高档的“肥羊”抱着同样衣着考究的奶娃娃走在大街上,那些聪明的、不聪明的家伙竟都没有撞上来,顶天了只敢透过痕迹斑斑的铁窗、木栏往外窥探。

    不过他们不撞上来,玛丽却还是因为下脚之地,处处狗屎马尿,因为所经过的每栋建筑物后头,都在上演下城区特有的传统保留项目,而大感不快。

    故而,随着她迈出的每一步,她所经过的街区建筑物内外,无数的身影,无数鬼鬼祟祟的游魂,不是倒下安睡,就是化为齑粉——那可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化为齑粉”。

    黑色的烟雾从地面蒸腾而起,那些人眼看着黑雾顺着他们的脚开始往上攀爬。

    黑雾所过之处,他们的膝盖、盆骨、胸膛,也都一点点融化,与此同时,黑雾的队伍也在不断壮大。

    直到那些大张的嘴、瞪大的双眼和倒竖的头发都被吞噬殆尽,黑雾才顺着建筑的缝隙飘荡出去,彻底消失不见。

    紧接着,浓郁的白雾从天而降,笼罩住了整个下城区。

    而玛丽,也已经站到了红房子之外。

    玛丽的身后,已是一片幽冥寂静的鬼蜮。在她身前,房门的插销正在她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挪动开。

    但首先发现变化的,并不是屋内的守门人,而是眼看着烧红的烙铁即将印在脸上,而疯狂尖叫的迟钝男孩迪姆.派克。

    但等烙铁真正落下,他又突然闭了嘴——一点都不烫,也一点都不痛。

    然后,行刑的人也发现了不对,他定睛看了烙铁的接面好几眼,发现这就是块冷铁,于是他上手去摸了摸。

    下一秒,行刑人爆发出了杀猪似的狂叫,他嘶吼着想把烙铁取下,结果却无济于事。

    很快的,皮肉被烫熟的焦臭味开始充斥屋内。

    “肉瘤”回头看他那惨样,嘴里骂他,却不得不上去帮忙。

    不过他用尽了办法,也取不下烙铁。

    不仅如此,连他握着的烙铁手柄也开始变得无比滚烫,最后,他自己的右手也被黏在了铁柄上。

    屋内两个浑身肌肉的大男人在拉拉扯扯,沿路撞倒了无数东西,再加上那从头到尾就停不下来的痛嚎,真可谓是鸡飞狗跳。

    玛丽就是在这时候进的屋子,她那双脚迈进来的时候,步履轻快地宛如正滑入舞池。

    “晚上好啊!”她笑容满面地对屋内众人打了个招呼。

    众人直愣愣地看着她,一片静谧中,刚刚还被人争夺不休的那柄烙铁突兀落了地。

    驼着背的马卡斯率先反应过来,他热情地站起身来迎上去,嘴上殷勤的问说:“尊贵的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可他那眼睛,却机警地朝外确认玛丽身后状况。

    “不用看了,我是离家出走,自己来的。”

    这个答案让马卡斯又怔了一下,他反应过来,在把她接进来安置到自己座位的整个过程,脑袋里都在天人交战。

    一方面,这位小姐孤身一人,是个逼她就范绝无仅有的好机会。

    另一个方面,他心里又暗自警惕,她这一身光鲜亮丽,还抱着个可爱的小娃娃,这一路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这时,莫名其妙受了痛的“肉瘤”憋不住满身火气,将炮火射向了这位不速之客。

    他大踏步冲过来,一边挥舞着蒲扇似的右手来抓玛丽,一边威胁道:“这位细皮嫩肉的娇小姐,我劝你老实......”

    他的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就这么保持着迈步向前的姿势,从右手指尖起始,猛然化为灰烬。

    马卡斯心里刚刚升起的“肉瘤”这个鲁莽的家伙跟他还真有默契,由他去打先锋,情况不对,他再站出来打圆场的暗喜,就这么跟着飞灰湮灭。

    他头脑中空无一物,只知道要往外跑。说实话,这时候,屋里除了被锁链吊着的那群孩子,就没有人不想跑。

    实际上,就连这些被绑着的孩子,也是极想要跑的。

    在今天以前,在他们没有选择叛变以前,看到这一幕,他们只会欣喜若狂,但此刻,一想到自己背叛的是这样一个人?不,或许她根本就不是人。

    不管是什么吧,总之,一想到自己已经做出的错误选择,这些只知道跟着领头羊走,尚算懵懂的孩子们,无不吓得魂飞魄散。

    几步之外,马卡斯等人都没跑出大厅,就彻底失去了踪影。

    玛丽施施然从椅子上站起,她想把靠在她左边肩颈不挪窝的西莉亚放下来自己睡,她却哼哼唧唧不肯动。

    玛丽颠了颠她的小屁股,只得由她了。

    这么一耽搁,等她来到被血痂糊住半边眼睛的布兹.莫里斯面前,他已经稍作镇定。

    他干涸地嘴唇开启,声音暗哑,说得却是,“杀了我,只要我死了,剩下的人都会听阿加莎的话。”

    若非抱着西莉亚行动不便,玛丽简直要为面前的少年鼓掌。

    “你真的很聪明”,她说这话时,满脸都是遮掩不住的感慨,“如果不是你对阿加莎的影响实在太大,今天你能说出这话,哪怕知道你有可能只是在以退为进,我也定要留你一命。

    只可惜我需要的自始至终都是阿加莎,也只有阿加莎,所以很抱歉,我不能让你活着去妨碍她。”

    玛丽说话间,手指已搭上了布兹.莫里斯的脖颈,“我身上虽然背负着许多人命,不过从以前到现在,从未有一个,是我亲自动的手。今天给你一个特殊待遇,嘘......别说话。

    说真的,你除了得罪过我,实际上并未干过什么真正伤天害理的事儿。

    如果我仅仅只是为了发泄私愤......像你现在这样,被砍掉两根手指,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说到这里,玛丽的左手手指骤然发力。

    而恰在此时,一道红棕色的残影从楼梯上咕噜噜滚到她脚边。

    玛丽迟疑了一下,脚边这只毛绒绒的小棕熊已经摇摇摆摆站起来,嗷呜嗷呜攀着她的腰腿,狂嗅她的味道。

    她跟瑞秋一起喂过这小东西几天,虽然已经几个月过去,这小东西也长大了许多,但她还是一眼就把它认了出来。

    “它怎么在这儿?!”

    玛丽难以置信地发问,她并不能透过一只熊的大脑看穿它的经历。而周围也根本没有其他人认识它,所以她其实并不指望有人能回答,但偏偏还真有人知道。

    “应该是麻药失效了”,迪姆嗫嚅道,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布兹.莫里斯舔了舔嘴唇,组织了一下语言,艰难接口道:“肉瘤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今晚带人去往雷丁一位豪门[老//处//女]那儿,偷了一箱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

    他们躲在屋子里,偷听到那家年轻的贵妇人说绝不能让一只野熊崽子鸠占鹊巢,夺走她儿子对这栋雷丁古宅的继承权。

    刚好肉瘤他们撤退时,碰上在庭院后头花园实验室里玩耍的这头熊和它的主人,他们觉得在那小子身上有利可图,就把他和这熊一起带回来了。”

    说着,他扬了扬脑袋,眼神示意楼上。

    玛丽顺着他的指引,视线透过厚重的水泥板,看向躺在二楼破旧的小床上,烧得满面通红的乔迪.福尔摩斯。

    在他身旁不远处,那个原本在照顾他的名叫艾尼尔的十几岁女孩子,怀里正夹个水壶,双手捂嘴,惊恐地躲在楼梯口看着下方。

    “该死的!”

    玛丽在心底暗骂一声,拎着那只棕熊的后脖颈,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

    艾尼尔是个有几分小心机的女孩子,这几个月她吃的很好,身上渐渐有了几分怪力。她平时都藏得很好,如今一见玛丽上来,她急得差点儿想撞开二楼密闭的窗户跳下去。

    如果不是考虑到屋外放眼望去,全都是深不见底的迷雾,她真的会这么干。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丢掉水壶,趴跪在地上,一边在胸前画着十字,一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念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念什么的糊涂经。

    玛丽路过她的时候,倒是没像她想的一样,把她也给融化了。她只是把熊崽子摔到她怀里,然后再把她推到一边去。

    艾尼尔神魂不定地靠在墙上眨眼睛,她见玛丽熟练地拨弄着床上的那位小少爷,间或还拍拍他的脸,唤他的名字,似乎认识他。

    她忙抱着熊崽子挪过去,小心谨慎地辩白说,自己前面一直有在给这位少爷喂水、擦汗、换毛巾,给他喝的水还不是从河里打来的脏水,而是按照小姐以前要求的,特地从井里取来,烧开了放凉的哩。

    言下之意,她真的很用心地把能做的都做了,只不过这里没有医生、也没有特效药剂,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玛丽右手一直覆盖着乔迪的额头,丝丝清凉,让他有一瞬间的醒神,但他的情况很不好,只看了她一眼,就又昏迷过去。

    玛丽见他这样,已经很烦了,身边还跟着这么只啰里啰嗦的大雀鸟,更是烦上加烦。

    她收回手掌,大拇指和食指逐渐朝一边靠拢,只等一个响指,就能让面前这个聒噪的姑娘闭嘴倒下。

    而就在她要这么做的时刻,整齐有力的马蹄声,又出现在玛丽的感知领域。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这丫头反应也太快了。”

    随后,她打出个响指,楼上楼下被关押着的孩子们因此全都挣脱了束缚。

    她带着人回到一楼,对跪坐在地的布兹.莫里斯抬了抬下巴。

    “我最后再给你个机会,阿加莎马上就要带人过来。如果你能在她抵达之前,成功避开人群,带队撤出下城区,那么,来锡蒂路找我,我就在乔斯福医生的私人公寓等你们。”

    说完,她带着西莉亚和乔迪先撤。

    而她的话,却让布兹.莫里斯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他顶着满身伤痛,就着波迪的搀扶,立马开始组织人员撤退。

    这家伙真的优秀到了一定的境界,时间已如此紧张,可在走之前,他还记得安排人把红房子里人员停留过的痕迹逐一消除。

    就连马卡斯用过的那个笨重的烤火炉子,都被他们齐心合力扔进了背后的泰晤士河。

    这样一来,就算是上帝本人到访,也注定要扑个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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