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版

    鬼灯看了眼坐在上首脸色不好的阎魔,沉默着移开视线。

    台阶下的獾夫人虽然哭泣懊悔,却不是对月姬,而是认为自己好心办坏事,把丈夫推入到一个尴尬的境地。

    “起因不重要,但獾夫人私自篡改生死薄一事必须严惩,一切按照冥法进行,你们可有异议?”鬼灯从自己身后拿出生死薄,只等尘埃落定后将罪责写进去。

    獾妖却犹豫着开口:“鬼灯大人,夫人体弱经不起刑法,我替她去。”

    “你当冥界是你家吗?”鬼灯吊着眼,斜睨过来,漆黑如墨的背影仿佛出现数条阴蛇,并具现化喷吐毒液。

    一股阴冷窜上獾妖背脊,身上的毛发好像受了刺激般炸开。

    “地狱是为了匡正是非而存在,身为狱长的你,觉悟降低了吗?”

    那双具有压迫感的鲸头鹳眼投在他身上,狼牙棒一下一下拍打在鬼灯手心,仿佛只要他敢承认一个字,那东西就会立刻将他怼进地心。

    鬼灯熟知獾妖脾性,更知道他平时比谁都注重律法的执行。此次因爱人感情用事,大家都理解,可理解归理解,胆敢破坏冥法法则,就别怪他不客气。

    獾夫人扬起温柔笑意,拉了拉獾妖的袖子。

    当他们从油锅地狱出来,獾夫人就意识到丈夫会带她来这里,正是因为他正直啊,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在路上,獾妖几次想带着她掉头就走,临近阎罗殿,差点就真回去了,她拉了他一把。

    如果真回去了,只怕丈夫会后悔一生。

    “以前那么多磨难我们都过来了,不差这点。”在獾妖苦涩的面容中,獾夫人笑意盈盈:“你会等我的对吗?”

    “会,会的,我会等你,决不食言。”

    鬼灯凝望阎魔一眼,确认最高执行官不准备发言,便提笔,一面书写一面宣读:“冥界居民獾夫人……恶意篡改生死薄,引发冤案,因及时止损,未造成特大严重事件……但情形恶劣,现交由……”

    “由我看管在阎罗殿,执行刑罚。”

    鬼灯的动作一顿,笔墨立即停止不前,浸出好大一块墨迹,他抬头看向阎魔,妖艳美丽的女子微微颔首,他便顺着这句话写下去。

    在冥界刑罚上,如果罪行能归入十八层地狱,那就按照地狱法律行刑。其他不入此列的罪行当由阎魔大王判定,包括执行人、执行时长、罪刑。

    獾夫人篡改生死薄的目的,可以算作损公肥私,数第十六层火山地狱的管辖范围,按理也该交由火山地狱关押。此刻阎魔接过来,相当于法外施恩,为獾夫人减轻罪刑。

    对于獾夫人的归属,獾妖跪在地上感恩戴德,阎魔能坐上冥界最高权力椅,人品绝对让人信服。

    “现在宣判的只是篡改生死薄,作为冤案受害者,月姬和杀生丸之后寻你们索要赔偿,你们视情形赔偿。如果双方不能达成协议,再到阎罗殿来请示评定。”

    獾妖夫妇自然没有异议。

    “你们先回去收拾行囊,三日后,獾夫人来阎罗殿受刑。”

    他们没有问受刑时长,冥界的刑罚哪里有短的,拔舌地狱最短都是十年起步,而层数越高,刑罚时间越长。十六层的罪行,没个百年,怎么给世人交代。

    “至于獾大人,作为九层狱长,看守不利,间接导致事件恶化,先停职悔过,稍后定夺。”

    “是,鬼灯大人。”

    因长久跪地,獾夫人的膝盖酸麻无力,一时起不来,獾大人看见,弯腰将她扶起来,身子一侧,在獾夫人前倾那一刻瞬间背上背,他抬着她的大腿,为了让夫人靠稳,轻轻颠了下,换了个更稳的姿势。

    獾夫人依赖的靠在獾妖背上,眼里满是柔情。

    阎魔含笑看着这一幕,想到月姬,眉头蹙起:“虽然这话由我来说,有包庇的嫌疑。但是,月姬并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坏的孩子。”

    夫妻二人抬头看她,有几分诧异。

    “想必你们听说过她最惊人的那件事,因一个游戏戏耍他人,抹杀百鬼百妖。”

    二人点头。

    鬼灯神思有一瞬飘忽,眼皮一揭,又恢复如常。

    那件事是他们判断失误,只得由月姬包揽下所有坏名声,而后这个名声一发不可收拾,跟随月姬百年之久,至今为止越演越烈。

    “那一年夜叉一族的子嗣引发叛乱,但他们隐藏的太好,我们找不到证据,月姬作为我们这一方成员假装挑衅,激怒对方,造成混乱寻找证据。夜叉族却趁机杀了双方人马,只留下月姬一人,然后四处宣扬月姬的业火肆意谋杀,当时人证物证具毁,哪有人相信月姬。反倒是夜叉族一直归属我靡下,说出来的话更加取信于人。”

    獾妖想起那一年,他们夫妻还小,只听说月姬杀鬼杀妖,尸横遍野,冥界怨声载道。

    “后来为什么没有澄清?”

    阎魔与鬼灯相视一眼,说道:“牵扯太多,说出来,冥界只会更乱。”

    那一幕不是任何人想看到的,万年前多少神明集结镇压下来的存在,岂是他们能够承受的。一旦她从那里出来,冥界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秩序破碎……

    “我说这些并不指望你们冰释前嫌,只希望你们下一次不要再听信谣言,许多人,许多事,只有自己亲身接触才会知道。獾大人在油锅地狱任职几十年,你可有见到月姬胡作非为,虽然调皮了点,但她从没有一次给你添麻烦吧。”即使有,只怕也是变相帮忙。

    獾妖认真想了一会儿,惭愧的垂下眼。

    传言误导了他,他的情绪又感染到夫人,最后做出这等事……

    “我会去找月姬道歉。”

    阎魔摆了摆手:“因果循环,有此一役也是她应得的。”

    虽然是个意外。

    獾妖没有听懂,这是让他道歉还是不道歉?

    待夫妻二人离开,鬼灯问道:“月姬误打误撞说中了獾大人夫妇的经历,难不成还有其他原因?”

    这又是一个故事了,阎魔有些疲惫的靠着凭几,腰肢弯折,玲珑曲线一览无余。

    鬼灯手指动了动,尖锐的指甲在生死薄上刮出一道凹痕。

    “……”

    阎魔微微睨了鬼灯一眼:“鬼灯,来替我揉揉肩。”

    那双仿如鲸头鹳的眼在黑暗中瞬间闪过一道光芒。

    “居然是大人的请求,这就没办法了。”

    阎魔收回视线,闭上眼。

    强有力的手指附上她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月姬啊……”

    见阎魔陷入回忆不可自拔,肩上的手指却没有停顿。

    她那个故事曾是自己讲给她听的,说的就是獾妖夫妻二人,只是隐去了他们的名字。

    獾妖父亲身体年迈,拖到獾妖成亲是没问题的,但因为月姬造成的某个事故,间接导致獾妖父亲重病,既然未死自然是要拿钱来救命,獾妖不幸遇上了庸医,花光了钱,命也没了。獾夫人父母不忍女儿嫁过去受罪,也或许是为了钱,但钱和安逸的生活都能拥有,为何不一举两得呢。獾夫人父母便重新选了个女婿。

    这其中谁又有错呢。

    但阎魔还记得她与月姬的约定,“如果哪天我不甚伤害了别人,阎魔可要告诉我哟~”

    只是说这话的少女已经忘记了她们的约定,也忘记了,她才是姐姐啊!

    杀生丸抬头看了眼天色,依旧是灰暗阴沉的天空,如果在人间,必是暴风雨的前兆,可在冥界,却是每日如此毫无变化。

    他暗自算了一下,在这里他应该待了两天有余。

    月姬却告诉他:一天。

    杀生丸自认绝不可能推算错误,那么唯一的答案只能是冥界与人界两边时间流速不同。

    眼前是一个火堆,火光上升,却不是纯正的火色,而是阴森的幽蓝色。

    ”跑去人间的小鬼就喜欢烧这种火吓人,在人类眼里就成了鬼火……虽然稍微厉害点的鬼也能靠鬼力燃烧鬼火。”

    他们正处在一个山洞口,一阵风吹来,刮起一地细碎石,偶尔几粒打在脸上,生疼。

    月姬随意抹了一把,那动作可以说的上粗鲁,可在她做起来,变的清新不做作,还有一股淡淡的洒脱。

    “停在这里做什么?”

    月姬望过来,映着火光的脸不仅没有为她添一分阴森,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森冷,高傲。

    “要下雨了。”

    杀生丸又看了眼天色,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月姬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吹风啦,冥界的天与人间不同,下雨前是必吹风的。”

    冥界阴森潮湿,也是因为雨多,一下就是许久。

    “你去过人界?”

    之前在他耳边不停问人界风景,此时却又知道人间的天。

    月姬凝重的想了一下,半晌后:“我死前就是人类。”

    这种问题有必要思考?

    “我忘记了很多事,不是喝孟婆汤的缘故,我怀疑因为经常受业火伤害,才出现记忆缺失。”月姬给他做了个简单解释,语气平淡,仿佛说的是别人:“如果哪天我把自己忘了,你别惊讶,因为连我自己的名字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此时雨突然下下来,声势浩大,瞬间浸湿地面,月姬伸出手,雨水打下来,让她平举的手不断往下坠,可见这场雨速有多可怕。

    “过了这场雨,就是明天了。”

    冥界以雨划分时间界限,至于时辰,对于他们这些时间无止尽的鬼魂来说,基本用不上。

    月姬收回手,甩掉水珠,那一滴滴落进火堆里立刻蒸发,发出哧哧声。

    她准备把火堆挪进去一点,否则下一刻火堆就会被雨水溅至熄灭。抬起头找位置,一眼就落进杀生丸视线中,那双清冷狭长的金色双眸让人迷醉,此刻却透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紧张,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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