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干传导上来的震动不小,月姬差一点没抓稳,若不是白藏主反应及时,立刻拉了她一把,只怕她就从树上摔了下去。
在这一点上,月姬对白藏主突生好感。
没有因为喜欢她,就趁机对她动手动脚,反而特别乖巧的绅士。
即使舍不得,也没有太多黏腻。
手腕突然发烫,仿佛被高温的水壶故意贴上去,炙热,疼痛,相互交替。
月姬低头看了眼,心中一紧。
合欢印的颜色比上一次又暗淡了些许,她头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名叫恐惧的阴云,她暗自祈祷,这只是因为处在迷雾森林,光线不好造成的幻觉。
可那一阵烫热,又作何解释?
月姬知道自己可能自欺欺人,但还是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树下动物渐渐远去,也看不到妖怪的踪影。
白藏主觉得暂时没有危险,扶着月姬跳下树干。
两人的衣袂在空中翻飞,像展翅的蝴蝶,稳稳落在地上后,衣袂翩翩垂落。
“我们也走吧。”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再往前走下去,反而与白藏主初衷相左。
他无声叹气,语气失望:“嗯。”
月姬瞅了他一眼,实在不明白他怎么这么个反应。
从头将白藏主的言行捋捋一遍,脑中突然闪过刚才那两个猎人的对话。
难道白藏主也想去与雾姬春风一度?
她又觉得不太可能。
白藏主对她有意,这么快就移情别恋,想想有点不符合逻辑,但若是只是好奇,那就说的通了。
毕竟在未见到比她更好看的人之前,极少数人会另投他人怀抱。
爱慕自己的少年如果就此喜欢上别人会不会虚荣心作祟而生气?
月姬表示不在乎,甚至会很高兴。
她正愁着怎么解决让爱慕她的人放弃,好做回自己的单身狗。
“白藏主。”
听到月姬郑重其事的呼唤,他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欣喜。
见面之后,这是月姬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如果你想……”月姬考虑到事件发展可成功性,没有直接表明,而是隐含暗示:“等没有危险了,再走一遭。”
时间、人物她一概不提,让事件充满无限可能。
白藏主起先还有些失落,稍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喜滋滋的翘起尾巴,在身后一摇一摆。
看的月姬直了眼。
他们顺着妖兽逃跑的方向而去,寻着地上的脚印,总不会在走错路了。
都说动物在辨别方向从来不会出错,何况是生长在迷雾森林的动物。
“……我觉得,我们可以自己走出去。”白藏主说这话的时候气势不足,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作为正统妖怪,还是千年狐狸化妖而来。迷路这种丢人的事本不应该存在他的履历中,在梦山也不曾发生过,但出了他的地盘,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发生。
可他,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
说不定这次就不再迷路了呢。
月姬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他,有前人引路,何必浪费时间自己找出路。
白藏主抖了一下耳朵,垂头丧气的走在月姬一旁。
两人一时没有交流,周围突然静的可怕,没有了鸟鸣啼叫,也没有昆虫飞梭鸣叫的声音,唯独枝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身旁窜来一只手抓住月姬的手腕,惊了她一跳。
“吓——”
月姬转过头去,蓦然发现白藏主在白雾中只剩一道剪影,若不是对方突然拉住她,接下来他们就会因为这场雾走散。
“什么时候雾变的这么浓了?”
“瞬间出现的。”白藏主的声音也变的凝重,眸中尽显谨慎。
那妖气并不强大,但施展出来的力量却扰人心烦:“抓紧我,可别走丢了。”
月姬不由又看了他一眼,即使隔着浓雾看不清,她也依旧盯着。
心里好似震颤了一下,转瞬即逝。一切都像是她的幻觉,来去无踪,说不出那瞬间是何种滋味。
从认识白藏主,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是可爱朝气的少年,脾气直来直去,单纯没心眼儿。这样的人,要么生长环境干净,与世无争,要么就是被人保护的太好。
白藏主属于前者,现在反过来保护她,气势、神态反差之大,仿佛是另一个人。
手腕又是一烫。
月姬立刻被转移心思,脑中浮现几次合欢印的画面,相似之处重叠,尽是白藏主亲身贴近她的时候。
联想到合欢花的传言。
她大胆猜测,因与白藏主亲近,合欢花判定她有背叛杀生丸的嫌疑,所以印记变色,一是作为警示,二是转换成诅咒的过程。
如果她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她在比松山,可能因为她欣赏大天狗,导致诅咒提前……
毕竟从业火海苏醒到出冥界后十来天,她什么事都没有,直接见到杀生丸,那才是她第一次受到诅咒发作。
她抬起手腕,合欢印暗淡的并不明显,但她有感觉,确实是变深了。
此刻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
颓丧?阴郁?还是生闷气?
合欢印一日不除,她就不能发展杀生丸以外的恋情。
……天啦,她是多么想不开,去和杀生丸求了合欢花回来种下。
自己把路堵死了,活该她受苦。
走神之际,白雾中突然窜出一团黑色的东西,以极速冲向他们两人。
白藏主反应飞快,他蓬松的尾巴瞬间变长变大,有他等人身长,甩出去仿佛巨大的拂尘,将黑团扫进白雾中。
带起一溜黑色烟尾。
月姬以为危险过去,迷雾中接二连三浮现出黑影。
这次她看清了,那是一张带角的黑色鬼面,露出的笑容阴险邪恶,眼框内冒着猩红的光,周身黑云烟飞。
像极了阎魔的宠物鬼头。
它的面容固定而僵硬,却发出阴测测的笑声。
“嘿嘿嘿。”
阴森至极。
“这是什么?”
白藏主挡在月姬身前,身体僵直,狐尾紧绷。
他不经意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那里接触鬼面的毛发上一层浅浅腐蚀状,黝黑粘稠,隐隐透着绿。
“不知道,没见过这东西。”
白毛失去了光泽,同时也失去了生机。
白藏主顿时火冒三丈。
不仅是他引以为傲的尾巴受到伤害,还因为这是月姬喜欢的毛茸茸,稍有瑕疵,还怎么吸引她。
“真让人讨厌。”
身前少年作战状态,蓄势待发。
月姬站姿闲适随意,好像并没有受到鬼面影响。
两三句话功夫,鬼面再一次攻击过来,有来有往,配合默契,极具作战协作能力。
白藏主的长尾不停扫落鬼面,将月姬护的严丝合缝,不受丁点攻击。
那尾巴尖儿没一会儿就带了点黑。
月姬看着心疼,正想说她躲进地底,让白藏主不用顾忌她,战斗也好,离开也好,没有她的拖累,至少轻松很多。
恰巧就在此时,不知何方传来一声尖叫,凄厉,阴森,透着无尽恨意。
仿佛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鬼面的攻击突然转变,之前还漫无目的的随机攻击,现在齐齐调转方向,只对准月姬的方向。
“月姬,你小心。”
月姬一脸懵逼,迅速躲开一个最近的鬼面。
那鬼面斜侧着看她,一双空洞的猩红之眼仿佛冒出火焰,那抹红不是正常的红,腥涩如血,好像是被堆积如山的血液渲染,藏在鬼面之后,阴森且可怖。
眼看鬼面群攻,白藏主有些招架不住。
以实力,这些鬼面应该对白藏主造不成威胁,但白藏主也只是能够抵挡,并没有强大的反击能力。现在又有月姬拖累,白藏主受限,发挥失常。
月姬有自知之明,当下就要告诉白藏主,她先躲进地底,你想办法突围。
就见前方的白雾中出现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他们不知道那是谁,但能在这里出现的,不是般若,就是雾姬。
人影头上两只鬼角,与鬼面如出一辙。
那人影突然发出阴测测的笑,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声音,宛如一道湿冷的阴蛇,慢慢攀爬缠绕着你。
“……你…该死,为……什么…没死……去死…去死……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月姬心里有底了,这人八成就是般若。
鬼面又要攻击。
月姬听到一声疑惑,有别于般若的阴冷嘶哑,这一声仿佛浸满了温柔,听着就觉得温暖。
四周围攻她的鬼面也在这一声响起时顿了一瞬。
但一瞬,也不过是眨眼之间,却给了他们更多的反应。
白藏主冲出去,手弓成爪,势要一爪撕碎般若的身影。
不论成功失败,他都会在之后回到月姬身边。
“小心。”那道温柔的女声在白藏主攻击般若的瞬间说道。
却不知是为白藏主,还是为月姬。
那一刻,鬼面活动自如,以更快的速度一分为二,一半围堵白藏主,将他与月姬隔开;一半继续攻击月姬。
月姬撑起红伞,挡住来自头顶的攻击,沉闷的“啪、啪”两声,鬼面被弹出去。
上方攻击不成功,鬼面便改道攻击下路。
显然,这鬼面是有思考能力的。
“嘿嘿嘿嘿。”
月姬没有发现攻击她下路的鬼面来自身后,红伞的遮挡让她视力受限。
鬼面愈发近了,眼见就要撞过来,鬼面有了变化,那张僵硬的嘴突然大张,露出一嘴参差不齐的尖牙,张嘴就要咬住月姬的腿。
此刻月姬才有所感,低头一眼,鬼面几乎贴着她的小腿。
心跳一下窜到嗓子眼,盾地已经来不及了。
等待她的结果只有被咬。
月姬仿若在冰天雪地淋了一身雪水,冷的发抖。
霎那间。
熟悉的光鞭不期而至,劲风当先一步撞向鬼面,让它倾斜错开角度。
鞭子尖端随后打在鬼面身上,瞬间碎成两半,猩红之眼散掉,烟尾化为虚无。
月姬顺着光鞭的方向抬头,只见杀生丸从天而降,所到之处,白雾被妖力震开,荡出一条只有他能通行的道路。
这是第几次了?
好像每次见到杀生丸,他都如盖世英雄从天降临,救她于危难。
杀生丸衣摆翻飞,遮挡了月姬的视线。
她看不清杀生丸什么动作,只瞧见一个黑色的长条东西被他丢出去,然后飞速落在白藏主手里。
虽然视力受限,可那道让她害怕甚至想疯狂逃跑的威压清晰的从白藏主方向传来,白藏主离她的距离不远,威压清晰十足,像是高空烈焰即将焚烧过来。
杀生丸落在她身旁,她立刻跳起来跑到对方身后躲着。
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抓着杀生丸的袖子。
那边白藏主本与般若势均力敌,但天生牙的出现,瞬间打乱了他的节奏。
而天生牙十分嫌弃被他碰触,一个劲儿的捣乱,震颤,偶尔跳起来无差别摆尾,一敲一个准,不仅欺负了白藏主,还打了般若好几下,连她脸上的鬼面都有些松动,摇摇欲坠间似乎下一刻就会掉下来。
“杀生丸,你快把这东西拿走,月姬不喜欢它。”
月姬探出头看了几眼,白雾因为他们打斗产生的妖力震荡差不多散去,般若的身形露出来,那是个戴着鬼面的女人,她穿着华丽的十二单衣,一头长发如瀑垂下,气质优雅。如果不是那张面具,根本没法把她联想成凶险很辣的般若。
杀生丸对于白藏主呼喊无动于衷,他只是斜睨了一眼般若,眼神冷淡无情:“不想死就滚。”
般若看了眼局势,跟白藏主她还能勉励一战,但杀生丸的气息实在恐怖,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可看到月姬的脸,她非常不甘心。
来自心底深处的恨意越演越烈,几乎灼烧了她所有的理智。
“我一定会杀了你。”般若撂下话就飞速跑了。
白藏主立刻炸毛:“什么话,给我回来,我先弄死你。”
杀生丸冷冷看了般若离去的方向。
片刻后,不知是对谁说道:“出来。”
白藏主正要说让谁出来?突然嗅了嗅鼻子,发现一侧浓稠的白雾中藏了一股生人的味道。
月姬看到白藏主的异样,想到那道温柔的女声。
白雾朦胧,突然有意识的分开,向两旁滚动。
露出里面极美的女子。
她也穿着十二单衣,但装扮素雅简单,温柔娴静,看上去就是个大家闺秀。
白藏主倒抽一口气,不为别的,只因这可能就是雾姬的女子长的跟月姬极为相似。
月姬也震住了。
雾姬直直看着月姬,软软开口:“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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