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主一下子懵了。
大脑迟迟回不过神,他看一眼杀生丸,又看一眼月姬,顺着她的视线,一眼瞧见她皓腕上同样的白色花印。
很漂亮的花,如果杀生丸手腕上的那一朵在他身上那就完美了。
他控诉的眼神投向月姬:“你说过要等我的。”
月姬更懵,徒然多了一个丈夫,任谁也一时给不了反应。
更要命的是,一个两个都说与她有瓜葛,她已经没有多余的脑子来分析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此刻又面临杀鬼刀的威胁,只想一走了之逃离这两个妖的追逐。
“证据呢?”
即使说了,她也不记得了,都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事。月姬看了眼杀生丸,语气不自觉带着愠怒:“至少人家拿出来了,你的呢?”
白藏主顿时委屈的水雾在眼眶中打转:“你凶我。”
他一双兽耳耸拉下来,蓬松的长尾无精打采的垂下,紧紧贴着腿部。
“……对不起。”
她眼含愧疚,仗着人家对自己友善就乱发脾气。
眼前的白发少年,兽耳颤了颤,尾巴在身后轻轻摇起,白藏主红了脸对她说道:“没关系,我知道月姬现在心情不太好。”
他不知道遗忘过去的感受,但设身处地的想,他又似乎能理解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说是自己的亲密的人,那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对于死亡后的月姬来说,她已经进入新的人生,本不该与他继续重叠。
可他舍不得记忆中的少女,那是第一个亲近他的人类,温暖,又迷人,也是第一个让他产生旖旎想法的异性。
那时候他还是一只懵懂的狐狸,人世间的东西都是从别的妖怪那里听说,对于他来说,人类的世界太遥远,直到梦山半山腰修建起一座寺庙,香火鼎盛,参拜的人越来越多。他有偷偷去看过几次,看的久了似乎没什么意思,直到他跟山猪嬉戏,一头撞进月姬怀里,她柔美的笑容映入眼中,便是永恒。
白藏主本就微红的脸更添几分红,看着月姬的眼神近乎痴迷。
让杀生丸大为光火。
月姬忍不住抖了抖,瑟缩的瞟了杀生丸一眼。
他站在那里,身形修长,气质矜贵,眼神冷厉又透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杀生丸。”
他的名字在唇边脱口而出,月姬自己也纳闷,为什么要叫出来。
随着这一声名字,皓腕上的合欢花烫了一下,一股炙热窜起,脑中开始闪现一些遗失的画面,似乎是她与谁行走在十八层地狱,那白色的身影并不真切,却与杀生丸的身影重叠。
“跟上。”
杀生丸转身,留下一个背影,那句话毋庸置疑是留给月姬的。
月姬摸了一下自己的脚腕,呼出一口气。
她欲准备起身,白藏主突然捏住她的袖子:“你真要去吗?月姬。”
月姬犹豫了一下。
“不要去,他很危险。”
月姬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他,半晌对他说道:“你走吧。”
话落,白藏主亲眼看到她嗖的一下窜进地里。
“……”
而前方的杀生丸当即转过头来,只来得及看到迅速收起的红伞一并被拖进地底。
“杀生丸,我不知道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但只要你那把刀存在一天,我就不会跟你走。”
“……”
杀生丸垂下眼,掩藏那快要爆发的冷厉,腰间一直颤动不休的天生牙凶猛抖了一下,便再无动静,仿佛垂死挣扎的鱼突然断气了。
他一早就感受到月姬对天生牙的恐惧,心下感到奇怪,父亲将刀给他的时候,只告诉他这是一柄治愈之刀,他杀生丸崇尚实力为尊,不屑于救人之举,但因为是父亲所赠,也是难得一份礼物,他便一直戴在身边,不曾分开。
没想到,他一直保持距离避免月姬受到伤害,却依然让她跑了,由此可见月姬对刀的恐惧有多深。
风从远处吹来,芒草荡起波浪,一层层此起彼伏,打向在场孤寂的两个妖。
没了月姬,杀生丸顺着之前的方向继续前行,这个方位也正是月姬走的方向,以他的敏锐,不怕找不到月姬,就怕她藏起来不出现。
落在后方的白藏主整个妖都不好了,不知该何去何从,一天中第二回,月姬又丢下他一走了之……
此时,月姬就躲在地下,哪里也没去,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旦她冒出个头,就会被杀生丸抓住。她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可一时她也要躲满,如果可能,也可以把一时延长至千时万时。
后来又一想,原地躲着也不是办法,她不如就在地底赶路,也依然能到达大江山。
如果走错方向,她就去平安京找奴良滑瓢。
酒吞童子与奴良滑瓢是当今妖怪中势头比较强大的两支帮派,临走前,阎魔对她细说过人界妖怪势力分化。
除开零散的小妖怪,和各自独守地盘的妖怪,这一类大多数就像白藏主那样,无欲无求,不招惹是非,安然生活在深山老林不出世。
剩下势力分为三支,实力不分伯仲,一是以大江山为基点的酒吞童子,手下妖怪成百上千,基本上都在大江山附近作恶,鉴于酒吞童子某些时候手段过于血腥,阎魔对此妖褒贬不一。第二支是活动在平安京的奴良组,也是现下制度最完善的一支组织,由奴良滑瓢统领,虽然这个人性格过于流氓,但品行、豪爽的性格深得阎魔喜欢。
第三支是西国犬族,便是杀生丸出生的国度,此地在平安京以西,三面临海,自成一体,国中大多为妖族,强者庇护,弱者生存。是许多小妖理想中的生存家园。
西国有杀生丸的母亲凌月仙姬治下,犬大将斗牙王武力镇守,百年间无人敢冒犯。
而杀生丸作为西国唯一继承人……
月姬到现在都还记得,阎魔说到杀生丸时看她的眼神,戏虐,愉快的心情不言而喻。
当时她不懂,只觉得阎魔又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完全忽略了这个名字带给她的熟悉感。
……如此看来,阎魔是认识杀生丸,说不定也是知道他们之间有关系,可阎魔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连一句暗示都没有,八成就是想看她笑话。
至于为什么阎魔只写了两封信,独独漏了西国。
阎魔吹了一口新修剪的指甲:“我跟那两口子不熟,判官倒是认识斗牙王,可西国正面临铃鹿山大岳丸围攻,等闲是不能来助我们一臂之力了。”
接连在地底下奔走几日,月姬感觉自己再不出去透透风,就要憋出神经病了。
地下黑暗无处不在,她像被蒙了双眼行走。尽管冥界也黑,偶尔也还是有光的,以及渗人的恐怖音效,吓人是吓人,但还能感觉自己活着。这地底仿佛蒙蔽了五感,目之所及一片黑,听不见声音,闻不到气味,触不到实物,或许也是有味道的,但闻久了便开始麻木,就像从来没有闻过一样。
月姬算了下时间,杀生丸大概也离开了,长久找不到她,肯定不会再继续搜索。
她悄悄在林子里露出半个脑袋,清亮的双眼与地面平行,轻轻扫了一圈,这是在一座山脚,眼前就是荒无人烟的田野,杂草丛生,几乎掩盖了天地的轮廓。看地貌,曾经这里应该是一座村庄,从田地的划分来看,村庄规模还不小。
只可惜事态变迁,村庄也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四周无人,只有零星几只小动物,除了蛇,都是没有威胁的草食动物。
月姬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窜出来赶紧脱离蛇的攻击范围,那是条指头粗细的小蛇,蛇头尖尖,吐着信子,全身青绿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亮光。
撑起红伞举过头顶,她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地方。
沐浴在阳光下,月姬终于心情舒畅了。
只是想到白藏主跟杀生丸,不免情绪又低落下去,一个两个的……她好像从见面起就没问过他们,她与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是在离开的过程,就是在逃跑的路上。
若问她有没有负罪感,她摸了摸下巴,对不起,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只是恐惧于被纠缠。
这还要怪孽镜地狱狱长橘一势,他本是平安京一位英年早逝的贵族,因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又在冥界遇见月姬后一见钟情,便自荐要在冥界谋一份差事,按照人界对求亲方家世的要求,身份、地位、钱财都有了后,开始猛烈追求月姬,这也是第一个在冥界让月姬害怕的人,明示暗示拒绝没用,月姬脾气上来使劲儿折腾对方。
橘一势满脸幸福甘之如饴,即使是知道了月姬被困于业火红莲,也没有打消他追求的想法,只要没有工作,他就会去寻找月姬,活着在业火海边守着她。
颓败的村庄还留有些许断壁残垣,其中一个枯井上坐着一个小孩,若不是月姬清醒的能分辨出人鬼,只怕是以为哪儿来的鬼。
荒郊野岭的,一个小孩出现在这里,周围没有一个活人,更没有坐骑之类。
能不叫人瞎想吗。
那小孩似乎知道有人看他,转过头来。
漆黑的碎发下是一双干净纯澈湛蓝色的眼,轻声呢喃道:“流浪的鬼魂啊。”
“你愿意做我的神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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