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贺不渝就意识到自己冲动了,简直口不择言,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将将才消下去的羞惭瞬间又爬上了耳根。
他轻咳一声,瞅了一眼韩悯的神色,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两人之间就只剩下沉默,尴尬在空气中蔓延,贺不渝感觉自己脸皮烫得厉害,也不知韩悯会不会看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见男人没有说话,只能习惯性地挠着后脑勺,硬着头皮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老韩,你别介意,我就是嘴快,没过脑子,浑说一通了。”
韩悯平静地点头,下颌线在不易察觉的时候绷得紧紧的,“等回了西京,属下自会向影卫大人请罪。”
“请罪?”贺不渝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你有什么罪?”
韩悯沉默地顿了顿,扶了一下额头,发觉额上沁了一层细汗,难怪脑子嗡嗡的有些难受。
贺不渝又重复一遍,大有逼问的架势。
男人终于抬眸,看了一眼跟随了六年有余的小殿下,似乎还从未见过对方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
“勾引殿下,媚主惑上,按玄衣司规定,入囚室服刑。”
“你勾引我?”贺不渝语调都拔尖了,“你是不是疯了?你有什么资本勾引我?真当自己是在世龙阳君不成?明明是我强了你,你吃了亏还要受罚?这什么道理?韩悯,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韩悯没说话,像是打定了主意。
贺不渝瞧他这意思,立马就明白了,“韩悯,你是不是昨晚应承我的时候就想好了?你可真行啊!”
“殿下之命不可违,影卫大人之令亦不可违。”
“皇后殿下何曾给你下过令?”贺不渝气得快疯了,“自我六年前把你从玄衣司领走,殿下就不曾再管过你,玄衣司的规矩也管不到你头上!”
“属下是玄衣司暗侍卫……”
“少来!你的主子是我,不是什么影卫大人!你是我的太子卫,不是玄衣司暗侍卫!”
韩悯顿时愣住,嘴唇张了张,到底没说出话来。
“当年殿下只说了一句话,让你以后就跟着我了,你认了我,我也认了你,这六年来我最信任你,事到如今,是我对不起你。”贺不渝红了眼眶,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怎么的,“要换了我,此举算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你不想再跟着我,我也能理解,等过几日拔营去诏南府,我向齐帅请命,将你调走便是。日后你是回玄衣司,还是在军中任职,我都不拦着你。”
“殿下!”韩悯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属下万无此意。”
贺不渝看了一眼韩悯,绷着嘴角没有说话。
韩悯一下就慌了,“殿下,殿下你别赶我走……”
“不是我赶你走,是你自己要走,你不是要回西京请罪吗?不是要向殿下和父皇告状吗?”贺不渝冷冷道,“我的韩大人,你自个儿受了委屈,还要大包大揽把这件事扛下来?我知道,你在玄衣司所受的训练,让你没办法违背自己的职责,也无法忍受自己的不忠,既然你要给自己安一个媚主惑上的罪名,好啊,来,堂堂正正勾引我一回!”
韩悯垂首,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贺不渝嚣张地往床榻上一坐,“来,勾引我,算是把你的罪名坐实了。到时候,我去领强迫臣下的罪,你去领媚主惑上的罪!咱们就两清了!”
这下连脸面上的尴尬与羞赧都消失殆尽,少年气哼哼的脸上尽是歇斯底里,还有故作张牙舞爪的冷漠与强硬。
一切都不过是冲动之下的虚张声势,但韩悯毫无底气,也没有放手一搏的资格。
在彼此的对峙中,他率先败下阵来,僵持了不到片刻,便垂下了头,“属下听凭殿下吩咐。”
贺不渝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冷笑一声,“好啊,既然听我吩咐,那来啊,不是说勾引么?我倒要看看所谓媚主惑上,到底是谁的过错!想必韩大人是做得极好了!”
韩悯自然是不敢的,小殿下年少轻狂,却惯会拿捏他的短处,他双膝一弯就要往下跪。
“属下知错……“
贺不渝差点儿一脚往男人身上踹去,“谁让你跪的?站起来!”
他本是要伸手扯住韩悯,却想到自个儿还在生气,思虑之下动作便慢了一步,不过韩悯也是听话,径直听了命令起身,却不知牵扯到何处,身形一歪,撞到了旁边的桌角,发出一声闷哼。
贺不渝一怔,打量着男人,讪讪地问:“你怎么了?”
韩悯摇了摇头,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连贺不渝的面容都有些看不清了,嘴上却道:“属下知错,殿下别赶我走……”
贺不渝冷哼道:“现下知道厉害了?还非要跟我犟!请罪?亏你想得出来!我这般对不起你,你却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我看是你在惩罚我吧。”
韩悯沉默不言。
贺不渝继续道:“这件事,要是捅到殿下那边去,自然父皇也要插手,那我们只怕主仆没法做了。”
“六年情义,你要是觉着我不好,又因着此事心有芥蒂,我可以主动跟父皇提,大家面上都好看。我也会替你请功,诏南关三日平叛,这么大的功劳,随军的将领有个算个,想来加官进爵是少不了的。”
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苦涩地笑了一下,“只是得辛苦你,帮忙挑选一个合适的人接替太子卫……”
“属下不愿离开殿下。”韩悯抬眼,眸中似有一层薄雾。
贺不渝心头一动,“我也舍不得你,要不然就按之前的法子……”
他试探性地旧话重提,“……虽说稀里糊涂,可到底事情已经发生,那不如再辛苦你些,将太子妃之位也一并担了吧。”
在他的理解里,这也许是最好的弥补方式,韩悯还在他身边,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韩悯似是被贺不渝说动了,神色间满是挣扎,最后迟疑地开口:“属下恐不能伺候殿下。”
身体的不适让他思维上也不够敏捷,此刻韩悯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不被小殿下驱离,无论什么结果,对他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贺不渝瞬间开心起来,扬着笑颜,嘴角也微微弯着弧度,“我又不要你伺候,便如从前一般,你跟在我身边就是了。”
韩悯点头,“是。”
贺不渝起身,上前拍了一下韩悯的肩膀,满意地说道:“这就对了。”
男人却被拍得身形一软,贺不渝连忙扶住,“怎么回事?”
“无事。”韩悯撑住了身形。
贺不渝摸了一把韩悯的脸,“你身上有些烫。”
“昨晚未能洗漱,殿下容我先行告退。”韩悯一字一句仍然字正腔圆,说得不带一丝停顿,仅是咬字重了些。
“去吧。”贺不渝没多想,只觉得男人身上汗涔涔的,想来是黏腻得难受。
这人一向是爱干净的,比自己这个养尊处优的太子还要整洁些,今晨起身不曾换衣洗漱,按他的性子,恨不能下一刻就提一桶水往头上冲,说什么也等不及了。
这不连步伐都快了些,贺不渝看着男人转身而去的背影,忽然见他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脚。
“怎么,还有事?”
韩悯恭敬地摇了摇头,面色如常地又走了一步,这一次只是略微顿了顿,几乎肉眼不可察,便径直往外走,看起来并无任何问题。
但在贺不渝看不见的地方,素来克制自持的男人脸上难堪又羞赧,好像在忍受什么一样。
待韩悯走了许久,贺不渝才回过神来,屋内的一切都呈现在眼前,凌乱的床铺是最严重之处,让他不禁想起昨晚近乎疯狂的一幕幕。
脸又烫了。
他拍了拍脸,又甩了甩脑袋,试图清醒一些,可惜并无作用,怎么也摒弃不了潜藏在记忆里的各种暧昧场景。
连带着韩悯那压抑的喘声、嘶哑的嗓音,似乎也浮现在耳侧。
贺不渝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心中直呼:完了,完了。
他扯过被子埋头捂脸,忽然想起这是韩悯用过的,霎时间又红了脸,方才那装腔作势的强硬简直不复存在。
烫手似的将薄被扔了出去,却不料一下就看到床榻内侧,韩悯躺过的地方,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红色。
是血迹。
贺不渝陡然起身,盯着那几点痕迹目不转睛,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老韩受伤了,还流了血。
难怪脸色一直不大好,竟是强撑了许久。
自个儿昨晚上是个什么狼狗行径畜生德行,他心里清楚得很。食髓知味后半点也克制不住,更别提什么怜香惜玉,否则也不至于一醒来就提出要将人带回西京,还试图给个侍妾的名分。
再想到男人离开时的异常,贺不渝坐不住了,径直跑出了门,一路疾奔去了韩悯的住处。
韩悯的屋子在贺不渝那小破院的后面,仅隔了一道墙,本来身为太子卫,他应当与贺不渝同住,可惜那小破院的东西厢房根本住不得人,只能就近安排。
贺不渝直接翻了墙,落在了韩悯的房门口,听到了里面的水声骤然停下。
他也顾不得什么了,满心的担忧,大喊一声:“老韩!”
屋内没有回应,贺不渝一着急,干脆踹了门。
只见遍身青紫的男人正坐在澡桶里,扭着身子在清理什么,水下的动作看不到,贺不渝只看到一张被热水汽熏得愈发潮红的脸。
“殿下……”男人脸上满是惊愕,大概没想到这么快又赤身相见,更不会想到堂堂太子竟然会破门而入。
“你屁股给我看看!”贺不渝脱口而出。
没等韩悯有什么反应,他又着急忙慌地要上手,非要亲眼见识了情况才肯罢休。
要是大出血了可不得了,这鬼地方前几月被南疆那帮不成气候的番人小崽子占领过,如今缺衣少食的,药草这东西更是紧俏物。
虽说军中也备了一些药品,可到底是治外伤的,也不知能不能给韩悯用。
“快给我看看!”贺不渝语气生硬。
韩悯下意识往后退,激得水花四溅,却也从少年的手中挣脱了出去。
“你躲什么?”贺不渝生气。
韩悯稍一顿,一本正经:“殿下,若是你有需求,也请容属下洗漱后再……”
贺不渝明白了,这男人还当他色心上头,只想着那档子事。可也不想想,就算他有那心,昨晚一次又一次,疯狂了大半宿,饶是铁人,这会儿也来不起了。
“没有的事,别瞎想。”贺不渝烦躁地锤了一下桶壁,转身不看韩悯了。
他方才那冲动的模样,的确有些不妥。
更别提房门还大开,院中虽空荡荡的,这个时辰也是出操练兵的时候,可毕竟韩悯不是一个人住,隔壁几间屋子还住了三四个校尉。
他禁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想着别有什么人看见了才好。并不是他有些遮掩,而是觉得教别人见了男人身上的痕迹,心里就挺不舒服的。
要看,也是他一个人看。
遂大步上前,哐当一声将房门关了个严实,然后又一步一挪地倒退回来,直到后背抵着澡桶。
“那什么,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那儿是不是不舒服?”背对着韩悯,贺不渝的声音也小了些。
男人回答道:“并无。”
“怎么可能?”贺不渝气这人非要硬撑,忍不住又转了身,“我分明瞧见了,你方才出门时有异样。”
男人的脸上瞬间微妙起来,想起那时的情形,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殿下约莫是瞧错了。”
“不可能!”贺不渝道,“你是不是发烧了?想起来,你刚才根本就站不住。”
“没有,只是有些眩晕,现下已然好了。”
贺不渝撑在澡桶边沿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韩悯,眼神中充满了怀疑,“是吗?”
韩悯道:“回来吃了小半块饼。”
“你昨晚没用饭?”
“没来得及。”
沉默了片刻,贺不渝终究是不放心,“你起来,转过去趴着,我看看。”
韩悯叹了口气,“殿下,不必。”
“那你就跟我实话实说。”贺不渝道,“我可是有证据的。”
“证据?”韩悯脑袋一懵,难道流地上了?
一张老脸瞬间就红了一片,吞吞吐吐,“殿下年少气盛,身体康健,胜过常人……”
什么东西?贺不渝皱眉不解,“我问你怎么样,你扯我身体康健做什么?”
韩悯垂着视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某处,试图暗示得更直白些,“殿下精力旺盛……”
精力?旺盛?
贺不渝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干了什么好事,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与韩悯四目相对,两个人都红着耳根,面面相觑。
握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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