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梅山庄现在除了梅花什么花都有,淡淡的花香弥漫了整座山坡,微风徐来,飒飒作响,像是仙子在窃窃私语。
花满楼一下子就爱上了这里。
大金鹏王府也有许多美丽的鲜花,可都不如这里这样朝气蓬勃,那里的花也带着一股抹不去的暮气,和那个已经落寞了的王朝一样,叫人提不起太多愉快的情绪。
然而他们不得不赶在天黑之前进到山庄里去,因为万梅山庄只在白天开放,到了晚上,哪怕是皇帝亲临,也只怕是要被拒之门外,这就是万梅山庄的规矩,是西门吹雪的规矩。
陆小凤是西门吹雪的朋友,所以他更尊重这里的规矩。
何况他们在来的路上还收到了来自青衣楼的警告,那个高兴时就要杀人的萧秋雨被狼狈的推下马车,成了一个血葫芦。他跌跌撞撞的倒在地上,那双眼睛因为痛苦而蒙上一层阴翳,四肢抽搐着蜷缩成一团,鲜红的血涌出伤口,留在地上,洇湿了土壤,留下一片红褐色的斑。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若是只有陆小凤一个人,他是不怕的,但他身边还有一个瞎子和一个病秧子,所以他不能不担心朋友的安危。
周怀瑾知道是自己给他们拖了后腿,虽然他们谁都没说。
就像陆小凤知道花满楼这样热爱生命的人,注定不会欣赏西门吹雪杀人的行为,所以他对这位天下闻名的剑客敬而远之。
可身处江湖,又有多少人手上没点血呢?何况他是一个剑客,剑客的剑是要用血来洗礼的。
如果可以,他一定不会带着花满楼去找西门吹雪。
同样,花满楼也不想自己的朋友为自己担心,他已经够麻烦的了,何必再让他多一件需要顾虑的事情呢?所以他保持沉默,跟着他走近那座鲜花簇拥的庄园。
现在陆小凤歪歪斜斜的躺在青竹椅上,他变得淡然悠闲,好像一路焦急地赶过来的那个人不是他陆小凤,而是什么叫陆小鸡、陆小鸭的人。
因为他已经到了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用最好的美酒招待了陆小凤,因为如果他不这样做,他那一库的美酒怕是都要遭殃。陆小凤长了一个全天下最能找到酒的鼻子,任何一丝酒气都能被他嗅到。
西门吹雪并不在意这些酒,他是一个剑客,喝了酒,持剑的手就会不稳,这些酒本来就是为了他这个酒鬼朋友准备的,可是他也怕了管家的告状,这些都是剑解决不了的。
陆小凤喝到了觊觎已久的美酒,却并没有什么快乐。因为偷来的酒和主人主动送来的酒喝着味道是不一样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更何况他还有心事,更尝不出美酒的滋味儿来。
这一路上他们想了很多主意,最终还是决定坦诚的讲,所以他在想怎么措辞来打动西门吹雪,这个几乎是无欲无求的人。
庄园内也有许多鲜花,所以花满楼和周怀瑾丢下了愁眉苦脸的陆小凤,跟着管家去赏花。生活本来就够糟糕的,那为什么不能找点开心的事做呢?
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绝世剑客居住的地方,没有清冷肃杀、终年不化的积雪,反而是充满了鲜活美好的鲜花。花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一阵风都能使它破败,但它又很坚韧,一年四季风雨无阻的绽放着。一个杀人的人很难养好花,因为他的心不静,周身的杀气太凛冽,这都会让这些娇弱的小家伙们郁郁寡欢。
也有人会用鲜血和尸体养花,这样养出来的花带着说不出来的妍丽,靡靡荼荼,引人走入黄泉地狱。
但西门吹雪只把杀人当做是很神圣的事,他不弑杀,他只是在磨练自己心中的道。所以他每年只出门四次,杀的也都是罪大恶极的人,这就是他的剑道。
所以花满楼才进来了,因为他讨厌的是不尊重生命这件事本身。
等到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一起并肩走过来的时候,他俩都知道这件事一定成功了。
花满楼是听出来的,陆小凤的脚步轻快的像是要起飞一样,他可以想象,这个人的脸上一定充满了骄傲快活的神色,眉毛高高地挑着,另一双“眉毛”也快活的翘着。
但恰恰相反,陆小凤不自在极了,光这一路走来,他就摸了嘴唇上方那个原本长着胡子的地方十多遍,他小心地觑着周怀瑾,看他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周怀瑾发现他视若珍宝的两撇小胡子不见了,那个地方光滑极了,明明有着那样的胡子才叫滑稽,可偏偏长在陆小凤身上就无比妥帖,如今没了胡子才叫一个不顺眼。
所以周怀瑾眉眼弯弯,十分不厚道的笑了。他不仅自己开心,还把这份快乐分享给了花满楼。
于是花满楼也笑了,在陆小凤颓唐的妥协中拍手,倒有些遗憾自己看不见这样有意思的一幕了。
这里只有一个人能把胡子刮得如此漂亮,也只有他才能提出这个捉弄一样的要求而不被他拒绝,谁叫陆小凤有求于他呢?
西门吹雪是个看上去很平和的年轻人,个子高挑,身材紧实有力,身着白衣,站在那里端的是清清淡淡,疏风朗月,像是来自月亮的公子。这其实很不应该,他少年成名,至今未尝一败,是有高傲的资本的。他可以放肆,像骄阳,像孤峰,他也确实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你在他身上看到的是近乎于道的圆融。
就像梅花的香,那是冬雪的静谧。
他是一个属于初冬的剑客。
他见到周怀瑾的第一眼不是先注意到他的脸,而是那把看上去华丽而没用处的剑。
他赞叹道:“好剑。”
这话说得周怀瑾很羞愧。
当然是好剑:轻如虹,身如影,铮铮淙淙,微光粼粼。
这是一把华丽到极致的剑,美得像是件艺术品,和它的主人相得益彰。
这也是一把没见过血的剑。
西门吹雪也有一把剑,这是一把漆黑古朴的剑,和他的截然相反。两把绝世神兵的相遇引起了共鸣,飞珠溅玉,洋洋盈耳。
没有哪一个剑客会不爱剑,西门吹雪也是剑客,自然不能免俗。所以他肯赏脸见一见剑的主人。
他不是一个剑客。这是他对周怀瑾的第一印象,太弱了,这样的人的手是持不稳剑的。那双手苍白柔软,随便拿点别的什么都很好看,唯独不适合持剑。
陆小凤很紧张,因为他确定自己的灵犀一指绝夹不住西门吹雪的剑。
但他并没有拔剑的意思。
理由也很简单,他是个有原则的剑客。
但是他请求看一看周怀瑾的剑。
没有哪一个剑客能拒绝这样的机会。
周怀瑾很痛快的解下剑。
“他叫琅琊。”
周怀瑾之前试过自己拔剑,不过什么也没发生,似乎那样开天辟地的威力只有在他师父的手里才能展现。
但这把剑仍有着自己的魅力,他是一把有灵性的剑,也是一把有着大爷脾气的剑。
比如擦拭它的帕子必须要是顶级的云锦做的,这还只是让他勉强满意;放置他的架子也要是没有一点瑕疵的梧桐木,不然就只能一直由周怀瑾抱着它;周怀瑾的腰间既然悬挂了他,就不能再佩戴别的饰品,哪怕是一同来自于他师父所赠的香囊都不行,诸如此类的事迹数不胜数。
如果不是周怀瑾走路走多了就要累得气喘吁吁,汗流不止,看他照顾这把剑的样子,只怕是要被人以为是一个痴剑客。
这样的人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自己的剑。
西门吹雪没想到他会把剑这样轻易的交给自己,所以他蹙起眉,但又很快舒展开。
因为他沉浸在这把剑的美丽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剑身上,即使是看不见的花满楼,在听到那清越的铮鸣后都忍不住侧耳。
周怀瑾刮了刮脸提醒道:“你最好对着空地试它。”
刮脸,这是他见到陆小凤时不时摸胡子时染上的小习惯。
西门吹雪便对着一棵梅花树轻轻一挥。
青云出岫。
梅树轰然碎裂。
陆小凤忍不住往后一跃,避开碎片,然后苦笑道:“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你家里人敢放你自己出来行走江湖了。”
剑气外放,谁能想到这把剑竟然会有这样的威力呢?
“你要看好这把剑,最好不要随便用它,否则这世上厉害的人很多,小偷也是。”比如他就有一个妙手空空的朋友司空摘星。
“啊,这个倒是不用担心,这把剑是认主的,离开了我,它只会是一把普通的剑。”周怀瑾理解陆小凤的谨慎,这样的法器在他原来的世界也不多见,只能说他的师父真的好厉害。
“即使是这样,它也足以让人心动。”西门吹雪叹道。
“认主”,一个听上去很玄妙的词汇。
“看来你师父是个真正的高人。”陆小凤情不自禁的摸摸原本有胡子的地方。
他们只以为他来自什么隐世家族,没人想到他会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这样的事过于惊世骇俗,即使是原来有神仙有妖怪的大唐,也没听说过。
西门吹雪带着惋惜将剑还给了他。
事情既然已经办成功,又见了这样一场堪称梦幻的画面,便也没了多赖在这里的理由,何况金九龄已经和他们约好了在山西见面。
西门吹雪选择和他们一起出发,他们坐上来时的马车,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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