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丸垂首看了眼月姬，见她只顾着震惊，全然不知自己抓着他的手不放。
手心的温度传递而来，柔软，且温暖。
月姬望着对面的少女，单论五官，和她有七八分相似，但她们气质不同，相似处只剩五六分。
可这也很惊人了。
她们两若是站在一起，仿佛克隆出来的换装娃娃。
就看买家是喜欢她这个娇美款，还是雾姬娴雅款。
“呃…那什么，你别乱认亲戚，就算我们长的像，那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且……”姑奶奶什么的，你确定不是在暗讽她是老太婆？
白藏主听懂了月姬未尽之意，脑中浮现出月姬突然变成鸡皮褶皱一般的老人，她叉腰跺脚，娇气的喊：“小白，再把毛弄那么脏，就不抱你了额～”
一股寒气爬上身，顿时打了个哆嗦。
雾姬笑容依旧，不见失落：“姑奶奶不知道我是应该的，但家里供奉了姑奶奶的画像，所以我从小就认识姑奶奶了。”
月姬懵了，谁家里莫名其妙供奉她的画像，瞻仰她的美貌吗？
“你是九条家的人？”
杀生丸冰冷的金眸扫过来，雾姬仿佛仿佛陷进了寒潭，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来回扫视了眼杀生丸与月姬的关系，又瞥了一眼白藏主。
祖父坐在走廊边给她们几个姐妹讲姑奶奶故事的画面浮现在脑中，对于她们这些女孩儿来说，都是听着姑奶奶的传说长大的，各个恨不得再复制一次姑奶奶的人生，那样轰轰烈烈的爱情，被所有男人捧在手心的滋味，只要尝过一次，谁都舍不得放手。
“是的，我生前叫做九条星。”
当然也包括她，因长的最像姑奶奶，她被家族重点培养，接触的都是皇亲国戚高门子弟。可她心智太浅，即使有姑奶奶前车之鉴，她也没沦落到比姑奶奶更好的结局。
月姬往杀生丸背后缩了一下，狠狠瞪了眼识图靠近她的白藏主：“站住，不许动。”
白色兽耳立刻耸拉下来，委屈的不得了。
白藏主带着焦黑的尾巴尖，故意垂在显眼的地方，见月姬神色由警惕转变为心虚，又转换成心疼，登时可怜巴巴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月姬：“讨厌我了吗？因为我的尾巴不完美了？还是因为我没保护好你？”
“别胡说，我只是讨厌那把刀，你把它拿远点。”月姬义正言辞的纠正，绝没有讨厌他。
白藏主握着刀，这刀属于杀生丸，要讨厌也该是讨厌杀生丸。
他预将天生牙丢给杀生丸，就撞上对方的眼神。
冷厉刺骨，不寒而栗。
“拿好了，丢了拿你是问。”
“……”
白藏主气的跳脚：“不要，你自己的刀自己拿着。”
只见白藏主把刀抛出去，不起眼的黑色划出一道抛物线，距离白藏主不出一米，就被杀生丸的光鞭唰的一声打回到他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上。
天生牙落于掌心，刀与鞘挤压空袭撞击在一起，发出低沉的金属声。
“……”
月姬忍俊不禁看着这一幕，唇角抽动，眉眼似弯似笑。
“不想天生牙伤害到月姬，就看紧它。”
听着杀生丸冷漠的声音，月姬躲在他身后憋着好一阵笑。
而白藏主似乎陷入了沉思，好像遗忘了初衷，觉得杀生丸说的非常有道理，月姬的安危由他来保护，绝不能让别人伤害到她，谁都不可以。
他正色肃目，叫了一声月姬。
月姬被他突然转变神色闹到一愣一愣的。
“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额，谢谢。”
月姬想不出还能说什么，只能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表达感谢。
杀生丸垂眸看了月姬一眼，并未说什么。
雾姬近乎呆滞的看完全过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人家之所以能占据平安京贵女第一位阶梯，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瞧瞧，同时面对两个男人还能游刃有余，而双方还不曾为难她。
果真是我辈楷模。
“她说的是真的。”杀生丸突然又将话题转移到雾姬身上。
月姬的视线成功移了过去。
不敢置信的看着杀生丸：“你怎么知道？就因为我们长的像？说不定她说的都是骗人的呢？”
杀生丸只是盯着她看，冷淡的金眸清明有神，自带信服。
被他看着，不由沉溺在他眼中，心底莫名窜出一股信任，来的奇妙，寻不到缘由，仿佛不论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但她凭几次接触对杀生丸的了解，他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
“你的疑惑我无法解答，但过多的巧合只能是事实的一部分，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印证。”杀生丸侧首，看了雾姬一眼：“她的事也曾轰动过平安京，我还是知道一点。”
月姬为他后一句感到疑惑。
再眼前雾姬端庄的笑容，仿佛藏了苦涩。
月姬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让她看上去如此黯然神伤，那清丽的双眼点点恨、滴滴仇。
“奶奶什么的就算了，叫姑姑。”
雾姬怔了怔，突而笑起来，散尽千愁万绪，恢复以往温柔娴静的容颜。
“好的，姑姑。”
月姬如此说，便是承认了她的身份。
认了一个漂亮的后辈，月姬立刻摆起了长辈谱，小下巴向上翘了翘，唇角上扬，尽量让自己显的庄重些：“嗯，乖孩子。”
雾姬邀请月姬去她家中一坐，月姬有些犹豫，但想着平安京穿过这个深林过去就是，又只是去雾姬家里坐一坐，不会耽搁太久。
“你们要去吗？”她心里有了决定，但也会争得同伴的意见。
她想好了，如果他们不去，那就她自己一个人去。
总得给漂亮后辈一点面子。
意料之中，白藏主表示没意见。
杀生丸：“你不着急？”
月姬尴尬的躲开对方探照灯般的视线，为了避开这些个男人，她哪次不是拿送信来说事。
现在遇上了女孩子，人就变了。
搞得她像个渣男似的。
“反正不远了，坐一坐再去平安京也不迟。”
杀生丸没有在说什么，率先动了：“带路。”
雾姬反应过来，这是对她说的。
脚下化雾，行走似在飘一样，她行至前方，领着他们向夕阳方向而去。
月姬赶紧举过红伞顶在头上跟上杀生丸。
白藏主加快速度，自然的亲近月姬，但他的靠近惹来月姬闪避的脚步，只见她小脚几个快步窜到杀生丸身旁，几乎贴着对方的身形。
月姬仿如惊弓之鸟：“保持距离，好好走路。”
他才后知后觉杀生丸把他坑了，此时他只想把天生牙怼到杀生丸脸上。
可话已经说出去，这时候在反悔，月姬会看不起他。
他一脸泫然欲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坠在最后。
可惜，月姬已经回头，并没有注意到他。
“雾姬？”
“是的，姑姑。”雾姬立刻停下来，回头等待月姬问话，礼仪，堪称完美。
月姬不知道自己曾经是否也这样，但现在的她离大家闺秀相去甚远，礼仪？没有。
“你和般若是什么深仇大恨？路上我都听一些小妖怪说你们斗了很长些年月。”
雾姬点头，在月姬示意下边走边说。
几近百年前，她化妖来到迷雾森林，无处可去的她又想发泄怨气，就在这迷雾森林扎根，她专勾引年轻英俊有为的男子到森林赏景赏花，然后杀掉。
“那些人……难道不是般若杀的？救人于水火的不是你吗？”如果按照雾姬的说法，那被救下的那些人为什么要美化雾姬，还要传扬她的好。
雾姬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本来没有人能逃走的，是般若百般阻扰，才让那些人跑掉。”
般若的仇恨来的莫名其妙，但她听说般若深恨且嫉妒比自己貌美的女子，也就没有在追究。毕竟这样的女人她遇见的太多了。
自那时起，凡是雾姬要猎杀的男人，般若都会想尽办法阻扰她，然后把人放走。讽刺的是，那些个男人自有一套美化人的滤镜，只要她佯装柔弱，糊弄几句，那些人就相信她才是受害者。
她再混淆视听，便更加信以为真。
而那些死在她手中的男人成了般若的手下亡魂。
作为回礼，雾姬时常去抢般若的猎物。
他们斗了几十年，至今未分出胜负。
今天也是如此，森林来了两个猎人，跑到雾姬的地盘，雾姬本看不上这样的人，随他们自身自灭。般若听到一点风声急吼吼的就跑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攻击雾姬再说，那两猎人借此机会想跑，雾姬瞬间躲到他们跑路的方向，获得了两个人肉盾牌。
般若的毒腐化迅速，却不会瞬间断人生机，猎人疼痛尖叫，便是月姬一开始听到的那一声。
月姬听后若有所思，她还记得般若看着她说：“你为什么没死？”
只觉得这背后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她想事情的时候习惯玩自己的头发或者衣带，抬手的瞬间感觉沉重无比，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牵起了杀生丸的手，掌心的温暖传递过来，在阴冷的森林中为她驱散寒冷。
心头突然急速跳动一下。
抬头看过去，想看看杀生丸什么反应。
不期然对上他的视线，立刻陷入一片金色暖洋，坠入其中，暖洋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好似亲密的抚过她每一寸肌肤。
身上窜起一股热意，迅速冲向脸蛋。
顿时心慌意乱。
她不停眨着眼，不敢与杀生丸对视，又舍不得移开眼。
矛盾的意识互相冲撞，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好像着魔了无法控制自己。
被杀生丸抱在怀里她都没反应，牵个手而已，至于脸红心跳吗？
月姬用尽意志力才躲开杀生丸的视线，最后那一瞥，她似乎看到杀生丸上扬的唇，可她再细看，却又什么没有。
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你没有看错。’
转瞬，他们便到了雾姬的家前。
她的家在迷雾森林深处，那是一处废旧木料依树搭建而成的房子，藤蔓缠绕，露出来的木料腐朽易碎，从视觉上来说，非常具有美感，但从实用性来考虑，月姬只能打四十分。
“抱歉，寒舍狭小，招待不周。”雾姬羞愧难当，忸怩着请月姬入内：“简陋招待姑姑是不对的，但我存了些宋朝得来的普洱茶，听说姑姑也是好茶之人，所以想与姑姑分享。”
人死如灯灭，月姬进了冥界，本以与人界毫无瓜葛。
然而雾姬即使死后化妖，也忘不了生前一切爱恨情仇。对月姬，是真心当长辈对待，当然，也因为月姬是她的偶像。
亲近偶像，是粉丝的本能反应。
面对雾姬几乎快闪光的眼神，月姬顿感适应不良。
并且，她真不是好茶之人，只是喜欢喝花茶，清香带点甘甜，也没有限制哪种花，好喝就行。
“我也听说过，宋朝茶叶极富盛名，千金难求，没想到雾姬这里会有。”
这种茶她在白泽那里尝过一次，感觉也还好。
当时鬼灯就吐槽她，喝茶如牛饮。
雾姬羞涩的笑了笑：“也是爱慕者送的。”
不然她哪有机会得到这么好的茶。
随着雾姬，他们依次踏进木屋。
白藏主看了眼前面的人，又瞟一眼天生牙，顺手把刀架在木屋外的灌木丛上。
站在屋中，四周暗淡，家居物品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月姬抬头凝望那一处镂空，微弱的光线穿过茂密树叶折射下来，洒在她脸上。
心底的四十分瞬间减了二十分。
本以为作为遮风挡雨的屋子勉强够格，没想到……
不难想象雨天得有多糟。
月姬刚有此想法，就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树叶摩擦。转瞬间便下成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落下来，顺着屋顶缝隙砸在她脸上。
砸的她一脸懵圈。
雾姬找茶叶的动作僵硬住，尴尬至极。
屋顶漏下来的雨滴越来越多，月姬此时才发现，尽有十来处破洞。
漏雨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严重，能完全避开雨水的地方只有三处，杀生丸当先选了一个较大的地盘，才能让他的皮毛施展开。白藏主与杀生丸不和，选了个最远的，雾姬不愿和生人坐一处，曾经的经历也让她恨透了男人，自然是单独坐一处。
剩下月姬，白皙玉足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朝着杀生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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