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根本没想过床上百依百顺的小美人,竟然是韩悯这个高出他半个头的的大男人,因此也并未顾及太多,索性全都留在了里面。
以至于现在,急匆匆地赶过来,便闹了这么一场笑话。
细想下去,贺不渝简直想找条地缝,将自个儿裹巴裹巴囫囵个儿扔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是我不好,要不要……我帮你?”贺不渝红着脸询问。
韩悯摇了摇头,没出声。
贺不渝又轻声问了一遍,还道:“是我不够体贴,让你吃了苦。”
韩悯躲闪着视线,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遇到这般羞于言说的事情。
“殿下,别问了,属下无事。”
贺不渝哑然片刻,本来还想问清楚床铺上的血迹,可见韩悯的样子,到底也问不出口了。
他从小在国子监上学,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君子端方,奈何一夕之间全破了规矩。
“那……”贺不渝寻不着话说,伸手碰了一下洗澡水,“这水也不够热了,当心着凉,我、我去帮你烧些热水来。”
终于给自己找了个活儿,他兴冲冲要往外奔,一只湿淋淋的胳膊扯住了他的手。
“殿下,不必。”韩悯拒绝了。
贺不渝刹那间站住了脚,只觉得手上传来的触感,又教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具身体便是这样的火热。
彼此纠缠间,恨不能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片刻也不要分离了才好。
贺不渝的耳根又有些微微泛红,只是不曾叫韩悯看见。
“那我帮你搓背。”少年转身,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
其实眼里只看得见男人那一张潮红的脸,还有过分殷红的唇,那唇是柔软的,温暖的,滋润的。
贺不渝清楚记得它的触感。
一时间,他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在拱火,又似猫抓一般痒得厉害,恍惚间还有种酸酸胀胀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韩悯,两个字在喉咙里百转千回地转过,最后让他狠狠咽进了心里。
“不用,殿下。”韩悯还在拒绝。
而满怀愧疚之心的贺不渝觉着自己要是不做些什么,简直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
不由分说,径直拿了帕子上手。
韩悯哪敢当得起主子的伺候,连忙往旁边躲去,两人这一追一逃,直接荡得水都泼了出来,贺不渝湿了衣裳,胸口前襟一大片滴着水。
两人再次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直到韩悯脸上的羞红消退了一些,他垂着眼眸,低声开口,请求道:“殿下,可否回避一二?”
贺不渝:“……”
忙没帮上,人没顾好,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少年将军很不服气,捞起湿淋淋的衣袍前摆,大大咧咧地将水拧干,理直气壮道:“我也未曾洗漱,这会儿衣裳也湿了,那就将就在你这儿洗一洗吧。”
韩悯:“……”
停顿片刻后,韩悯道:“这水,是属下用过的。”
贺不渝毫不介意道:“那有什么?平日你比我还爱干净,我不嫌弃你。”
韩悯默了默,又道:“这水,不热,方才殿下也说了。”
”是啊,我方才也说了要去烧水,现下……”贺不渝眨了眨眼,眉梢带了一点笑意,语气也软软的,“你是让我烧还是不烧?”
韩悯还能说什么,不去烧水,就要共浴。
两样都不是他敢担待的,偏偏小殿下惯会拿捏他,只让他选一样。
他顶着后脖颈发凉,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劳烦殿下,帮属下提、提些水来吧。”
他说得小心翼翼,都不敢说热水,倒是贺不渝开心地笑了,伸手抓了一把韩悯湿淋淋的头发,哄小孩似的,说了一声:“好。”
那语气黏腻腻的,像是要把人耳朵都沾起来似的,又好像一抔蜜齁到了人心里去。
说完就几乎连蹦带跳地出了门。
至于衣裳湿了,那就让它湿去呗。
老子年轻力壮,没事,老韩年纪大了,得手脚快点儿,水烧热点儿,感染了风寒可不得了。
待贺不渝出了门,韩悯看着虚掩的房门,靠在澡桶壁上,呆滞地沉默了半晌,最后老父亲似的叹了一口气。
小殿下还小,等年纪大些了,应该就不折腾了吧。
不留神回想起殿下问他烧不烧的话,他不禁摸了把脸。
他居然敢让主子伺候自己,真是反了天了,这样的事以后断不能有第二次。
再一细琢磨,方才……方才他是被殿下撩了么?
韩悯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看着指尖湿漉漉的水汽,捂了一把水在脸上,喃喃道:“怪我媚主。”
没过多久,贺不渝就提了一大桶冒着热气的水过来,伸脚踹开韩悯的房门,“老韩,你看我快不快?”
韩悯惊问:“殿下从哪儿提的水?”
“伙房。”贺不渝将热水一点一点倒进澡桶里,“你过去些,当心烫着你。”
这水着实有些烫,韩悯起了身,露出满是掐痕的腰身。
贺不渝看了一眼,便觉得喉头有些发紧,“你那身上,疼么?”
韩悯低头看了一眼那些青紫,随后摇了摇头,“无事,几日就消了。”
“我、是我不好,我太用力,以后不这样了。”
韩悯嗯了一声,忽然从水桶底部看了一些白底的颗粒物,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殿下,这是伙房的什么水?”
“啊?”贺不渝顺着他的神色看去,“是……”
他说不出来了,脸色都僵了一瞬,“……我就是看一口大锅热气腾腾,揭开一看就一锅水,这不直接舀桶里……给、给你提过来了。”
“这个时辰,伙房该做午饭了。”
贺不渝当即丢下水桶,赶紧往伙房跑,韩悯在后面喊:“桶!殿下,桶!”
贺不渝扶着门框停了脚步,转身提溜水桶,“老韩,你慢慢洗,我听苏太医说,淘米水对皮肤好,你那皮肤就是太糙了,摸起来手感不行……”
摸起来手感不行?
韩悯木着脸重复了一遍,说不出是什么意思。
小半刻钟后,贺不渝第三次踹门而进,韩悯正要起身穿衣裳,一听动静就又缩进了水里。
贺不渝气喘吁吁道:“幸好没叫人发现,我又把那锅掺满了,要是让人知道我一个将军,让底下的兵吃不上饭,怕是要被笑话死。”
“特别是秦杼那二百五,还有齐治那小马屁精,直接唱到父皇跟前去,少不得我要挨一顿批!”
贺不渝上前,趴在澡桶边上看水里的韩悯,“老韩,你洗澡这么磨蹭啊,我都来回好几趟了,怪不得比我还爱干净。”
他又伸了手进去,“咦,这水热乎得劲,我也进去泡泡呗。”
韩悯浑身被热水熏得发红,贺不渝的目光沿着水面触及到男人的胸膛,再一一往上,喉结,下巴,嘴巴。
他禁不住喉咙发干,下意识就咽了一下口水。
直到看到韩悯的眼睛,两人再次四目相对,贺不渝脸皮发烫得厉害。
彼此沉默片刻后,韩悯艰难地建议道:“殿下,要不然你回避一下?”
贺不渝连忙背过身去,语气慌乱,脚下也乱了,差点儿左脚绊右脚摔地上。
”你先清洗,我、我出去等你。”
走了两步,贺不渝又停下,“你、你快些,我有话跟你说。”
“好。”韩悯回应,顿了下,又道,“隔壁都没人。”
贺不渝哦的一声,点了点头,又伸手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被男人看穿了似的。
他出入这么多趟,早知道隔壁没人,不光隔壁,就是隔壁的隔壁也都空着。
“今天还出操,半点也不放下训练,看来这些兵蛋子挺自觉……”贺不渝顺口就夸赞道。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不对,“等等,谁下令让他们出操的?不是休整几日,拔营去诏南府么?”
贺不渝掩了门,抱胸站在门口,一脑门的官司想不清楚,眉头紧锁。
按理说,诏南关驻扎的都是先锋军,理应遵从他的命令,就算要自行出操,底下的校尉也应报与他知。而如今,他竟然毫不知情,整个军营空了都不知道,莫不是自个儿威信不够?教底下人阳奉阴违?
要真如此,日后还如何统帅三军?做南唐的大将军?
贺不渝愁眉不展地琢磨,犹豫着想去校场看一眼,再顺势立个威,教那帮兵蛋子别欺负他年轻,可又想到韩悯这事还没完,便歇了心思。
算了,老韩最重要。
他揉了揉鼻子,忽然听到前院路口传来一道声音,“原来咱们的太子殿下在这里!真是教我好找!”
贺不渝听出对方是谁后,立时神色一凛,防备地盯着来人。
“阿渝,做什么见到我成这副样子?”来人没揶揄地笑着看贺不渝,“莫不是你还想揍我一顿?我可是大老远从诏南府赶过来的。”
“你自个儿知道。”贺不渝冷哼一声,“当初离京时,也不知是谁告的小状,害得我被父皇提到勤政殿去骂了一通。”
‘“你还记这个仇?”那人故作夸张姿态,一脸的不可置信,“都说了是误会,也跟你道歉了,咱们兄弟俩,不至于就此生分了吧?”
那人上前来与贺不渝亲近,试图勾肩搭背哥俩好,贺不渝直接甩开了他的手,并顺势将人扯远些,“我这人恩怨分明,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况且……”贺不渝嫌弃地打量来人,实在不喜对方上了战场前线还着一身白衣,随时随地摆世家公子的范儿,真当诏南关是西京城么。
“况且什么?”来人笑着追问。
“凡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才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是么?”来人对贺不渝的态度不以为意,“既然阿渝这般看我,那我不做出几分样子,实在对不起太子殿下一番评价。”
“你什么意思?”贺不渝警惕地盯着来人。
来人挑眉笑道:“我方才从你屋里找过来,你那屋子乱得根本下不了脚,要是呈报给陛下……”
“齐治!”贺不渝咬牙切齿。
被连名带姓地叫,果然是惹恼了小表弟,但齐治乐得看对方跳脚,故意问:“怎么?”
贺不渝没说话,他意识到如果齐治从他的院子过来,很可能发现了些什么,那凌乱不堪的房间俨然一副事后的现场。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收拾了再出门的。
若是教这姓齐的知道,那人是韩悯,恐怕以这小子告小状的德行,不消几日满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到那时韩悯还如何自处?照秦家老头子的脾气,指不定站在太和门前骂个十天半个月的,父皇为了息事宁人,总得让老韩吃罪受罚。
本来他跟老韩就没有商量妥当,如今来个雪上加霜的,贺不渝恨不得将这小子狠狠揍一顿。
“不带动手的。”齐治瞧出了贺不渝的心思,“难不成让我瞧见了你在外头胡作非为,你便要杀人灭口?”
“非请勿入!姓齐的,上学教的君子德行你都学哪儿去了?还敢去父皇面前告小状!小马屁精!”贺不渝恨恨地警告齐治,“你要敢往外乱说一句,教别人知道了,咱们就绝交吧!”
“做甚这般恼羞成怒?我不过就是站门口扫了一眼,你那屋里乱得呀……”齐治的尾音都拉长了,小眼神轻轻瞥着贺不渝,“衣裳乱扔一地,简直比狗窝还不如……”
“当真?”贺不渝闻言,忽然古怪地收敛了凶狠神色。
“什么当真?”齐治没听明白,但并不妨碍他损贺不渝几句,“堂堂南唐太子,半点儿礼仪尊荣都没有,简直跟街头乞丐没两样。当初内务府不是给拨了十几个宫人?偏偏你不乐意有人伺候,这下好了,连个收拾屋子的都没有,这样下去啊,回京后陛下肯定得给你安排选妃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贺不渝听齐治的话音,倒是松了一口气。
想来对方是个洁癖成性的人,光站门口没进去,只当他生活不整洁,没发现点儿别的东西来。
他心下松了心思,便没注意防备,下意识看了一眼韩悯所在的屋子,里面半点声响都听不见,也不知是什么情形。
这一眼倒叫齐治瞧了个正着,他撞了一下贺不渝的肩膀,眼神挑了挑,“往那屋里看什么?”
“哪有?”贺不渝皱眉。
“还不承认?”齐治嘿嘿笑道,“从小到大,我这双眼,可谓是火眼金睛。你不在自个儿屋里待着,却守在一个小破屋门口,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有!”贺不渝否认得坚决,连嗓门都提高了。
可越坚决,越显得心虚。
齐治更来劲儿了,“让我猜猜看……”
“别猜了,你猜什么都不对。”贺不渝烦躁地扯着齐治的胳膊往外走,“你从诏南府赶过来,一来又整顿了我的兵,怎么着,齐帅有命令?”
“你别扯我啊,扯得我胳膊疼,我会走。”齐治到底没有贺不渝这小子力气大,被连带着踉跄了好几步。
贺不渝松了手,冷冷道:“就你这身板,该去羽林卫让林大人多练练。”
“可别,我耐不住那些。”齐治整理了一下衣领,说起正事来,“齐帅叫我过来,的确是有命令的,之前受了南疆的降书,本是要班师回朝,但昨日收到京中密令,恐怕你得在诏南关多待些时日了。”
“什么意思?”
“京中出事了。”齐治看过左右,压低声音道,“陛下遇刺……”
“什么?”贺不渝一下急了起来,被齐治伸手按住,安慰道:“不怎么要紧,不然也不会让你留守南疆,可见陛下和影卫大人都是有数的。”
贺不渝点点头,他也明白,若父皇真出了事,恐怕京中的命令就是急召他这个储君回宫,哪还会让他驻守诏南关?
齐治继续道:“阿溪和秦二也过来了,现下还在路上。玄衣司查到,日前北齐派了些人,同南疆各部有接触。”
贺不渝立时明白过来,“齐帅的意思是,他们很可能反扑。”
齐治轻笑一声,拍了拍贺不渝的肩膀,“希望他们没那么蠢,毕竟咱们太子殿下只打了三天仗,怕是没过瘾。”
贺不渝耸了下肩膀,将齐治的手甩开,“谁要你碰的?”
“气还没过?”齐治无奈地笑了笑,“不就是误会你去了花街柳巷?再说,那日也不是我特意跟陛下嚼舌根的,是陛下同我下棋时,问你有无中意的人,我就随口一说……”
“那你造谣我看上了留仙楼的病西施?”贺不渝狠狠瞪了一眼齐治,“那娘们说话都喘气,我怕一只手把她骨头都捏碎,会看上她?你瞎眼了吗?……”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都是误会,我错了还不行么?”齐治讨好地笑着,又朝身后的屋子挑了挑眉,“那这个,是英雄救美人,还是柔情销铁骨啊?”
贺不渝愣了下,意识到齐治在说什么,当即嗔道:“少扯淡!”
“啧啧,看来是了。”齐治瞧着贺不渝的脸色,稀奇地发现对方竟然慢慢脸红了,惊得差点儿让口水呛住。
“不是吧,阿渝,你当真动心了?”齐治顿时心生好奇,径直就要往回走,“那我倒要看看,那美人究竟是何等颜色,迷得你这般神魂颠倒,回头也与陛下分说分说,省得他老人家老是惦记我们家浅浅,天知道浅浅才几岁。”
贺不渝一听急了,连忙将人扯住,“齐治!”
齐治没料到贺不渝这反应,先是愣了愣,随即笑道:“做甚?”
贺不渝被齐治直盯着,脸皮愈发烫了些,视线躲闪着,讪讪道:“我才接了番人小皇帝的求和降书,哪来的时间琢磨其他的?你莫要胡乱猜测。”
越说越心虚,便连看都不敢看齐治一眼,下意识余光往韩悯屋子那边瞥去。
殊不知全被人看在了眼里,只见齐治似笑非笑,“我不猜测,那你告诉我,那屋里有人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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